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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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在蒋梦瑶额头上点了点,戚氏佯作生气道:“你呀!油嘴滑舌,满嘴的不靠谱,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娘,规矩是干什么的呀!阿梦可不想被所谓的规矩束缚,自古多少贤良将相皆走不出这两个字画出的囹圄,我可不想被规矩困住了。”
  对于女儿的一番反动言论,戚氏表示很无语,说道:
  “无规矩不成方圆,我看啊,就是你爹平常对你太宠了,才让你生出这种要不得的想法来,就你这浑天浑地的性子,将来哪户好人家愿意要你哟。”
  蒋梦瑶撅着嘴小声反驳:“难道就我爹宠我吗?娘你就不宠我?”意思就是,我会变成今天这样,还不是你们夫妻俩一同给宠出来的?
  “……”
  戚氏被蒋梦瑶这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母女俩在车上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戚氏才破功发笑,又伸手在蒋梦瑶的额头上点了好几下,然后两人才抱在一起笑闹了起来。
  唉,闺女是个没规矩的,并且正如她自己说的,所谓的规矩才是最遏制人性的,世人皆道王侯将相府邸生活富裕,锦衣玉食,羡慕不已,殊不知正是这样王权富贵的人家,才更会被规矩压得喘不过气,男子三岁习文,女子三岁学绣,不论春秋冬夏,日日卯时起,吃饭要学规矩,走路要学规矩,甚至连说话也要学规矩,女孩儿家甚至连张嘴的尺寸都要控制得宜,说话用什么嘴型,笑起来露几颗牙,这些都是有丈量标准的,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是世家子女们过的也确实就是这样的生活,纵然她们今后会因为小时候学的这些礼仪获得家长的赞美,进而给她们张罗门当户对的婆家,去了婆家之后,继续严守这份规矩,再用困住她一生的规矩,去困住自己的下一代,这就是所谓的世家女了,高门大户,王侯将相府的当家主母自然也都需要这种,表面上从不行差踏错,高贵端庄的世家女来做,可是真正这样过活的女子又有几个是幸福的呢。
  只要是人,谁没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世家女的培养方式就是要你断绝这些,喜形不于色,哀愁不于色,好恶不于色,整个人就像个庙里的泥娃娃,被人搓圆捏扁,别人想让你变成什么样,你就得变成什么样,没有个性所言。
  就好像国公府里的孔氏与吴氏,孔氏的规矩就要比吴氏大的多,所以,当家娘子的身份才会只给孔氏,不会给吴氏,因为世家就是要像孔氏这样的,说话八面玲珑,对谁似乎都是和风细语,可是却也能压得下面的人不敢作乱,自有一番主母威严。
  戚氏对于自己的闺女,那是疼到骨子里的,她也明白女儿不愿受约束,可是这份不受约束,何尝不是她和她爹纵容出来的呢,因为他们早就受过世家规矩的侵害,所以才不愿让女儿也过那种被规矩束缚的生活,虽然她有的时候也会担心,被他们这样养大的闺女今后可怎么办,世家怕是嫁不成,纵然能嫁,她也不愿意女儿去吃那份苦,只盼寻一家通情达理,能够容忍女儿这性子的人家,不论富贵贫穷,只要真心对女儿好的人就行了,王权富贵的虚名困住了多少人,到最后,又有几个人是真正幸福的呢。
  夏去冬来春又至,转眼就到了清明时节。
  阴雨连续下了好些天,整个安静都笼罩在一片阴雨蒙蒙的灰色基调之中。
  蒋颜正就是在这种天气,带着三百亲兵卫回到了安京。
  蒋家之前就得到了消息,蒋修带着两个儿子蒋舫和蒋昭一大早就到了城门口迎接。蒋修手中还带着从宫里拿出来的迎卷,因蒋颜正这次回安京并不是带兵而回,只是普通的回家,只带了一些亲兵回来。
  圣上固然有让文武百官一同出迎的想法,但在途中的蒋颜正得知之后,命人传书谢过,圣上感念国公不愿劳师动众之心,便由蒋修带着圣上亲自书写的迎卷去城门口迎接,还特许蒋国公先行回家休憩,而后再入宫行君臣礼亦可。
  直到近午之时,蒋颜正的马队才奔腾而来,为首之人便是六十岁开外的蒋国公蒋颜正了,只见他剑眉斜插入鬓,虽已花白却十分威严,深邃的双目就似天际翱翔的雄鹰,锐利中带着杀气,一张脸生的十分周正,年轻时也曾被人称过美男,年纪大了,失了年轻时的俊逸,却多了年轻人永远都不可能有的历练和沉淀。
  不说别的,单就这位国公爷六十岁的高龄,竟然还能从边*自骑马而归,这份体力纵然有些年轻人都未必能做到,可是他连续骑马赶路好些天,面上不仅毫不露出疲惫之色,依旧是铁血坚毅,就像一棵老松般屹立在前。
  蒋修虽然也活了一大把年纪,可是在面对这亲爹时还是有些发憷的,待蒋颜正停下车马之后,他便赶忙迎上前,举着圣上的迎卷,对高坐马背的蒋颜正下跪行礼。
  “儿得知父归,领君命家命再次恭候,父亲大人远行奔波,儿……”
  不等蒋修把那套文绉绉的话说完,蒋颜正就一甩马鞭,洪钟般的声音便说了出来:
  “别给老子搞那套,起来!”
