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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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景熙难得失态,指着秘书的鼻子,“你!资料不假他人之手!这种低级错误你怎么也犯!”
  秘书不再狡辩,他从未见过段景熙如此生气,这件事儿确实是他大意了。
  段景熙敏锐的觉察到那些有误的信息会是致命的,“是哪些有问题?”
  秘书迟疑了一下,凑近了些在段景熙耳边小声回答,“顾小姐的手不是车祸造成的,是被债主挑断的。”
  段景熙的从容一下子撕裂,不可置信的看着秘书。
  秘书的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画面又变了。
  镜头中闪过一张全家福和几张报纸的头条,赌王顾过的一生清晰可见。全家福中给了一个女孩脸部特写,那个女孩俨然就是刚才的女孩,当年的顾过以赌技精湛而在赌坛叱咤风云,他太过出名,尽管后来一直定居在美国,还是有很多人知道这个名字,也记得当年顾氏王朝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的。
  顾过有四房太太,外界皆知育有四子四女,却不知他还有一个女儿,便是顾九思。顾九思是他挑中的接班人,为了保护她,他刻意隐瞒着外界,没有人知道nine,gu是赌王顾过的女儿。
  顾九思默默的看着。
  视频里是她出师那一天,她和她父亲在赌桌上对决,最后摊牌的时候,她赢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顾过脸上闪过欣慰的笑,而她眼底带着年轻女孩子的欣喜雀跃。
  之后屏幕上的画面传递出来的信息所有人都不陌生,毕竟当年那件事太过轰动,没人不知道。
  那是顾过的最后一场赌局,他打算那场之后便金盆洗手,那天的赌局几乎是聚集了赌坛里所有的高手,本该是一场异常精彩的高手盛宴,可顾过那天的运气太差,又急了眼,几乎把所有的家当都输了,这本没什么,钱没了还可以从头再来,可等他回去之后才发现后院起了火,顾家所有的资产都被莫名其妙的转移,所谓的顾家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四个太太和几个子女几乎在第一时间和他划清了界限,赌王顾过在一夜之间从最高处跌落,给他致命一击的还是最亲近的人,就在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时,他却突然之间从人间蒸发了,音讯全无。
  后来的事情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在所有亲人抛弃顾过的时候顾九思一直陪在他身边,相依为命的父女俩被债主追债东躲西藏,可追究摆脱不了厄运。
  屏幕上的画面忽然变得血腥,利刀从一只白嫩纤细的手上一次次划过,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女孩的眼神绝望悲痛,叫声凄惨,久久盘旋。
  屏幕忽然变黑,舒画从台上走下来,一步步走到顾九思面前,站定之后才笑着开口,“九小姐,我是不是要重新认识你了,昔日赌王顾过的女儿,名噪一时的金融奇才,天赋过人的少年钢琴家,顾九思。”
  顾九思在场的众人没有不认识的,只是以上三个身份却是他们没有想到的,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半晌唐恪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骂娘,“哎哟我去,这都什么事儿啊!”
  然后急急忙忙的跑出去给陈慕白打电话。
  顾九思咬紧牙关用尽所有的力气克制着自己不要发抖,不要握拳,不要让别人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波澜,微微扬着下巴看着舒画,孤傲冷清,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之后才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常,“你说的没错,都是我。舒画,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那又怎样。”
  “不怎样,只是觉得可惜罢了。还有,我想应该有很多媒体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吧?”说完舒画脸上的笑容再次变得扭曲,靠近贴在顾九思耳边小声说了句,“这次你不要指望陈慕白会来救你,这次是陈伯伯故意支走他的,他没那么快回来。”
  顾九思忽然勾着唇笑了,“这局布得真好,这样的你,才配得上和我一斗。只可惜……这都不是你能想得出来的吧?”
