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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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如同九江长公主这样包庇了许多百姓的人,他不但不能怪罪,还得赏。因为哪怕他们是从国家的口袋里偷走了大量的赋税收入,可是她们却也养活了很多很多人。
  九江公主的庄户里,有一部分人是外地来的难民,因为朝廷没有土地可分给他们,所以他们在京都除了卖身给豪门贵族之外,根本没有谋生的办法。九江长公主这种人收留了他们,虽然他们从此在户籍上消失,成为黑户,但至少都没有死。
  都是大唐的子民,李治怎么能忍心他们去死。
  所以这种状况,明面上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的当做不只,可心里头却加紧时间想办法,毕竟大唐的煌煌盛世都是建立在这些衣衫褴褛的农人身上。李治没有经历过隋末大乱,但是却也知道如果这些农人没办法吃饱饭,揭竿而起,会造成多大的危害。所以他吸纳了长孙颖设点实验的建议,在这里偷偷试验自己关于赋税改革的一系列办法。
  当然,为了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一切都是以晋阳公主的名义进行的,在外人面前这只是晋阳公主一个小女孩儿善心泛滥过度的瞎胡闹而已。李治有什么策略,吩咐晋阳公主来执行,他派出去的人有什么陈条也通过晋阳公主的手送上来,他与这里的关系,就是本人只会偶尔以来妹妹处小憩为由来检验结果,调整方针而已。
  李明达这回过来,刚好就是定期收一个月的账本和各位老师的“工作记录”以及接受汇报,检验学生学习成果来的,所以也当真是忙碌,压根儿就没有跟长孙曦磨叽的功夫,下了车两步并做三步走的朝着正屋走去。
  “小娘子来了啊。”门口几个正在择菜的仆妇看到李明达,赶紧行礼,笑着招呼她,“几日不见,小娘子又长高了些。我们今天做了蒸糕,可要留下来用些。”
  晋阳公主经常来这里,不过她也低调,少有人知道她是公主,只当着她是哪家善心的小娘子办了这学堂呢,所以并不敬畏她,反而十分亲切。
  “好啊,我今儿就留在这里用午饭了。”晋阳公主笑着点点头,跟着几个仆妇们寒暄过,问了下学堂中学子们的饮食问题,然后朝着庭中走去。
  屋里头自然就是校舍了,不过跟着皇宫中的书院不同,这里没有桌案,学生都是坐在地上,面前摆着木盘,一个个如临大敌的用着手中的木棍正在划拉呢。他们这并不是在游戏,而是在学写字。
  这个时代的笔墨极贵,别说农户了,一般的小地主都用不起多少,所以一开始写字就用上好的白纸写,那是贵族子弟们才有的待遇。
  一开始李治还发愁从哪儿调一批纸来呢,结果谁知道刚送了一车,一个在场的老塾师看到那纸张差点抽风过去,激动之下简直是不顾尊卑的扑了上去叫道,“请郎君将此车纸赐给我,我有办法解决蒙童们识字却纸少墨的问题。”
  等他话落音,一批跟他境遇相同的老朽们也都激动了起来,纷纷叫道,“我们也有办法,我们也有办法!”
