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黑 第2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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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景昕有些惊讶,转身看过来时,周珩已经换了个姿势,侧身对着他,一只手支着头,就着昏暗的光线对上他的。
  沉默了片刻,周珩放在身前的那只手,轻轻在床铺上拍了两下。
  许景昕的表情顿时微妙了,可他没开口,只是“听话”的回到原来的位置,就靠坐在床头,居高临下的看过来。
  周珩却没有回望,她今天的心情似乎比昨天好一些,很放松,也没有半点要攻击人的意思。
  可许景昕知道,她还会有别的幺蛾子。
  果不其然,安静了还不到一分钟,周珩突然动了。
  她伸出一只脚,摩擦着床单,一直滑向许景昕,直到靠近了他的小腿,这才扬起脚趾,夹住他的睡裤边,往上掀起来一段,刚好露出那节义肢。
  她又用脚趾去触碰义肢,感受金属的触感。
  许景昕没有躲,只是盯着她的动作,自然也看到了她好奇的支起上半身,聚精会神的盯着那里。
  然后,她爬了起来,来到床尾,就跪坐在他小腿边,直接用手去碰。
  顺着金属的线条,她的手一路往上,直至来到金属和肉相接的地方,她惊讶的睁大眼,似乎充满了兴趣。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珩终于抬起头,和床头的他对上一眼。
  她在昏暗中露出一个笑容,眼睛亮的出奇,仿佛蛰伏在暗处的小兽。
  许景昕却不动声色。
  下一秒,两人几乎同时出手。
  就在周珩要用力去拔义肢时,许景昕也伸出那条完好无缺的腿,一个翻身,将她压在床上。
  他没用戴义肢的腿,那金属若打在她身上,她可能会骨折,但即便是另外一条腿,也够周珩喝一壶的。
  她以非常不雅的姿势趴在床上,气差点倒不上来。
  幸而许景昕适时收了劲儿,也给了她时间喘气,她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能爬起来了,谁知许景昕又轻轻扒拉了她一下,而她本就已经到了床边,这一下就直接滚了下去,摔在床边的地毯上。
  周珩摔得不重,远没有刚才那一下来的疼,但仍是“咚”的一声。
  半晌,她从地上爬起来,蓬乱着头发瞪着许景昕。
  许景昕依然靠着床头,仿佛没动过一样,任由她仇视。
  直到周珩转身走出卧室,回到自己的房间,又用力将门关上。
  这下,屋子里终于安静了。
  第157章 7
  chapter 7
  翌日上午, 周珩下楼时,许景昕已经离开了。
  他在桌上留了早餐,微信上也给她留了话, 说先出门办事,车留给她用。
  周珩这才想起来,他今天要和康雨馨去见“客户”。
  周珩一个人吃了早餐, 将碗盘刷了干净,这才不紧不慢的回楼上换衣服, 随即开车回了自己的公寓。
  周珩打算简单收拾几件东西就放在车上,晚上拿到许景昕那里, 可她进门还不到十分钟,就有两位刑警上门。
  周珩心里有数, 知道他们要么就是一路跟着自己, 要么就是在公寓附近蹲点,正好赶上了。
  显然, 现在要进公寓搜证的手续还办不下来, 毕竟还没有证据可以指向她就是犯罪嫌疑人, 所以他们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 先来探个路。
  周珩表现得很自然,直接将两位刑警请进门,还给他们倒了热茶。
  其中一位女刑警说要借用洗手间, 周珩意会, 很快指了下卧室的方向。
  她知道那女刑警一时半刻出不来,她也没什么可避讳的,索性就留在客厅, 和另外一位男刑警说话。
  男刑警问了几个问题, 周珩知无不言, 等到女刑警出来时,刚好男刑警的电话也响了。
  男刑警走到一边,将电话接起来,就听傅明裕说:“回队上,先开个会。”
  男刑警压低了声音,快速汇报他们此时正在周珩公寓。
  没想到傅明裕说:“赶紧回来,不要查了。”
  “可是……”男刑警正要解释。
  傅明裕又道:“原因回头再说,别问了。”
  男刑警只好作罢,不会儿就和女刑警一起离开。
  周珩一直微笑着将两人送出门,这才回到屋里洗杯子,又走进卧室和卫生间扫了一遍,表面上看不像是有人动过的痕迹,这说明女刑警很小心,检查过后就将东西放回原位。
  周珩又拐进书房,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一直锁在抽屉里的几个优盘装进包里,又拿了几瓶护肤品,几件衣服,便出了门。
  ……
  周珩没有立刻回公司,而是先去了江城医院。
  正好赶上探视时间,周珩没有犹豫,很快做了登记,不多会儿就在精神科住院处的后院,见到了柳婧。
  柳婧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很瘦,人也是憔悴的,但她的眼睛很好看,虽然瘦的都脱形了,但五官的轮廓还在。
  从骨相上看,她年轻时必然是个大美人。
  周珩来到柳婧身边坐下,这一次看得很仔细,动作也放得很轻。
  而柳婧就微微仰着头,看着上面摇晃的树枝和树叶,她看的很入迷,时不时还会笑一下。
  她的动作也很迟缓,似乎每一下都慢半拍,一看就不像正常人的状态,却也不像是痴痴呆呆的那种精神病患者。
  周珩靠着椅背,不动声色的拿出手机,对着柳婧的侧脸拍了几张照片。
  柳婧似乎感受到了,缓慢地转过头来,又歪着脑袋盯着周珩看了片刻,然后她认出了周珩,扬起笑容,说:“我记得你。”
  周珩心里划过一丝暖流,看到柳婧,她感到很平和,也很放松,她想,这或许就是面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好处,起码不需要勾心斗角。
  周珩声音放得很轻:“我来看过你几次,但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阿珩。”
  柳婧的笑容淡了些,嘴里念叨着“阿珩”、“阿珩”,似乎正在回忆什么。
  周珩便朝她靠近了些,轻轻将她的掌心展开,在上面写着:“一个王字边,一个行人的行。珩,佩上玉也。”
  柳婧盯着掌心上并不存在的那个字,恍惚的眨了眨眼,嘴里喃喃道:“这个字真美,真好听,我很喜欢。”
  然后,柳婧又看向周珩,说:“要是我有孩子,就起这个名字……咦,不对啊,我,我好像有个孩子的,她好像,好像也叫……叫什么来着?”
