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凤华 第5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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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太后目光沉沉,深不可测。
  谢明曦竟也未落下风,目中凉意惊人。嘴角却弯了起来,亲热地说道:“母后忽然召儿媳前来用晚膳,委实令儿媳受宠若惊。”
  俞太后也笑了起来:“太后皇后,身份再尊贵,也是一对婆媳。婆媳两个一同用膳,是等闲常事,何来的受宠若惊。”
  谢明曦略有些忧心:“母后凤体违和,尚未痊愈。平日用膳皆在床榻边。今日如何能下榻去饭厅?若有个闪失,儿媳万死不辞其咎。”
  “还是容儿媳伺候母后在床榻边用膳吧!”
  俞太后却道:“哀家小病一场,已好得差不多了。下榻用膳无妨。”
  谢明曦只得上前,扶着俞太后下榻。玉乔等人也围拢过来,忙碌着为俞太后穿鞋梳发更衣。
  谢明曦堪称儿媳典范,至始至终都含笑立在一旁,无半分不耐焦灼之色。
  俞太后的目光和谢明曦的视线在铜镜里再次交汇。
  两人的目中,各自闪过一丝寒意。
  这一丝寒意,迅疾闪过,消失不见。很快又化为言笑晏晏,婆媳间一团和气。
  用膳时,俞太后吩咐芷兰为谢明曦布菜。
  谢明曦慢慢地吃了几口,如同嚼蜡,毫无滋味。俞太后的胃口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然后,微微叹了一声。
  “母后为何叹息?”谢明曦面上满是关切之色:“莫非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还是久病卧榻,心情不佳?”
  俞太后叹道:“哀家整日养病,颇为气闷,便惦记起娴之了。”
  谢明曦的背微微僵直,面上却徐徐一笑:“母后惦记师父,令人写信给师父便是。”
  俞太后沉沉的目光扫了过来,若有所指地说道:“书信来往,如隔靴搔痒。到底不及人在一处,见面说话。”
  “哀家想下一道凤旨,召娴之和阿萝一同回京。以后,就让她们在宫中住下,一起陪伴在哀家身侧。你意下如何?”
  谢明曦面上露出一抹无奈之色:“不瞒母后,儿媳也早有此意。”
  “儿媳离开蜀地至京城,已有半年。心里无时无刻不惦记师父和阿萝两人。奈何阿萝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不宜奔波。今儿个林姐姐又给我来了信,说师父整日忙碌奔波,竟也病倒了。”
  “本来,儿媳不想将此事告诉母后,免得母后忧心。只是,母后和师父是年少挚友,情谊深重,犹胜手足姐妹。师父生病之事,儿媳不敢瞒着母后。”
  年少挚友,情谊深重。
  这八个字,犹如八记耳光,重重扇在俞太后的脸上。
  这一回,轮到俞太后身子僵直,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半晌才道:“既是病了,便让她好生养着。她和哀家一般年岁,到了这等年龄,也该静下心,享一享清福了。”
  谢明曦目中闪过浓厚的讥削:“母后所言极是。”
  人老就该服老。
  可惜,权势二字太过惑人。也令长期居于权势巅峰的俞太后变得狰狞扭曲,面目全非。连唯一的挚友也不顾惜了。
  用完晚膳后,谢明曦这个儿媳颇为体贴地陪俞太后闲话许久,才回了福临宫。
  无人知晓,这对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婆媳,已暗暗交手一回合。
  ……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先输了!
  谢明曦深谙此中道理,心中再焦虑,面上也半分不露。回宫后,先提笔给林微微写了回信。
  待盛鸿回来后,谢明曦正好写完了回信。
  夫妻两人从无秘密。盛鸿走到谢明曦身侧,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写信?若无要事,明日回信也不迟。”
  目光很自然地在信纸上扫了一圈。
  可惜,谢明曦已动作利落地将信折起,放进信封里。盛鸿一个字没看到。
  谢明曦叫来从玉,吩咐下去令人连夜送信,然后才对盛鸿叹道:“怪不得林姐姐急着给我来信。师父每日跑去书院,前些日子蜀地下了一场大雪,师父在路上受了寒气,病倒了。”
  盛鸿很清楚顾山长在谢明曦心中的分量,皱起眉头:“她和母后同龄,这把年岁了,日日奔波忙碌。身体哪里吃得消!”