  舒画的脸色变了一变,咬牙切齿的开口,“不是我想出来的又怎么样,反正大家今天都看到了你是栽在我手里了,这就已经足够了!顾九思,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你明明自己喜欢陈慕白为什么还要假装大度的介绍给我,既然介绍我们认识为什么还要和他纠缠不清?你这是在侮辱我你知不知道?!他有洁癖,别人碰他一下他都觉得恶心,却让你睡他的床!我这才明白,当初在温泉庄他介绍我们认识的时候是先介绍你,先卑者,后尊者,我当时以为自己想多了,到今天我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傻!”
  顾九思承认,这件事是她做得不对,舒画从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她是要负一部分责任的,她张了张嘴,“我……”
  舒画冷笑着,“你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外面还有很多记者等着你。”
  然后又一脸单纯的笑意,亲切的看着顾九思,一如当初的叫她,“顾姐姐,隐藏多年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就这样大白于天下,感受如何啊?”
  顾九思心中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这就是舒画,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陈铭墨最狠毒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陈慕白。
  她阖了阖眼,再次睁开时眼底除了冷嘲还有几分笃定,“属于我的,我怕我让给你,你都接不稳。
  宴会厅的灯忽然间全部灭掉,众人陷入恐慌中。顾九思在慌乱焦躁的人群中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手臂上,“快跟我走。”
  是陈慕晓的声音。
  顾九思很顺从的跟着她快步往外走,酒店的前门已经围满了记者,陈慕晓拉着她刚走到后门,就有一辆车稳稳停在她们面前,车窗滑下去,段景熙坐在驾驶座上冲他们喊了一句,“上车!”
  两个人上了车渐渐远离酒店,陈慕晓这才反应过来,继而一脸惊愕的看了看前方的段景熙,又看了看身边的顾九思,这个按辈分她要称呼叔叔的男人……和顾九思?
  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陈慕晓微微转头看着低着头不发一言的顾九思,她是怀疑过顾九思不一般,但是实在是想不到她竟然是……
  车子开出去很远,段景熙才忽然开口,“顾小姐,对不起,那些资料是我让人去查的,只是没想到会落在舒画手里,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实在很抱歉,我没想到她连我都利用。”
  那些事情埋在顾九思心里太久了,久到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可是她担心她父亲,陈铭墨这么彻底的和她翻脸,她父亲还有活路?
  她良久没有回应,直到手上一热,陈慕晓握着她的手,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顾九思苦笑了一下,“这些资料并不好找,当年陈铭墨说是替我抹去,其实只是掩藏起来作为要挟我的把柄罢了,他想翻出来就可以翻出来,你或许可以查到,但绝不会这么详细,大概陈铭墨又给她加了不少料,还教她去利用你。你们血脉相连,当然不会防她。所以,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跟我道歉。”
  段景熙皱了皱眉,她都能看出舒画是被陈铭墨利用了,为什么段景臻会看不出来?还是段景臻根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那是他的亲姐姐啊!
  段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家庭氛围很和谐,可段景熙到了今天,忽然开始怀疑亲情,难道亲情终究是经不起考验的?
  顾九思看着窗外忽然开口,“送我回去。”
  陈慕晓急了,“你还回去干什么啊?!”
  顾九思安抚式的拍了拍陈慕晓的手,“我要回去等陈慕白,他说要去酒店找我的。”
  顾九思太平静了,从酒店出来之后她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微笑,没有受到打击的崩溃,没有咬牙切齿的怨恨,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段景熙从后视镜看过去,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其实顾九思还没有淡定到如此宠辱不惊的地步,只是刚才在她无助,害怕,颤抖的时候,忽然听到舒画提起陈慕白,那个名字从心中滑过,即便他不会出现,都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顾九思早已离开了酒店,唐恪却才刚刚打通陈慕白的电话。
  一接起来陈慕白就听到唐恪在那边吱哇乱叫。
  “顾九思就是当年华尔街那个nine,gu!那个传奇少女!”
