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神断 第2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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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公子,快请!”孙茂哲如今气质沉稳多了,对当年救命之恩始终没忘,面对穆清彦登门,自是热情周到。
  “我此番来,是有事相询。”穆清彦道。
  孙茂哲并无意外:“穆公子可是为立轩兄家的事情来的?”
  “正是。”
  “立轩兄遭遇丧妻之痛,着实受了打击,偏生听闻失火蹊跷……”提及此,孙茂哲也是感慨唏嘘:“不知穆公子想问什么?”
  “说一说范立轩和裘至昊吧。”穆清彦只是感觉这两人身上有问题,但具体什么问题,他也没摸清。
  “他两个?他们关系很好,虽也有闹矛盾的时候,但没几日就会和解。立轩兄为人宽厚,裘大少爷也不是个计较人,并未跟什么人结仇……”孙茂哲显然跟穆林一样的思路,还以为在查找范家结仇之人呢。
  穆清彦不动声色把话扭回来:“他们两个也闹矛盾?”
  孙茂哲点点头,似回忆起什么,双眉不自觉的拢起:“再好的关系,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我记得有一回裘大少爷办宴饮,邀请了不少人,立轩兄也邀我一并去了。席间推杯换盏、吟诗作对,倒也热闹,中途我离席了一会儿,返回时经过花荫,听到立轩兄的声音。当时立轩兄声音激动,似乎在责斥裘大少爷,裘大少爷一个劲儿解释,中间还提到一个同样参加宴饮之人的名字,好像就是因为那人引发的矛盾。
  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况且,若立轩兄两人看见我,难免尴尬难处,我便没有多逗留,匆匆抬脚离开。”
  穆清彦见他抿了抿唇,尤似话语未尽,便追问道:“只是这些?”
  孙茂哲有些窘然,叹息道:“那些事与范家失火并未关系。”
  毕竟是好友隐私,孙茂哲并不想讲。
  然而穆清彦着实感兴趣,若真只是前面那一点争执,孙茂哲犯不着这番表情。
  “今日之事,出自你口,入得我耳,不与第三人知晓。若要查清范家失火真相,我需要很多参考。”
  孙茂哲几番犹豫,低叹一声:“穆公子的话,我自然是信的。说来,有时我会觉得立轩兄和裘大少爷之间太过亲近。”
  说着,孙茂哲抬眼看他。
  穆清彦了然。
  孙茂哲未必没有猜测,但不愿张口捅破。
  于是,穆清彦也不追问。
  孙茂哲道:“那天意外撞见两人争执,我本是要立刻就走。可谁知刚走了两三步,便听‘啪’的一声脆响,我觉得、是立轩兄打了裘大少爷。果然,裘大少爷很是恼怒,咬牙喝了立轩兄的名字,不再与其多说,愤而离去。我忙躲了,不多时就见立轩兄神情失落的走了。待我再去宴席上,只看到裘大少爷与人喝酒,立轩兄已托词身体不适离去。”
  停歇片刻,孙茂哲又是一叹:“只怕、范家娘子也是知情的。”
  这话乍看是接前面,可实际上,暗示的是佘氏知晓范立轩和裘至昊的关系。
  这二人,乃是私下相好,以好友的身份欺骗世人。
  亦或者,这也是当下常态。
  有那喜好同性者,若有钱有权,便养娈童戏子,若是地位相当的,多以友人等关系遮掩。这等关系,通常是瞒不过亲近之人。但只要双方遵从世俗,按部就班娶妻生子,外人便是知道了,也不会看的多严重。
  真正为喜欢同性,不肯成婚,不承接香火的,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为世所不容。
  佘氏年少时,曾憧憬过裘至昊,裘至昊也曾动心想迎娶。后来佘氏嫁给范立轩,准备安心相夫教子,却发现裘至昊与范立轩是好友,常在范家出入。她心中必然有心虚和慌乱,唯恐范立轩发现前尘旧事,可怎知,最后却察觉那二人间异于世俗的关系。
  根据碧桃所讲的佘氏状态,佘氏发现二人关系,应该是在落胎后。
  或者,正是发现二人关系,过于震惊,意外导致落胎。
  这也是为何佘氏都怀胎五六个月,只是去熟悉的自家菜园摘菜就出事的原因。那天裘至昊去了范家,指不定一时言行不慎,被佘氏看见了。
  落胎后,佘氏心事重重,久病不愈,与撞破此事大有干系。
  她并没有马上寻短见,从去年秋到今年四月,时间非常长,必然又是有什么事刺激了她,使得她最终不愿再活。
  难道,她跟范立轩开诚布公了?
  范立轩不愿斩断跟裘至昊的关系?
