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 第1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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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王的赶尽杀绝,昭元帝的包庇多疑,以至他被逼无奈走入绝境。
  半晌,他才问:“那这人最后怎么判,会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受影响吗?”
  “怎么判?当然往重了判,屡教不改,带头伤人,连他老子行贿一起判,全都吃不了兜着走。”徐警官看了下四周,其实他身为公安机关的人,接下来这话不该跟外人说,但他忍不住就是想提一嘴,“其实这事挺气人的,要不是他老子在背地里搞这么多动作,这人早抓起来关着了,你们也不至于出事。现在他跟他老子都后悔了,供认不讳,但我们公安这边已经说好了,跟法院建议不减刑,从重处置,只要量刑合理就行……哎,程先生,你怎么了?”
  程昶恍惚良久,回过神来,淡淡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是非公道,自在身边,不必拼了命去争。
  “当然,法制社会嘛,虽然仍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大体上还是向着积极的方向发展的。”
  见完徐警官,程昶就去了医院,他的手术定在明天上午,办理完住院手续还要做全面检查,老和尚跟贺月南都没走,打算在医院一直守到明天程昶手术后醒来,程昶做检查的时候,贺月南帮他拿手机,期间接了个电话,段明成打来的,说安徽的“慰问团”到了。
  “慰问团”的人说多也不多,黄山派出所怕打扰到程昶,只来了两个代表,送了一面锦旗,再有就是小女孩陆溪跟她妈妈,还有廖卓。
  陆溪看程昶一切都好,很高兴,说:“程老师,我们全校也给您做了礼物。”
  “什么礼物?”
  “花灯。”
  程昶愣了愣:“花灯?”
  “是呀,程老师说过喜欢看花灯。”
  在希望小学的时候,陆溪拿着一首没注解的宋词去请教程昶,他的确提起过上元节的花灯,他说他见过,很好看。
  陆溪从书包里翻出一张图纸,递给程昶:“廖老师说就按纸上的做,她会教我们的,材料都买好了,要做好多好多盏。”
  “廖老师?”程昶看向陆溪身后的廖卓。
  “哎。”廖卓抬手挽了一下头发,有点尴尬,“为这事,学生们连课都没得上,我就是去代一下课,你别介意。”
  她到现在都很愧疚,程昶看得出来,这句“别介意”的道歉,也不是为其他,就是为这么久以来她余情未了的纠缠,程昶于是说:“没事。”
  陆溪又从背包里翻出一物递给程昶:“程老师,这个先给你。”
  是一个简易的手工望远镜。
  制作原理很简单,两个硬纸筒黏在一起,两面分别放凸镜和凹镜。
  “护士姐姐说程老师做完手术,也要很久才能出院,等花灯做好了,溪溪拿到医院的院子里放,程老师就用这个看。”
  程昶接过望远镜:“好,谢谢你。”
  护士过来给程昶量体温,陆溪妈妈担心打扰程昶,对陆溪道:“溪溪,程老师明天还要做手术,我们先回宾馆,等过两天再来看程老师好不好?”
  “好。”陆溪乖巧地点点头,走到门口,忽然又跑回来,问程昶:“程老师,您能不能给我一张您的照片?”
  “我的照片?做什么?”
  “妈妈和贺老师都说程老师是舍己救人的大好人,我想要一张您的相片,带回学校挂起来,同学们知道这照片是我带回去的,一定都佩服我!”
  程昶听了这话,不由笑了,病房里的护士,还有段明成、廖卓、贺月南、老和尚都笑了。
  程昶道:“我不是大好人,就是一个普通人。”
  “在希望小学的时候,保护你们的不止我,贺老师、和尚爷爷,为了你们都受了伤,还有及时赶来把坏人抓起来的警察同志,为你们代课的廖老师,都为你们付出了时间和精力,只是因为我本身有疾病,又被坏人盯上了,所以多受了一分重视。”
  “程老师是普通人?”陆溪重复着程昶的话。
  “对,普通人。”程昶道。
  “大家都是这样的普通人。”贺越南说,“你长大以后就懂了,这世上有很多这样怀着一点小善良,一点小正义的普通人。”
  以及一点对善恶的敬畏,和一点对公道是非的坚持,许多凡尘中的普通人。
  外面天已经有些暗了,护士为程昶量完体温,准备给他挂盐水。
  陆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溪溪知道了。”和她妈妈一起离开了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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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八三章
  陆溪走了以后, 廖卓也没多留,她如今学着放下, 帮忙送走陆溪和她妈妈, 没有再回来。
  程昶毕竟是贺月南好不容易从另一世唤回来的,虽然知道他接下来的手术大概率没事, 贺月南仍不放心,跟老和尚一起在医院附近订了个酒店,打算明天一大早就过来, 等程昶手术完再去绍兴。
  护士为程昶挂上盐水就离开了,病房里,只余下段明成一人陪程昶吃饭。
  程昶说:“医院的病人餐太清淡,你吃不惯可以点餐。”
  “没事,人生几十年, 以后总免不了要住院, 我提前感受一下。”
  程昶问:“我哥呢?”
  “他律所最近有点忙, 今天倒是说了要从上海过来。”段明成看了一下手机,“想起来了,他说下班后要去给你拿张海报, 晚点到。”
  “海报?”
  段明成“嗯”了一声,“什么海报他没说。”
  何苋是律师, 上海一家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 上市公司的法顾,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看程昶,实属不易。
  程昶问:“过会儿你有事吗?没事等他来了再走吧。”
  段明成说:“行啊。”
  没一会儿, 何苋就到了。他提着一个纸袋,里面果然放了一张卷起来的海报,进来病房,先问程昶:“怎么样,好点了吗?”目光落到段明成身上,“你怎么没回上海?”
