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深浅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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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车窗降下,洛昙深摘下墨镜扔在一旁,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单於蜚。
  单於蜚提着水果的手不经意间紧紧一握,浓密的眼睫幅度极轻地颤了颤。
  对视片刻,他无动于衷地移开目光,往公墓的方向看去。
  洛昙深手臂搭在车窗上,语气近乎命令,“上车。”
  单於蜚又将视线转回来。
  两人一站一坐,四目相对时必然是一方俯视一方仰视。但此时洛昙深却没有扬起下巴,而是微偏着脸,抬着眼皮往上瞧。
  这样的姿势少了几分不可一世的傲慢,却堪堪多出诱人的柔态与性感。他脸上落着一片恰到好处的阴影,半遮半掩,描摹出极妙的轮廓。
  单於蜚眉心浅浅一皱,嗓音低沉,“谢谢,我自己搭车回去。”
  “啧,这儿哪有车让你搭?”洛昙深手指在方向盘上点着,“三轮车吗?然后再转小巴中巴大巴?进城之后再转公交?”
  单於蜚平静地“嗯”了一声。
  “那得花多长时间才能回去?”洛昙深漂亮的瞳仁里掺上了几分讥讽,“等你这么折腾回去,餐厅早开始营业了。”
  “我今天轮休。”单於蜚说,“已经请好假了。”
  洛昙深在心里将准假的经理骂了一遍,又道:“那这么说,今天是你的休息日咯?”
  单於蜚眼中古井无波。
  “那更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奔波上。”洛昙深笑道:“上车吧,帮你节省时间,休息日就该好好休息,不然还算什么休息日。”
  “不必了。”单於蜚说。
  “你!”洛昙深哪里被人如此拒绝过,火气登时蹿了起来。
  他十六岁便开始纵横情场,追人早追出了经验,但开着超跑风尘仆仆追到乡下的公墓里还是头一遭。
  这姓单的不仅不领情,还冷着一张脸!
  “不过还是谢谢你。”单於蜚补充道。
  这句客套并没有让洛昙深心里爽快半分。他今天一从摩托厂离开,就回家取了车,兴致勃勃要献个殷勤,将单於蜚接回去,可一到乡间小路就迷了路,折腾半天才开到这儿来。费那么大的劲,还热脸贴上冷屁股,碰了一鼻子灰。
  这哪是一句“谢谢”就能解决?
  脾气上来了,以往对待“猎物”的温柔统统不见踪影,他眼中浮起一片戾气,将方才的“失势”归咎于坐着没气势,于是猛一推开门,想下车和单於蜚理论理论。
  乡间的路太窄,单於蜚不动声色地退开两步。
  “你躲什么?”洛昙深一脚踩在泥地上,黑色的牛皮靴立马沾上一戳稀泥。
  操!他暗自骂了一声,正要关上车门,左脚却踩到藏在泥里的石头。甩车门的动作让他身体顿失平衡,脚下没踩实,竟是一个踉跄,向前方栽去。
  单於蜚之前退的那两步已经给彼此拉开距离,此时却眼疾手快,条件反射般向前一步,伸手一撑。
  怀里突然有了重量。
  洛昙深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马失前蹄的尴尬时刻,脚被扭到的一瞬间,本以为会直接栽进田埂的烂泥里,然而此时却撞在单於蜚怀里,双手本能地搂着对方的腰。
  心脏在一刹的停滞后飞快地跳起来,将躁动的血泵向周身。
  踩到石头的脚仍有些发麻,但更明显的麻却是从尾椎处蔓延开来的。洛昙深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香味,是那种最普通的香皂的气味。
  显然,这气味来自单於蜚身上。
  他有些怔忪地想,原来这人并没有沾上难闻的机油味?
  “没事吧?”单於蜚没有立即放开手,仍扶着怀里狼狈的人。
  洛昙深终于回过神来,从下方瞅了单於蜚一眼,“有事。”
  单於蜚看着他,眸底很沉。
  这时,不久前满载而过的三轮车回来了,司机用土话喊道:“小伙还在呢?上车吧,拉你去镇里!”
  单於蜚看看三轮车,又看看洛昙深,唇线略一抿紧。
  司机一看停在一旁的车,问:“这是有朋友来接还是怎么着?小伙子,你还坐我的车吗?”
  “我……”单於蜚正要回答,洛昙深突然从他怀里一挣,跛着脚跳开一步,腰往下弓着,手正往脚踝上摸。
  司机催促道:“不坐我就去那边接别的人啦!”