  “你们去看过范立轩,可有人给府城传消息?”穆清彦问。
  孙茂哲皱眉:“虽未特意去传话,但想来很快府城就会知道,立轩兄在府学颇有声名。”
  穆清彦点点头。
  之所以询问,是想看看裘至昊是否会去杏花村。
  第303章 毒物来源
  三十这日,穆清彦在书房练笔画画。
  早前跟闻寂雪学习画画,绘画是门大学问,包括分支很多,参考自己的兴趣和用途,他主要学人物工笔。他也不爱弄什么颜色,通常只做白描,偷懒些,一根笔就够用。
  这会儿他正在画的就是闻寂雪。
  这不是他第一次画闻寂雪,又是日日相处,对闻寂雪的言语举止十分熟悉。描画时,他也不看对方,只管在脑海中先勾勒出底稿,然后在纸上一点一点的描绘。
  待他画完,闻寂雪点评道:“已有五六分神韵。”
  工笔也叫细描,讲究线条美,要一丝不苟,工工整整,与写意相对。穆清彦学了两三年,大概是有点天分,对人物的面部神情和身姿动作都抓的很到位,只是在技法上尚有稚嫩,这得靠练习才行。
  “你大哥来了。”闻寂雪说着,将画移到桌案一侧,用镇尺压好,待得墨迹全干再收起来。
  另一边,小南端来温水,穆清彦洗了手。
  “大概是查到什么了,我去看看。”穆清彦往前厅去了。
  穆林大概是坐着无趣,刚好走到厅门外,见了他便先开了口:“二弟,好消息!”
  “大哥查到什么了?”
  “之前你让我查一查佘氏吃的药,那个倒是好查,她的药都是在同一家药铺子买的,药铺掌柜知道她。正因此,药铺反馈了一个消息。去年年底,腊月初几的一天,范家有人去给佘氏买药,去的不是别人,是碧桃!
  药铺不认识碧桃,因为她是第一次去,但那药方是熟悉的。当时抓药的伙计见药方好像是佘氏的,又见碧桃眼生,多问了一句,才知道碧桃身份。
  碧桃那次去,不仅是给佘氏买药,她还自己买了药。她说家中老父每逢阴天多雨就关节疼,冬天尤其难熬,听人说喝药酒效果不错,特意找了个方子来配药,要拿回去泡酒。那方才倒是民间常见的,我也是多嘴一问,这才知道,那泡酒的药材里面,有一样‘草乌’,是有毒的。药铺说那药材经过炮制,再控制用量,没什么危险。”
  “草乌?”穆清彦皱眉:“这东西毒性大的很,就算炮制过,也要用合理的方式处理后服用,否则一样用毒。”
  穆清彦在前世看到不少新闻,不乏此类泡药酒而中毒死亡的案列。
  回忆失火当夜,佘氏绢帕中的那片药材分量,当真都给吞了,足以致死,更何况佘氏本就久病,正值身体虚弱。然而因祸得福,不知什么缘故导致她呕吐,把毒吐出来不少,兴许那药材片也给吐出来了。可是,早先毒素已经入侵肺腑,尽管拖延了死亡步伐,也不过多受些折磨罢了。
  看来,佘氏的“毒药”是从碧桃那里得来的。
  碧桃知情么?
  若不知情倒还好,若是知情……
  穆林一副成竹在胸:“二弟,我觉得可以直接去碧桃爹娘家。当初她买了药材,据说要泡五斤酒,那药酒每日饮用也是定量的。况且,他们家是佘家家生子,她爹负责管理车轿,伺候佘家主子出门,加上佘家只是寻常乡绅,做下人的也不会多富足。我推测,哪怕第一回 泡的药酒喝完了,药材也不会丢,会继续泡第二回。我们直接去查看药酒坛子,里头的药材若有短缺,很容易看出来。”
  这倒也是,不过是泡酒的药材,数量并不多。
  况且,草乌这东西到底带毒,用在药酒里面也要限量的,指不定就一两片而已。甚至,可能只有一片。
  对于穆林而言,找到“毒药”就是一大突破。
  “还没到佘氏头七,一早得到这个消息,我已命人快马赶往杏花村,务必看好佘氏尸身。一会儿我要带仵作再去一趟,验查一下其体内是否有中毒迹象。若真有中毒迹象……”穆林话音一顿。
  最开始他认为佘氏是被人纵火烧死,后来听了穆清彦的话,觉得也可能是佘氏有寻死之心,所以查到毒物来源,第一个反应就是佘氏服毒。
  然而刚刚脑中灵光一闪,令他愕然。
  这毒物是碧桃买来的,难道不可能是因某种原因,碧桃对佘氏下毒么?作为贴身丫鬟,相伴多年,很受重视,真要不声不响懂点手脚太简单了。若说仇恨,也能寻到,毕竟碧桃在范家的尴尬处境不难打听。
  若佘氏死了,哪怕范立轩将来再娶,可作为佘氏留下的旧人,又是自小照料两个小姑娘长大的人,范立轩势必要好好安置。通常,根据现实考虑,要么将碧桃纳做姨娘,要么给配门好亲留在身边,继续照顾年幼女儿。
  穆林越想越觉得碧桃可疑,毕竟碧桃还瞒着不少事不肯说,什么事比给佘氏伸冤更重要?