  “跟公司请假了,有点不放心,等他明天做完手术再走。”
  何苋道:“这阵子总麻烦你。”他跟程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到底是他名义上的大哥。
  “是啊。”段明成也不说两家话,“我女朋友跟公司同事都以为我在外头养了个小三,三天两头不见人的,回头三哥病好了,可得帮我证明清白。”
  这话一出,三人一起笑了。
  护工进来收拾餐盒,看他们像是有话说,掩上门出去了,程昶这才道:“多留你一会儿,主要是我打算立个遗嘱,得有个见证人。”
  段明成愣了愣,想起程昶在精神科的鉴定结果,不由劝道:“你别想太多,你这手术我问过医生了,成功率挺高的。”
  程昶说:“我知道,我没担心这事。”
  何苋是律师,提前立遗嘱的情况经常遇到,倒是不怎么意外:“早作打算也好。”
  他打开手提电脑:“你那些资产打算怎么分配?”
  “半数变现吧。”程昶想了想说:“贺老师跟老师傅为我的事奔波了一个多月,萍水相逢,挺不容易的,老师傅的庙在深山,我去过,有点破,拿出三分之一帮他把庙修缮一下,装个空调什么的,余下的当善款捐给佛寺。”
  “安徽那边,很多希望小学的孩子挺苦的,想读书没有好书读,剩下三分之二给安徽和浙江的希望小学捐图书室,我算了下,图书室花费不大,全校规格的,几千到两万不等,社会上如果有赠书,省下成本,还能多捐几个。”
  “那个叫陆溪的小女孩儿爱读书,贺老师也说她的学习成绩不错。好苗子,别耽误了,把我的存款留出一部分,资助她念书,无论她想考国内大学,还是出国留学都行,一直到她自力更生为止。”
  “杭州的房子卖了,上海徐家汇的房子、车、还有一些保值品就留给你们,这些年你们一直帮助我,我都记在心里。”
  段明成听了这话,愣了下说:“哎别,帮你是因为咱们是兄弟,再说你不也经常帮我吗?”
  刚毕业那会儿,连找工作的简历都是程昶帮他写的。
  何苋说:“你要是愿意,我都帮你变现,捐给希望小学,或者多资助几个贫困生。”
  “就是。”段明成玩笑说,“别说我们不乐于助人啊,要有能力,我们也愿意像你一样主动给社会做贡献。”
  程昶笑着道:“我没娶妻生子,也没有父母老人需要赡养,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只能取之社会,还给社会了。”
  他的语气本来平淡,何苋却听出一丝伶仃感,说道:“现在一个人,又不是一辈子都一个人,等你病好了,以后的路还长,会有人愿意陪着你的。这遗嘱我先帮你存着,你以后结婚了,我这边直接给你作废。”
  他说着,拿着笔记本去护士站,把遗嘱打印出来,复查过一遍,三人一起签了字。
  住院部最晚探视时间是晚上九点,签完遗嘱,护士就过来催了,何苋没时间把带来的海报拿给程昶看,临走指了一下沙发上的纸袋,扬了扬手机,意示看微信。
  因为张医生调不开时间,程昶的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早上五点,过来巡房的医生叮嘱程昶早点睡,帮他关了灯,程昶就势闭上眼。
  闭上眼,却睡不着。
  病房里太暗了,有那么一会儿程昶觉得自己像置身于苍凉无垠的荒原。朔风北来,直接吹在心上,脚下没有实感,心空洞洞地漏风,整个人非常焦虑。
  他忍着不去喝水,尝试进入睡眠状态,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确定自己是真的渴了,才拧开床头灯。
  喝完水,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夜里两点半了,之前浑浑沌沌的,也不知道究竟睡着没有。
  床头灯在墙上映出一片安静的光晕,像水墨画,程昶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搁在沙发上的海报上,离手术还有两个来小时,他无事可做,只好拿出海报来看。
  海报展开的一瞬间,程昶就愣住了。
  画上是一个红衣女子的背影,她提着剑,立在一片竹林前,只侧过来小半张脸。
  风声阵阵,竹海成涛,青丝飞扬。
  红衣女子似乎有些伤心,低垂着眼眸,淌下一滴眼泪。
  这副海报一下子就把程昶的思绪拽回大绥,恍惚中,他听见她的声音,“抬上板车,一并送回衙门请仵作吧。”
  那是他刚到金陵的那天,被人从水里捞起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她穿着红衣,提着剑的背影。
  可惜这海报上的女子与云浠不尽相像。
  云浠的鼻子要高一些,有点微微的驼峰,眉眼明媚又有锋芒。
  程昶认出海报上的人,这是他第一次从大绥回来,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女演员,她当时饰演一个红衣女侠,程昶觉得她跟云浠有点像,还去微博翻了她的剧照,存了几张在手机里,其中一张做屏保。
  程昶拿出手机,何苋早就把微信发过来了:“之前看你手机屏幕是这个女演员,正好我们律所接了他们工作室的业务,找她要了签名海报,你要是愿意,等你病好了,介绍你们认识。”
  程昶愣了下,这才意识到何苋可能是误会了。
  他又把目光落在海报上,女演员梨花带雨,一副柔婉愁容,这一点与云浠也是不像的。
  他的姑娘生在将门世家,生性坚韧异常,哪怕在明隐寺的残垣断壁里,她提枪为他赴死,也是毅然不惧的。
  最伤心一次,还是他离开的那天,她意识到他可能回不去了,终于卸下竭力秉持的坚强,哭得不能自已,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她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咸湿而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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