  谢明曦苦笑一声:“可不是么?可谁也劝不住她。这回病了,她总该消停一段时日,安心养病了。”
  第847章 失踪(三)
  盛鸿忙于政事,蜀地的消息皆送进谢明曦手中,也都由谢明曦安排布置。
  盛鸿对谢明曦无比信任,压根没料到谢明曦会骗他。
  见谢明曦为顾山长的病情忧心,盛鸿颇为心疼,张口便道:“你若放心不下,我再打发两个太医去蜀王府。细心照料山长的身体。”
  谢明曦似有些心动,很快又摇摇头:“不必了。病症一好,师父肯定待不住,又要东奔西走整日忙碌。我倒宁可她慢慢养病。”
  这倒也是。
  盛鸿宽慰谢明曦数句,转而又说起了朝中之事:“新帝登基,理应开恩科。礼部已上了奏折,于今年四月开恩科,选取年轻多才的新科进士。”
  盛鸿是年轻天子,一众老臣面上服气,心里服不服气,可就不好说了。朝堂之上的君臣角力,更胜过后宫中的勾心斗角。
  盛鸿每日操心劳碌,颇为耗神。
  人前盛鸿不露半分,回了福临宫,在谢明曦面前,盛鸿无需遮掩,不免露出些倦意。
  谢明曦暂将心事抛开,任由盛鸿躺在床榻上,将头枕在她的膝上。夫妻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低声私语。
  “我准了奏折,这份差事,正好落在谢尚书的身上。”盛鸿低声笑道:“岳父大人接了差事,甚为喜悦,走路时都快带风了。”
  身为礼部尚书,不仅掌管国朝礼仪大典,科考之事,亦是礼部尚书负责。
  礼部在六部中最为清贵,也皆因此而来。满朝官员,谁家没有要参加科考的子侄后辈?少不得要往谢家走动一二。
  谢钧接了此等重任,焉有不喜之理。
  谢明曦随意地嗯了一声,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按揉在盛鸿的太阳穴上。力道适中,十分舒适。
  盛鸿闭上双目,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模糊中,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传进耳中。疲累困乏的盛鸿想睁眼,却无力睁开,沉沉入了梦乡。
  ……
  隔日晨起,盛鸿隐隐有些不对劲,仔细看了谢明曦一回,不怎么确定地问道:“明曦,你昨夜是不是没睡好?”
  谢明曦今年二十,是女子容颜最盛之龄。不施脂粉,依然秀美清丽,姿容无双。今日晨起,略施了些脂粉,更添了一层容光。
  唯有眼中的些许血丝,无法遮掩。被细心的盛鸿一眼看了出来。
  谢明曦无奈一笑:“昨天夜里,我总惦记着师父,还做了一回噩梦。被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一早起床,我面色暗淡,自己照镜子都被吓了一跳。稍稍梳妆遮掩,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盛鸿心疼不已,揽住谢明曦纤细的腰身,低声道:“你今日就别去伺疾了。”
  谢明曦眸光微闪,淡淡笑道:“区区一晚,算不得什么。你不必为我忧心。”
  此时日日伺疾,攒足贤名。日后才能骤起发难,一招制敌。
  再者,师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她岂能乱了阵脚?
  越是这等时候,她越是要冷静镇定。
  夫妻两人都是心志坚毅之人。盛鸿也清楚谢明曦看似柔和实则执拗的脾气,心知自己劝不动,也不再多言。
  两人照例先去慈宁宫请安,再去椒房殿。
  一夜过来,俞太后的面色也有些暗淡,发间的白发也多了几根。
  谢明曦不动声色地扫了俞太后一眼,心中冷笑一声,口中柔声道:“母后神色不佳,莫非是昨夜睡得不好?”
  俞太后瞄了谢明曦泛着几许血丝的明眸一眼,淡淡道:“哀家看着,你似乎也未睡好。”
  谢明曦轻叹一声:“不敢瞒母后。我惦记着师父的病症,昨天夜里没睡好,还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到师父满面伤心,对着我落泪。她想对我说什么,可我怎么也听不清她说的话。”
  “母后和师父是挚交好友,对师父的性情脾气再熟悉不过。不知母后可见过师父落泪?”
  俞太后被刺中痛处,瞳孔骤然收缩,闪过一丝痛苦。
  顾娴之何等倔强高傲,当年和顾家决裂离家时,也未哭过。生平唯一一次落泪,是因兄长俞莲池之死。
  谢明曦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连连。
  俞太后以顾山长来逼迫她低头。以阴谋算计顾山长的俞太后,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这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
  ……
  蜀地离得远,消息传递不便。
  往日无事的时候,慢悠悠地写信收信。一旦出了事,由不得人不情急。谢明曦的信送出去还没几日,林微微的信又来了。
  信中满是挫败。
  一连找了几日,依然没找到顾山长的下落。有人曾在顾山长失踪的那一日,看到过顾山长的身影。是在离顾氏书院外的几条街外的一处宅院门口。
  暗卫们翻进宅院,例外搜了个遍,发现了一处密道。密道的出口在另一处宅院里。两处宅院户籍上的名字都是行商之人。
  再追查下去,这两处宅院皆已空置许久,一直无人居住。那两个商人,皆是晋商。几年前在蜀地经商时置办的住处。这几年,两家都已搬走,宅院也未卖,一直空置。
  线索查到这儿,便断了。
  顾山长到底被藏到了哪儿?
  是否已被乔装易容,悄悄带出了蜀地?抑或是被人暗中藏进了蜀地深山中?
  蜀地山多林多,想找个人迹罕至之处,不算难事。若这伙动手之人,成心将顾山长藏起来,想寻人,更是难之又难。
  林微微现在动用的人手,皆是谢明曦留下的暗卫。蜀地的私兵尚未动用。
  一旦动用,便再也瞒不过盛鸿。
  谢明曦有着近乎野兽一般的敏锐直觉。
  这是俞太后和她之间的争斗。她不能让盛鸿知晓。一旦将俞太后逼至绝境,只怕师父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顾山长的面容,谢明曦心中一阵难言的酸涩,眼角也干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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