  “我脚扭了。”洛昙深不咸不淡地说。
  单於蜚犹豫两秒,很轻地叹了口气,向司机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坐这辆车回去。”
  洛昙深仍弯着腰,一边唇角却勾了起来。
  不过他垂着头,阴影将这抹笑遮盖得严严实实。
  “没事没事!”司机摆了摆手,“你们这是好车吧?咱们乡坝头的路不好开,你们开慢点啊,注意安全。”
  三轮车“突突突”地向公墓方向开去,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洛昙深直起身子,一言不发地盯着单於蜚。
  单於蜚视线朝下,目光落在他的牛皮靴上。
  “痛。”洛昙深往车上一靠,“走不了了。”
  一句“还能开车吗”在嘴边滚了滚,又咽了下去,单於蜚想起司机说的“乡坝头的路不好开”,神色为难。
  洛昙深的“伤脚”虚踩着地面,双眼半眯,像狡黠的狐狸。
  僵持了几分钟,单於蜚终是走近,蹲在地上,“我看看。”
  洛昙深习惯了居高临下,毫无不自在之感,半坐在驾驶座上,任由单於蜚脱掉自己的牛皮靴。
  单於蜚手指修长,握住他的脚踝时,他立即察觉到一股力道。
  鞋袜褪下后,白皙的脚腕露了出来,的确有些泛红,但并没有肿。
  “很痛。”洛昙深说:“说不定一会儿就肿了。”
  单於蜚抬头看了他一眼,将褪到脚掌的袜子又拉了回去,然后站起身来。
  洛昙深半踩着牛皮靴,不悦道:“你想走?”
  单於蜚没有立即回答,眼中有一抹他难以辨别的情绪。
  他有些急了,“我是为了来接你才扭伤脚,你想把我丢在这儿?”
  “我能开你的车吗?”单於蜚问。
  洛昙深眼尾一张,心中笑了。
  “能的话,就麻烦你挪到副驾上去。”单於蜚还是那平淡无澜的语气。
  洛昙深轻哼一声,从车里出来,提着一只鞋往车另一边蹦。
  田埂上全是稀泥,说不定下面还埋着石头,单於蜚上前扶住他,直到将他送进副驾。
  “哎——”他将靠椅调整一番,惬意地吁了口气,看向左边,“谢了啊。”
  单於蜚看了看他,似乎有些无奈,“系好安全带。”
  第12章
  离城花了整整一上午,回城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下午两点来钟,秋高气爽,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吝啬地洒下几许暖洋。进入原城主城区之后,道路逐渐拥堵,行驶的方向正好对着日光,单於蜚眯了眯眼,摸索着放下遮阳板。
  洛昙深脚早不痛了,半躺着睡了小半程,此时偏过头,正好看到单於蜚抬手揉眼。
  “出来大半天了,不清理一下就往眼睛上揉?”虽然只是浅眠,但到底睡着了十来分钟,洛昙深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的懒散,还有不经意捎上的笑意,“哎,你怎么经常揉眼啊?”
  单於蜚目不斜视,“没事。”
  “多说两个字能累死你。”洛昙深翻出自己不久前扔下的墨镜,“喏,戴着挡光。”
  “不用。”
  “怎么不用?你开着我的车,车上还有我这崴了脚的病号。万一你眼前一晃,惹出交通事故,谁负责?”
  这话纯属扯淡。这一路开下来,洛昙深算是看明白了,单於蜚开车稳得一比,绝无惹出交通事故的可能,否则刚才在高速上,他也不会歪在座椅里昏昏欲睡。
  但淡又不得不扯,否则怎么让人家戴上自己的墨镜?
  洛昙深有个古怪的爱好,说是性癖也没差——他喜欢让“猎物”用自己用过的东西,比如穿自己的衬衣,当然衬衣里面得不着一物,再比如喝自己喝过的果汁,然后在同一种甜味中唇齿纠缠。
  墨镜算是贴身物,私密性与挑逗性一样不差。
  而且单於蜚鼻梁英挺,想必十分适合这副墨镜。
  但墨镜递出去了,单於蜚却没有立即接过,只是垂眸瞥了一眼,“你自己戴吧。”
  “怎么?嫌弃?”洛昙深撑起身子来,墨镜在手指间一转,“行,那我给你擦擦。”
  路上本来就堵,刚往前挪了一小截,又遇上红灯。
  单於蜚说:“我不习惯戴墨镜。”
  “是不习惯还是嫌弃啊?”洛昙深象征性地用绒布在镜片上抹了抹,再次递过去,语气比刚才强硬了几分,“戴上。你要真嫌弃,一会儿洗个脸不就完了?”
  在红灯变成绿灯之前,单於蜚到底还是接过了墨镜,稳稳架在鼻梁上。
  “哎,这才乖。”洛昙深举起手机,迅速闪了一张。
  照片里的单於蜚侧对镜头,脸上唯一与冷调无关的浓密睫毛被墨镜挡着,面部线条凌厉,像个十足十的酷哥。
  洛昙深满意地看着照片,又凭空看出几丝情色。
  单於蜚不戴墨镜时,整个人处处透露着冷感,冷到近乎禁欲,但戴上墨镜后,冷感就像被什么激起了化学反应一般,催生出令人难以招架的性感。
  或许禁欲与纵欲本来就是一对双生子,禁欲禁得过了头,必然被纵欲拉入深渊。
  “坐好。”单於蜚提醒道。
  “哦。”洛昙深还盯着照片,应了一声就端正坐好,全然没发觉自己那声“哦”听着相当乖巧,也没意识到自己竟是被单於蜚命令了一回。
  单於蜚在墨镜的遮挡下,用余光瞄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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