  等着他们激动完毕,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地,李治听明白意思之后,这才晓得在乡间纸墨是极其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让着一帮蒙童糟蹋。蒙童们识字多是用沙盘和木棍,等着年纪大些需要练字,也是几文钱买一支笔,然后一碗水一方青石的就可以开始了。等着真正成了方家,或者是需要正式场合的录写诗文,这才用的上纸。
  李治通过这种事情,了解到自己不是那个生活环境长大,纵然好心也未必真知道他们所急所需,于是便干脆放手,让着那帮乡间塾师议论,他只负责从中选择合适的建议就够了。这样下去,等着学校日常工作真正展开,却是花费又省了不少。
  校舍十分安静,最前方的台子上挂了几张大字,显然是老师写的范例,底下的孩子们都在闷头苦练,不时有人抓耳挠腮的抬头,然后又低下去皱着眉头努力在沙盘上画了又画,氛围十分努力。
  李明达站在一个学生身边看了看,那个乡下小子晒得皮肤黝黑,显然是经常在家下地干活的,但是在沙盘上学写字时却十分专心,连着旁边有人站着都没发现。
  其心可嘉,但是天赋太差。李明达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人写的太差,便索然无味的摇摇头,从着旁边悄悄的走到了前方老师的案几旁,看着那伏案的夫子正在做什么。
  李明达走近,看着那人一脸严肃的低头奋笔疾书,还当他在写什么大作,结果一探头却发现他正在偷偷画画,顿时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等着他画完满意的伸了个懒腰,这才笑着开口道,“好啊,李思训,我还当你在这里刻苦的写教案呢,原来是在偷偷画画。”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晚上都无法发文,默,也不知道是我的网络问题还是什么,只能早上上班前发一下了
  ☆、第129章 别扭
  李思训正在偷偷画画,忽然被人一惊,险些都要跳起来了。不过见来捣乱的人是晋阳公主,倒也不好发作,只是瞧着底下的蒙童都好奇的抬头了,顿时板着脸训了一句“好好习字”,然后就火速的绕过屏风退到门外去了。
  晋阳公主知道他这是有话说,便笑嘻嘻的跟着他往外走,可谁想到走到门外还没站稳,就见着李思训衣摆一撩,直接就给她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啊。”晋阳公主当下就傻眼了,伸手去扶他。虽然她是公主,可也少有这种大礼。
  李思训抿着嘴杵在那儿,梗着脖子不出声,晋阳公主拉他也不起来。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晋阳公主知道他是发火了,自己老大没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说道,“好了,这次是我不对,我以后不这么闹你了,免得你在学生面前失了威风。”
  在这里教书的原本就是一帮老朽,要不然也是二三十岁成年的郎君。李思训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他自己也怕自己压不住场,所以就格外的在乎面子这种事,时常绷着一张脸,比老年人还老年人。
  因为他是晋阳公主自己挑出来的,又是在李治面前做了保的,所以晋阳公主日常往来便不由得对他关注多些。两人说着又是亲戚,便也不许提防太多,日子长了,也就逐渐熟悉了起来。
  晋阳公主自己在臣子面前庄重,在父兄面前娇憨,但是本质上却是个小姑娘,性子中也有些跳脱的地方,偶尔也想要做些恶作剧。李思训好死不死的就戳着她的点上了,每次晋阳公主看到他那张绷紧的脸,总想做点什么事情来闹他,以令他变色为乐。
  李思训开始还闹不明白,满心惶恐的以为公主厌恶自己,但是等着时间长了,发现晋阳公主只是捉弄她,顿时就有些抓狂了。
  他不喜欢这么被打扰,但是也没办法,睡觉李明达是公主,打,打不得;骂,骂不得。他是个老实人,但老这么被折腾也不忿,所以干脆今天趁着没人,直接给来了个无声的抗议。
  他这么一跪,晋阳公主就无奈了,最后只能服软。只是她前科累累,随便说一句李思训又不信,于是最后晋阳公主不得不又附了好多条件,才让李思训从地上起来了。
  “你刚才在做什么呢?”晋阳公主心宽,等着李思训起来之后,一点儿都不介意刚才发生的事情,学着李思训走路的样子,背着手老气横秋的跟在他身后问。
  李思训思索了一下,很慎重的说道,“作画。”
  这不是废话,有眼睛谁看不出来,晋阳公主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问,“为什么作画?”
  “上课。”李思训惜字如金的说道,然后仿佛为了补偿自己的冷淡,多赠送了三个字,“有用的。”
  “今天你说话怎么这么少啊?”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晋阳公主也不恼,反而笑嘻嘻的问他,“那等会儿要谈正事,你是不是也这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李思训耳朵可疑的红了下,没有说话。不过等会儿当他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忽然就走了近去。晋阳公主出于礼貌停了下,原本还以为他是进去换衣服,没想到片刻之后他却拿着一本册子过来,放在了她手中。
  “这是什么?”晋阳公主一边问着,一边翻了下,才发现李思训把今天要说的话和要报告的事情都写了下来。这样就算是不出声,也是没问题的。
  “你就这么不乐意跟我说话,”晋阳公主合上了东西,脸却猛然拉了下来,心情顿时变得糟糕无比。
  李思训杵在那里不说话,一副任打任骂任蹂躏的样子,大有你再生气我就给你跪下的趋势,晋阳公主瞪了他片刻,心情更加恶劣,哼了一声后拿着东西继续往前走,这回换做了李思训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屁股后面。
  刚才是晋阳公主没话找话说,才显得两人一路上热热闹闹。如今晋阳公主一噤声,两人之间顿时无比安静,只听得到啪啪的脚步声和不远处的读书声。
  等到了后面塾师们休息的地方,原本正闹闹嚷嚷欢乐着呢,忽然见着晋阳公主来了,安静片刻之后,立马爆发了比刚才更大的热情。一堆人过来寒暄问候,李思训站在门口,只觉得人群瞬间就将她淹没了。
  李思训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看着晋阳公主的裙衫在着人群中若隐若现,轻轻的叹了声气,然后就拉住了想要往里头挤的校长,在他耳边说了两句,然后就打算离开。
  他原本觉得这么多人,她应该注意不到自己,结果没想到刚走了一步,便听到晋阳公主在人堆里冷冷的张口道,“李思训,你要到哪儿去?”