  蒋修心上一突突,当然不敢违抗父亲的话,赶忙又带着两个儿子站了起来,上前去想接过蒋颜正手里的缰绳,却差点被蒋颜正的马鞭挥到。
  “别磨磨唧唧,回去让你娘做些吃的,老子赶了三天三夜的路,肚子早饿扁了!”
  不管是年轻的时候,还是年迈之时,蒋颜正可以忍受炎热酷暑,可以寒冬刺骨,唯独忍不了饿,行军之时,哪怕啃树皮,吃野草,他也要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是,母亲得知父亲归来,早已备下宴席,就等父亲回家。”
  蒋修面对蒋颜正之时,自问只要能够说连牵话来,就是表现好的,他天生胆子小,被蒋颜正眼睛一瞪,他就不由自主的四肢发软,脑子不受控制,全身上下就只剩下害怕,越是害怕,越是恭敬,越是恭敬,越是拘束,越是拘束,就越是不讨蒋颜正的欢喜,越是不讨他欢喜,蒋修就越怕。
  恶性循环不过如此。
  “那还啰嗦什么!走!”
  蒋颜正一声令下,不等儿子蒋修和孙子上马,就带着三百亲兵奔入了城内,往国公府赶去。
  蒋修被两个儿子扶着上了马,心里虽然不舒服,但只要一想到那个人是蒋颜正,是他的父亲,心里也就释怀许多,擦了一把冷汗,对蒋舫和蒋昭说道:
  “都上马吧,你们祖父回来了,说话做事都给我悠着点,他手里的鞭子可不管你是儿子还是孙子,知道吗?”
  蒋舫和蒋昭连连点头,他俩从出生开始,几乎就没怎么见过这位传说的祖父,小时候见过两面,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要说感情是肯定没有的,尤其是看到祖父这般对待父亲之后,他俩就更加没有了让祖父刮目相看的奢望。
  父子三人,带着府里的侍卫,跟着那像是风卷残云般的抢杀队伍后头,往国公府赶去。
  蒋修在心里默默的替母亲点蜡,父亲饿了三天,想必脾气肯定不好,希望母亲不要受到惊吓才好,有心派人回家给母亲传信,可是,他自问带的这些人里,没人能赶在他爹前头回去,也就作罢了。
  大大的呼出一口气,蒋修打从心底里希望这父亲永远在边关,不要再回来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国公府之所以叫国公府,就是因为他们有一个谁都不敢惹的国公爷啊!
  ☆、第二十八章 府内混乱
  蒋颜正一路策马回到了国公府,秦氏则带领着内眷早早守候在门前,秦氏为先,孔氏在后,吴氏与众位姨娘带着儿女站在其后,最后便是一干府内受到重用的管事家人了,前前后后一共列了七八排,排场气派至极。
  国公府位于东城之首,广阔的门庭前两座足有半屋高的石狮惟妙惟肖,彰显着国公府的气势,左右邻居见到国公府这般阵仗,因东城大多为官居,所以大家也知道这是国公府的正主国公爷要回府才会有的阵仗。
  蒋颜正远远就看见门前站了黑压压一片人,策马到了门前时,由秦氏主动弯腰对他齐齐行礼,像是排练过一般整齐。
  眉头一蹙,蒋颜正军旅作风,翻身下马后,将马鞭往裤腰上一别,目光将秦氏身后府内众人环顾一圈后,才落到秦氏身上,只见秦氏暗自一个激灵,不管过多少年,她对相公始终保持着惧意,仿佛他那双眼睛一瞪过来,她就想跪下磕头认错似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蒋颜正才暴躁的开口:
  “还愣着干嘛?吃的呢?”