  陈慕白正在回来的路上,听到这里一顿,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唐恪也满是疑惑,“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
  陈慕白急了,“你别管我知不知道,这事儿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吗?”
  唐恪默默回答,“怕是没人不知道了……”
  “你还知道什么?!”
  唐恪又跳起来,“她还是赌王顾过的女儿!”
  陈慕白久久的沉默,顾寸之……寸之……过……
  怪不得他当初觉得顾寸之这个名字有些奇怪。
  唐恪看他没有反应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她的右手手筋是断的你知不知道?”
  陈慕白没有回答,而是声音生硬的问起了别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唐恪也着实委屈,虽然陈慕白提前支会他让他看着点儿,可他以为顾九思和舒画顶多会是争风吃醋小打小闹,哪里知道舒画什么都不说来这么一手,他三两句话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以后,便竖着耳朵等候发落。他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陈慕白身上的戾气,挠了挠脑袋,扔下一句便挂了电话。
  “我给你发段视频,你自己看!”
  视频中的画面残忍血腥,陈慕白只看了一眼就掉转过头不再去看屏幕,可女孩绝望无助的脸庞却一直出现在眼前。
  ☆、第66章
  陈慕白忽然关闭了屏幕,眼底眉间都笼罩着阴云,抬头对司机说,“直接去老宅。”
  在路上陈慕白终究是握着拳头把视频看完,看完之后便红了眼睛,然后便开始深深的自责,为什么这些年没有对顾九思好一点,再好一点。
  陈慕白刚下车就看到孟宜年站在王府花园门口,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孟宜年看到陈慕白走近,微微躬了躬身,没说什么就在前面带路。
  陈慕白没想到陈铭墨竟然在地下冰窖等着他。
  虽说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可陈慕白在踏进冰窖的那一刻只觉得寒气逼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陈铭墨坐在冰窖的石桌前,不知道是不是坐得太久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孟宜年拿了块毯子披在陈铭墨身上,陈铭墨点点头开口,“你先出去吧。”
  这些年无论陈铭墨见谁都从来没有避开过孟宜年,他今天这个举动让孟宜年一顿,陈慕白冷眼看着,第一次在孟宜年脸上看到惊异的神色,然后看着孟宜年安静的离开。
  冰窖里只剩下父子两个人的时候,陈铭墨才看着陈慕白开口,“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会回来,所以一直在等你。不过,你比我预计的要慢了一些。”
  陈慕白异常烦躁的点了支烟,他心里挂着顾九思,只想着和陈铭墨了结了这件事去见她,便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问,“舒画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我知道都是你在教她怎么做,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铭墨并不回答,而是笑着看向陈慕白,在这个凉意沁人的冰窖里,那丝笑容竟然更让人寒心,“她右手的手筋是我亲眼看着被人一根一根挑断的,那场面真是……”
  陈慕白看着陈铭墨一副回忆起什么可怕事情的模样,捏着烟的手竟然开始发抖,酸涩疼痛的感觉从心底一直蔓延到鼻尖,“你终于肯告诉我了?之前我什么都查不到,当年的事情大概也只能从你这里知道了。”
  陈铭墨微微笑着,难得的开诚布公,“那我们今天就好好谈谈,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虽是在征询陈慕白的意见,却并不等陈慕白问就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你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挑中她吗?不过说这个之前还需要再说件事情,你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那么差吗?因为她当年除了被挑断手筋之外还被注射过毒品。你也在国外待过,肯定知道那些追债人的手段有多残忍,他们以为顾家的资产是顾过为了逃债自己转移的,便折磨顾九思来逼他把钱交出来,可惜啊,顾过是真的没钱了,可那些人不相信啊,便换着花样的折磨顾九思。说实话我从没见过一个人犯了毒瘾还依旧不屈不饶的,明明难受到极致也不吭一声,这一点我倒是很佩服她。可是她越是不吭声,那些人就越是加大剂量,虽说后来毒瘾戒了,可身体也耗损的差不多了,你没见过那个时候的她瘦得像个鬼。她没来陈家之前养了两三年才是你最初见到她的样子。”