  室中顷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的都投向了李思训。
  李思训站在原地,尴尬的手脚都不知如何放了,最后还是校长解围,“孩子们那边儿还没下课呢,李老师想要先过去看看。他的教学日志和心得报告也已经交了,留不留都影响不大。”
  校长老爷爷觉得自己这话说的还是很中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说完,公主往这边瞅了他一眼,他瞬间就觉得整个背心都凉了。
  不过好在公主也就只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了头去盯李思训,校长顿时觉得松了口气,然后在心里头默默同情起李思训来。
  不过好在晋阳公主也没发作,只是盯了他一会儿之后,就点了点头,似是允了,又开始于旁人说话。李思训见着她不管自己了,便跟着老校长点了点头,接着就出门离开了。
  李思训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公主难得来一趟,谁不想在她面前表现一番,然后传到太子耳朵里去?所以晋阳公主全程都有人陪伴,一直到中午去饭堂用膳,也是众星拱月,压根儿没李思训什么事。
  因为办学在其他地方是能省则省,所以长孙颖提出在吃上要经心些。反正她们慈善会的骨干都是女人,原本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小孩儿就同情,所以每个月伙食费都给的很足。即便不能山珍海味,但是基本点猪肉蔬菜都有的,味道也不错,晋阳公主这种吃惯宫庭御宴的也经常在这里换口味。
  为了方便,学校餐厅里用的就不是案几了,而是长孙颖弄出来的条桌,一排坐过去,容纳的人多却不显得凌乱,十分实用。
  “李思训难道总是这么不合群吗?”晋阳公主戳着碗里的豆饭,看了一眼坐在离自己最远的李思训,状似无意的问旁边人。
  她身边陪着的是老校长,原本正在专注的啃一块排骨呢,没想到晋阳公主问话,于是赶紧擦了嘴说道,“他平常可不是这样,这孩子做事尽心,跟着大家相处的都很好,今天,怕是有些不好意思吧。”
  老校长人很好,虽然不知道李思训也是宗室中人,但是看着他跟自己的孙子差不多大,所以平时也对他很关照。他听着晋阳公主这话,生怕晋阳公主厌恶了李思训,影响了他前途,于是赶紧解释道。
  “不好意思?”晋阳公主心里头有些纳闷。老校长看着她没听懂,跟着对面一个大叔嘿嘿一笑,却是给晋阳公主比划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嗓子不方便,所以这些天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
  “嗓子不方便?”晋阳公主一听这话就急了,当下问道,“是生病了吗?要不要我派大夫来看看?”
  众人听着她这话,先是一愣,然后憋笑就变成了爆笑。
  “小娘子真是体恤我等,”老校长憋着笑,努力的跟着晋阳公主解释,“只是这个大夫也没办法,小郎君长大总要经历这一遭的。说白了也没什么,只是少年家脸皮薄,见着小娘子们总不愿意聒噪而已。”
  晋阳公主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当下耳朵一红,却也是闷头吃饭不说话了。
  她还记得当初李治十四五的时候,也有一段时间总是不爱说话的。
  原来他惜字如金是这个原因,晋阳公主心中的疑窦解开,顿时就不生气了,看了看坐在角落里一脸严肃的吃着饭的李思训,也只觉得他这样子格外顺眼。
  晋阳公主在这里用着饭,心情正荡漾着,忽然随着她一同来的侍女在从外头急急忙忙赶来,然后在她身边小声禀报,“长孙娘子不肯用饭,说膳食太简陋,她吃不下。”
  “我都能吃,她就吃不得了。”晋阳公主这才想起外面还有一个被自己忘记的人呢,如果不是身边人还记得给那个送茶送水,那恐怕是……
  想到这里,晋阳公主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连我都吃得下,她就咽不下?”