  “啊?吃!哦……那个!”
  秦氏这才反应过来,急急的回身,却是手忙脚乱,分不清了方向,蒋颜正一副‘我忍你多时,你再逗比我可要揍你了’的神情看着秦氏,秦氏就更加紧张了。
  话说,蒋修看见自己亲爹之所以紧张,其实多少跟秦氏也有些关系,因为秦氏从小就是给他做了这样的示范,对蒋颜正那是怕从心生的,基本就是他说东,秦氏就不敢往西,他说错,秦氏就不敢说对,各种迎合,各种讨好,以至于沦落到了如今的各种惧怕。蒋家母子其中心酸,简直罄竹难书,暂且按下不表。
  因为国公府的大门被一众府人给挡住了,大家谁也没料到多年未归的国公爷刚回府就这么凶悍,连平日里被众人捧上云霄的老太君都这般慌乱,府里众人看见国公爷和老太君的目光皆扫向他们,也顿时失了方寸,不安的在原地挪步,场面一度混乱,幸而孔氏临危不乱,大声说道:
  “众皆后退十步,使国公爷与众将进府。使春荣堂内厨下热锅准备,席间伺候众人也速速摆好碗筷,将酒倒起,堂外伺候众人皆列两队,恭迎国公与众将入席!”
  孔氏一番话说的条理分明,叫人寻不出错漏,秦氏吓得腿软,需要两名丫鬟上前搀扶,蒋颜正的目光扫了一眼孔氏,孔氏当即自老太君身后走出,端庄有礼的对蒋颜正拜倒,说道:
  “孙媳孔氏参见国公爷,老太君一早便带领婆婆与孙媳们为国公爷准备膳食,一切皆以就绪,就等国公爷入席。”
  蒋颜正将孔氏上下打量一番后,点点头,说道:
  “你很好,起来。”
  孔氏心中一喜,原还想再进一步说话,可是蒋颜正却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入了府中,即便如此,孔氏也是高兴的,紧跟着蒋颜正身后便走入了府,跟去春荣堂侍奉。
  待蒋颜正走后,秦氏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吴氏见状上前搀扶,却被老太君甩开了袖子,当众教训了一句:
  “此时出列有何用?到底是比不过老二家的,哼。”
  “……”
  吴氏的脸顿时红了个透,府里的几个姨娘小妾皆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吴氏咬着下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秦氏见她如此又是两记白眼,简直就是把今日在众人前失了的面子,全都要在吴氏这个赶上前来搀扶她的孙媳妇身上找回来似的。
  “棒槌似的站着干嘛?没看见你弟妹已经进去伺候了吗?真是块榆木疙瘩!”
  说完这话,秦氏再不顾什么,在两三个丫鬟的搀扶之下,走入了国公府。
  府外众人也渐渐散开,只有吴氏的婢女水清抱着养在她身边的蒋显文走了过来,蒋显文养的肥肥壮壮,白白胖胖,明明已经会走路,可是却怎么都不肯自己走,老是要人抱着,水清也是有苦说不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为了抱这个已然三四十斤的小祖宗消瘦了不少。
  “夫人,咱们也回去吧。”
  水清说了一句良心话,因为大伙儿撤退的时候,大多对依旧立在中间的吴氏指指点点,面子上很是不好看。
  可是,水清的话却像是点燃了吴氏体内的炮仗,一点就爆了。
  “回什么回?连你也觉得本夫人丢脸吗?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本夫人花了两个钱买回来的狗奴才,贱籍下人,祖祖辈辈都是低人一等的下贱种子,就凭你也配笑话本夫人?”