  柳婧似乎很苦恼,表情皱在一起,努力地去回想。
  周珩一时不忍,便抓住她仍摊开的掌心,说:“她也叫阿珩,对吗?”
  柳婧这才停了下来,有些呆滞的望过来,半晌才点了点头:“对,她叫阿珩,她叫阿珩。”
  这话落地,柳婧又痴痴的笑起来。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大约都是一些美好的回忆。
  周珩本想借此机会再问点什么,但到了这一刻,她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周珩又陪着柳婧坐了一小会儿,心里始终流荡着某种奇妙的感觉,可周珩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似乎有些温暖,有些酸涩,又好像很平静,所有的波澜都在时间缓慢地流动中被轻柔的抚平了。
  而这一刻对周珩来说,也实属难得,那是一种心情上的平定,有时候人虽然安静着,但心却不静。
  当然,就这样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也是奢侈的。
  所以周珩只沉溺了一小会儿就抽离出来,她站起身,准备和柳婧打招呼离开。
  柳婧也感受到了,她抬起头,看着周珩,眼神虽然迷茫,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呆呆傻傻,似乎还有点喜悦的样子。
  然后,柳婧说:“我孩子的爸爸,前阵子来看我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孩子的爸爸,那不就是……周楠申么?!
  前阵子看过柳婧……
  周珩的思路很快转了起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城有那么多医院,可周楠申却那么痛快就答应她将他安排住进江城医院,会不会就是因为这里见柳婧方便,而且不会惹人怀疑?
  接着她又想到,周楠申住院后没多久就死了,他大约也料到了自己大限将至,那么在这期间,他来见一个多年未见的情人,图的是什么?
  肯定不是为了叙旧情。
  周珩皱了皱眉头,又很快露出笑容,尽量将语气放轻放缓:“那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柳婧仿佛有些苦恼的回想着,说:“他说了好多。”
  周珩一顿,意识到不行,这样问很难抓到重点,必须提出具体的有指向性的东西。
  于是她蹲下身来,又道:“那他有没有聊起你们的家,你们的孩子?”
  柳婧歪着头想了几秒钟,随即笑了:“嗯,我问他,阿珩怎么样了……他说,她现在很好,很健康,叫我不用担心。”
  周珩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周珩”很好,不用担心?
  哦,这样说也没错,柳婧已经疯了,周楠申撒一个谎骗骗她,也是可以理解的,也没必要告诉她,她的女儿早就死了。
  周珩定了下心神,又问:“还有呢,除了你们的孩子,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其他事,有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记住之类的?”
  柳婧又想了下,又是一阵笑,然后弯下腰,挨近了周珩,表情生动起来,还带了一丝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调皮。
  周珩下意识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柳婧笑弯了的眼睛,然后就听她说:“有,他给了我一个东西,说是阿珩的东西,让我保管,还说除了阿珩谁都不能给!”
  周珩的眼睛瞬间睁大,盯着柳婧,看着她脸上那些小得意,心里突突的快跳了两下,思路却在这一刻彻底通了。
  ——周楠申很信任他?
  这是昨晚许景昕问她的话,他绝不是随口一问,而是和她一样,对周楠申在临死之前将守护秘密的重任交给陈叔,实在不合理。
  而在她看来,陈叔或许只是一道防火墙或是一把钥匙,周家的家底绝对不可能落在他手上,但要拿到那些东西,一定要经过陈叔。
  同样,周楠申为了防着陈叔起二心,或是蒋从芸玩花样从陈叔那里把东西骗到手,就需要再设置一道防护。
  而这层防护,就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手里。
  就是柳婧。
  周珩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虽然这有欺骗的成分,但她一定要拿到柳婧手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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