  倒是那范立轩,瞧着是真悲痛,夫妻感情不错,没道理杀妻。
  穆清彦一看穆林表情,就猜到他的想法,犹豫了一下,到底把范立轩和裘至昊的事儿说了,否则,穆林肯定要走死胡同。
  “竟、竟有这样的事?”穆林不是没听闻过两个男子相好的事儿,但那都是听闻,真的遇到,着实愕然。尤其范立轩是个前途大好的读书人,温和清爽,一点儿瞧不出来……
  与此同时,穆林有点儿恍惚,好似想到了什么,又似乎没想到。
  “大哥,你想什么呢?”穆清彦发觉他在走神。
  “啊,哦,没事没事。”穆林甩开杂想,正色道:“若他两个有这样的关系,岂不是很可疑?”
  穆清彦直言:“我觉得佘氏是想服毒自杀。”
  “可……”
  “大哥想想他们三人的关系,想想佘氏在范家的处境,又正值落胎,还落了个一直期盼的男胎。再发现倚重的丈夫和曾经的情郎竟是那等关系,佘氏心中何等滋味儿?”
  别说是佘氏,再坚强的女人恐怕都会绝望。
  佘氏不是个坚强的性子,性情比较柔顺,容易受外界言语影响。正因此,她连生两女,便觉不安,外界一径指责,她会觉慌张,并去拿碧桃试探范立轩。范立轩拒绝了,可若范立轩默许了呢?只怕她再难过不愿意,也会照办。
  意外落胎,还落了男胎,她肯定会自责、惭愧、惶恐。她会想:因为这是范家一直期盼的男孙,她做儿媳的连胎都保不住,指不定外人要如何嚼舌,公爹如何看她?丈夫如何看她?
  或许,也是这时知晓了范立轩和裘至昊的隐秘。
  和裘至昊的过往,使她面对范立轩时,有种心虚。真发现那两人秘密,五雷轰顶是肯定的,但更多的还是茫然、不知所措,混乱无助了一阵子,才产生心若死灰之感,想到了死,这才有了从碧桃哪里偷药藏起来的事。
  这里面有个时间差:碧桃年前腊月初就买了药,之后肯定要送回家的,药在范家顶多只会放几天。那么,佘氏必然是在这几天里得到了“毒药”,为何直到今年四月份才寻死?
  佘氏年前不寻思,估计是到了年底,心中有所不舍,打算陪女儿或爹娘再过个年,最后团聚一回。年过完,还不寻死,很可能是改了主意。
  这种事也常见,某个时段遭遇的事情太多,沉重的不堪重负,觉得活不下去了,就想死,觉得一死百了,再不痛苦了。可若过了那个时间段,即便还觉痛苦,可未必再有寻死的勇气。亦或者,觉得不是非死不可,不想死了。
  佘氏很可能经过年关,思想上有所转变,亦或者有别的什么契机,使她打消了寻死之心。
  从碧桃的讲述来看,佘氏的病情在年后有了好转,尽管还存在心事重重、行事改变,但大夫的诊断不会错,这都显示佘氏的好转。
  佘氏病情的再度转变,是在四月,几乎不出门,饮食消减,沉默寡言。
  这次的转变是“温和”的,没有引来多大的重视,用佘氏自己的话说,是天气渐热的缘故。
  穆清彦觉得,这个催化剂,必然在范立轩和裘至昊身上。
  最后,穆清彦决定再去一趟杏花村。
  到底村子,穆林跟仵作先去验尸。
  早先被误导,一直纠结于失火到底人为还是意外,无疑潜意识里认定佘氏死于火中。仵作验查时,重点就是看佘氏究竟是不是被火烧死的,只将其咽喉割开,查看里头是否有烟灰、烫伤,确定这一点后,就没再动尸体。
  古时忌讳多,尤其是“死者为大”,人们都不希望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官府要查案可以,但要勘探佘氏尸身,范家、佘家都不能接受,再者,范立轩是个秀才,县衙也不愿多事。
  因此,直至又有了新线索,仵作才又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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