  “这,”侍女们一时为难,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吃不下就撤了,反正饿一天也饿不死。”晋阳公主擦了擦嘴,然后坐直了身子吩咐道,“下次我见着舅舅会跟舅舅说一声,这般挑嘴可不是好事,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长孙家多么骄奢淫逸呢。”
  “是。”侍女们得了她的吩咐,便知道怎么对付那个难伺候的小娘子了,当下跟着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变声期还是很有爱的啊,哈哈哈,但素骚年们却总是自己不好意思不说话……
  嗯,其实李思训跟公主同岁,只略大几个月,也是小郎君一枚啊……
  ☆、第130章 比较
  李思训吃了饭,看着众人都还在厅中,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原本打算去另外一头的学生饭堂看看孩子们怎么样,然后再做出几张画当范例,给下午的美术课做准备,但结果走到中庭时,却听到有人喝住她,“喂,你,给我站住!”
  李思训抬头望去,只见着一个女子正站在庭中,当下就愣住了。
  这地方极少有女人,除了几个做饭的大婶儿之外,无论是教学的还是上学的,都是男人。
  晋阳公主算是唯一的妙龄少女,但她每次来这里都是荆钗布裙,除了知道内情的人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此地还从来没有出现跟这位少女一样这般画风违和的人呢。
  李思训停住了脚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只觉得是哪个豪门千金走错了地方,所以也并不恼,站在那里听他说话。
  “你知道去城里的路吗?”少女拎着裙摆气呼呼的走到他面前,然后颐指气使的问道。
  李思训点了点头,他在这里住,偶尔回家里去的时候虽然有车夫送,但是他不喜欢麻烦别人,都是自己骑马回去的,所以认得路。
  “那好。”少女抬着下巴,毫不客气的吩咐道,“你去套马,我要去城里!”
  李思训听着这吩咐,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他虽然打扮的很朴素,但也穿着儒衫,不会被人误认为是马夫吧?
  也许是弄错了,李思训思忖了片刻,然后不得不对着这姑娘张口,“小娘子,你弄错了,我不是马夫。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最近喉咙里总是跟有什么东西一样的,说话声音很奇怪,弟弟们总是拿他这嗓音开玩笑,他虽然不耐烦,却也并不十分介意。不过今天见到晋阳公主,就忽然很不好意思张口,于是尽量少说话。
  但是对着这陌生的姑娘,他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所以很自然的说出这句话后,就直接转着走人了。
  “站住,你要敢走的话,我就让耶耶把你们这破地方给拆了!”小姑娘见着他这般冷淡,眼里头立刻就浮现出了泪花儿,快步的跑着追上她之后,又出现在了李思训面前,“呜呜,我不要再呆在这鬼地方了!我要回家!这地方连个人都没有,我讨厌这里……”
  “因为大家都在吃饭,等会儿就有人了。”李思训耐心的解释道,正准绕路走,却没想到一迈步,就猛然感觉到后颈一疼。
  他被人打了……
  李思训脾气再好,也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就算他爹不争气,但顶着个宗室的名头,长这么大也没有人敢对他动手动脚,所以这姑娘的一巴掌可是彻底的让他怒了起来,转过头怒气冲冲的瞪着那少女。
  所以李思训立马就火了,转过头一瞪那少女。
  “你,你想做什么?”在他出声之前,倒是少女先吓得哭了,然后哇的一声坐在了地上,指着他连连后退,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李思训十六年的生命历程中,第一次被这样的女孩子打败了。
  他在边塞长大,见过的女孩儿都是纵马扬鞭,喝酒赌刀,后来进了京城,只顾着按照父亲的要求扬名立万,罕少与女子接触,唯一最多的就是晋阳公主了。但是据他所知,晋阳公主也不会这般爱哭。
  看着这娇娇女,他一时不知要如何应对,傻站在了那里。
  这姑娘的哭声很大,很快就将着饭堂里的人吸引了过来。这地方十天半个月难得来一两个陌生人,就算没什么事儿都有一堆人围观,何况是他们闹得这般厉害的,于是很快就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思训站在人群中尴尬万分,听着周围人的猜测已经从远房来找他的亲戚变成了跟他私定终身离家出走求他私奔的相好的,顿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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