  “……”
  水清无端惹了一身骚,被吴氏说的心中有火,却有不敢发出来,咬着牙,暗地里在蒋显文肥胖的腰上掐了一下,蒋显文立刻疼的哭了起来,然后水清便借着哄蒋显文的机会,离开了吴氏面前,只留吴氏一人站在原地,经她那么一闹,连个上前劝慰的人都没有了,越发孤立丢人。
  春荣堂内一阵热火朝天的杯盏交错的声音,这里是蒋国公府里的专门用来宴客的地方,可以摆得下八十多桌,地方着实宽大,跟着蒋颜正一同回来的也不过就三百多精兵,才占去了不到一半面积的宴席,故而看着并不拥挤。
  蒋颜正不好酒,让人用最大的碗盛了五大碗饭放在一边,然后就一只脚踩在凳面上,狼吞虎咽起来。
  孔氏是从未见过这样豪放进食的人的,饶是她自诩淡定也不免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她原本就是知道这位国公爷虽然军功赫赫,威名远播,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血气,定然不是那种斯文之人,可是,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叫敌人闻风丧胆的战争老英雄会这样像个土匪似的吃饭,并且肚子大的惊人。
  眼看着放在一边的五大碗饭,这么多饭,就是让她吃十天她也是吃不完的,可是国公爷不过花了短短半刻钟就吃的差不多了,在最后一碗开吃的前一刻,蒋颜正对孔氏指了指旁边的空碗,孔氏愣了愣,也就反应过来,将快要虚脱的双腿振奋起来,亲自拿起饭碗给这位老英雄添饭!
  亲娘啊,她是遇上吃神了呀!
  酒足饭饱之后,蒋颜正心满意足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便都放松了下来,孔氏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恢复了原来的清明。
  走到蒋颜正身旁,对他说道:
  “国公爷可曾吃饱?”
  蒋颜正点点头,孔氏立刻又说:“那何不去清雅堂中喝一杯香茶润润嗓子,国公爷多年不归,府众甚是想念,国公也该予以老太君与府内众正式拜见的机会不是。”
  孔氏的一番话说的温柔,蒋颜正听着不算反感,想着吃了那么多干货,喝杯茶似乎也不错,就再点点头,对孔氏说道:
  “去吧。”
  孔氏面上一喜,立刻直起了身子,端起了当家娘子的架子,寸步不差的跟在国公爷身后,适时的提醒他要往哪里走。
  虽然这个家是国公爷的,可是他多年未归,府内格局略有改变,孔氏恰到好处的提醒非但没有引起蒋颜正的反感,反而让他觉得待客温馨。
  不一会儿,就到了清雅堂外,蒋颜正掀袍入内,众人避在两旁,秦氏欲摔众人上前跪拜,却被蒋颜正挥手拒绝:
  “你打算拜祖宗啊?你就免了吧。”
  秦氏刚刚弯下腰,就又尴尬的被两个丫鬟扶了起来,孔氏给蒋颜正亲自端上了一杯香气四溢的冰镇茶水,清凉爽口。
  蒋颜正喝了一口,便满意的靠在太师椅上长抒一口气,然后就闭目养神,开口说了句:
  “一个个来吧。报名字和身份,我听着。”
  “……”
  孔氏又是一阵无语,这位国公爷果真是当兵当多了吗?见亲人也跟征兵似的?
  心中正一阵嘀咕,抬眼却见秦氏对她使了个眼色,透着询问之意,孔氏不免就得意了起来,俨然把自己放到了国公爷代言人这个位置上,对众下说道:
  “由大哥房里先来,人人都来给国公爷磕个头,说两句吉祥话,别忘了报姓名,所幸府里的哥儿姐儿都会说话了,也上来给公爷磕个头。”
  孔氏话一处,秦氏便像是找到了心理依靠,对老大蒋舫使了个眼色,蒋舫便手忙脚乱的走到了中央,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结结巴巴的开始介绍自己。
  堂内一阵车水马龙的繁闹之后,众人全都介绍完毕,就连那刚会走路,刚会说话的哥儿姐儿也一个不落全都完成了使命,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准备跪安的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蒋颜正突然睁开了眼睛,不偏不倚对秦氏问道:
  “老大家的呢?”
  秦氏一愣,看了看儿子蒋修,蒋修看了看蒋舫,蒋舫左右一看……他似乎没人看了,说的是他?可是他不是已经介绍过了吗?
  秦氏和蒋修一愣,然后就恍然大悟,老国公这是在问大房的蒋源呢!
  ☆、第二十九章 亮相啦
  乖乖,这可如何是好,蒋源已经给他们赶出去了,秦氏上前,想要现做一番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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