  陈慕白的脸色变得幽深晦暗,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陈铭墨开口提醒他烟燃尽了,他才猛然觉察到指间的疼痛,扔了手里的烟蒂。
  陈慕白难得在陈铭墨面前失态,可陈铭墨似乎还嫌不够,顿了一下继续开口,“其实如果我愿意的话,她的手是可以接好的。但是我没有,我挑中她以后并没有给她治手,还交代不许给她用药,那个时候她疼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她在钢琴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双手对她来说,那就是一切,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切倒塌,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才能真的成为强者,她也并没有让我失望,她到陈家最初的几年,我对她很满意。可是后来似乎因为你而有些不一样了,我记得有一次她状似无意的替你说了话,顾九思到陈家以来,一直独善其身,这是她第一次替人说话,我当时就知道坏了。可是我一直觉得那些事情她都承受的住,你对她来说,或许并不是全部,所以失去你对她来说或许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她那样经历过生死变故的人是心如铁石,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而你心性薄凉也不是会相信什么可笑爱情的人,所以我才一直放任你们,可我终究是低估了你们俩的感情。”
  陈慕白觉得陈铭墨有个词用得真好,撕心裂肺,他一直以为这是个形容词,此刻才体会到这或许是个动词,他的五脏六腑好像错了位,一颗心被撕裂得七零八落,疼痛得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曾经他好奇了那么久的事情今天终于都从陈铭墨口中找到了答案,那么多的疑问,他曾经想过了没想过了,都一一得到了解答。
  半晌,陈慕白才极为勉强的张开嘴,因为太过用力低沉的声音有些发抖,“还有吗?”
  冰窖里空气越来越冷,比空气更冷的是陈铭墨的话,“或许你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她失去的怕是不止是右手。你知道,顾九思还是颇有姿色的,即便那个时候她还小。”
  陈慕白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眼神冷冽的盯着陈铭墨,咬牙切齿的拔高声音,“陈铭墨!”
  陈慕白虽然不太称呼他为父亲,可当面直呼其名这是第一次,可见他有多愤怒。
  陈铭墨却不为所动,“对了,还有她父亲,现在她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了,她父亲也不用留着了。其实就算我不动手,他的身体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陈慕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闹情绪的,“放了她父亲,条件你来开。”
  陈铭墨几乎是在下一秒钟就给出了答案,“娶舒画。”
  陈慕白冷哼一声,“不可能!”
  陈铭墨站了起来,准备离开,“那就没得谈。”
  陈慕白拦住他,口气缓了缓,“除了娶舒画,别的都行。”
  陈铭墨眯着眼睛和他对视,“除了娶舒画,别的我都不需要。其实我没有把她吸毒的资料给舒画还是留了余地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今天我可以公开这些,明天就可以把她吸毒的事情也公开。之前的那些事情别人知道了只会议论她,可若是让别人知道她曾经沾过毒品,那可就不一样了。”
  陈慕白自然知道舆论的压力,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皱着眉吼出来,“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冲着我来!你为什么非要为难她?!”
  陈铭墨依旧是一脸平静,“这是她欠陈家的。”
  陈慕白猩红着眼睛,“她欠陈家什么我来还!陈家欠我的呢?!你欠颜素心的呢?!又该怎么算?!”
  陈铭墨听到那个名字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是他和陈慕白第一次面对面的提起那个名字,那个女人……
  陈铭墨用手帕捂住口鼻,半天才止住,态度也没有之前强硬,反而带了点儿语重心长的意思,“顾九思是你的软肋,慕白,你是我看中的接班人,陈家接下来的路要靠你,成大事者向来要六亲不认,软肋是最致命的,既然你下不了手,那么我就替你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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