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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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侯一见到陈妤无辜到几点的眼神,一口气就提上来差点吞不下去。
  妇人怎么能对朝政唧唧歪歪呢,陈妤可没有忘记陈侯的态度啊。
  陈侯被她那几句话挑的几乎坐立不安,完全没有方才的神气模样,陈妤在心中偷笑,楚王想要打那个诸侯,照着楚国的逐渐强大,陈国迟早都是要挨那么一拳的,除非陈侯能够火速不要脸的立刻跪到楚王面前大唱征服,说不定不用挨那么一拳。
  但是齐侯是绝对不会放过陈侯的,少不得又要被齐国揍上一顿。
  陈妤半点都不担心陈国被齐国灭掉的可能性,齐侯从齐僖公那一代开始也是向外扩张,和楚国也没有多少不同。不过陈国和齐国隔着些地方,就算想要吞并,还得花上不少力气。
  陈妤心情极好的看着陈侯灰头土脸,脸色灰败,她摆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无辜神情。那些周人要求女人除了会生孩子和会养孩子之外就没其他用处,陈妤自然也是按照周人的来。
  不得不说她这么一装,倒是让陈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指责她怎么指责?她又没给楚王说过一句话,完全够不上胳膊肘向外拐,至于不关心楚国朝政动向,这能怪她么?不是周人都把妇人参政看做不祥么。连不参政的都堪称祸水了,自然是能避则避。
  陈妤心满意足的看着陈侯如同吞了甚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其他的卿大夫也是脸色不好。陈国一个小国,齐国和楚国,这两个哪个陈国都不好往死里得罪,方才陈侯那堆话想都没想的就说了出来,这次和她来的可不是只有陈妤一个人,还有其他护送的卿大夫,这几句话只要有一句传出去,就让陈侯慢慢受着楚王的怒火。
  楚王在诸侯中已经被传成一个面目丑陋,十恶不赦的荆蛮的模样。
  这样倒是让陈侯没有怀疑她的话,楚王连舅父都敢灭,君夫人的君父又算得上个什么?
  后来还有宴乐,陈妤不好和一群卿大夫一同宴乐,便回到夫人宫室中,留下陈侯一个人面对众多卿大夫,
  卿大夫们并不是完全的亲齐,毕竟自从齐侯做了诸侯之伯之后,时常号召诸侯出人出力帮助其他的诸侯修复城墙之类的,这些事繁多,陈国有些撑不住,如今南边的楚国更是虎视眈眈。
  陈侯以为自己已经参加齐侯的会盟,以齐侯为伯,自然是在齐侯的麾下,对着楚国那是不假辞色。可是陈妤一说楚王心有不快,让兵士们加紧操练之后,心下一阵阵发虚,甚至还有些害怕。
  一时间,朝堂上陈侯和卿大夫们心中都有事,就连那些舞女妙曼的舞姿也顾不上欣赏了。美味吃在嘴里寡淡无味。
  陈妤知道陈侯不好过了,心里就舒畅多了。
  前面的事蔡姬也有所耳闻,女儿来之后,她在陈妤耳边轻声问,“楚子当真……”
  陈妤脸上的笑意立刻一收,换上略带委屈的神情,“朝堂上的事,我又哪里知道呢?”蔡姬这才不问了。
  陈侯后寝里的那些妾妇都来了,见过两位君夫人。
  陈妤眼尖的瞥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有些眼熟,后来多看了几眼才认出来那就是梁嬴。梁嬴头发已经花白,面容上也生出好些皱纹。远远瞧着就和普通的老妇人一样。
  她记得梁嬴比蔡姬还要小一些,她看向蔡姬。
  蔡姬叹口气,“自从叔妫没了之后,嬖人受宠,你君父早就不再钟情于她。女儿没了,又没办法再生下子嗣,可不是成这样了?”
  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难产而亡,哪怕遗体被陈妤派人送回来,都被陈侯以夭亡之人不祥的由头草草的埋葬了。
  还没等从丧女之痛里缓过气来,公宫里已经多出其他鲜妍可人的女子,夫婿也不再去她那里。
  这如何不老?
  蔡姬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陈妤想起梁嬴的女儿当年是给她做媵妾的时候难产而亡的,心下可有些复杂,她别过脸去。
  妾妇们都是带着自己的孩子前来的,陈妤一抬头就见到一个着嫡子装扮的小男孩坐在一个年轻女子身边。
  年轻女子长相娇媚,但是此刻是满脸的谦卑,倒是她身边的小孩子满脸的骄横。
  陈妤小时候也见过不少庶出的公子,小小年纪能满脸横成这样的,她还没见过一个。
  “母亲,那就是河娟?”陈妤问蔡姬。
  蔡姬听到提起陈侯宠爱的嬖妾满脸不快,“就是那个嬖人,君侯真是一年比一年糊涂了,怎么能让她这种人来见你?”
  陈妤想起前面陈侯被她吓得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想着陈侯也就是个纸老虎,被吓一吓就软了。
  “无事,待会君父就能让人回去了。”陈妤道。
  她拿起一只酒爵,欣赏着上面的饕餮纹,她嘴角的笑淡淡的。
  果然过了一会,有小臣前来,“河娟,国君令你带公子回去。”
  此话一出,宫室内的妾妇们纷纷转过眼来,惊诧的盯着那对母子。
  这些年来,陈侯宠爱这个出身不明无姓之女,甚至连她的儿子都是照着嫡子供给来。如今更是让她带着公子宣来见过楚国君夫人,怎么这都还没开宴呢,就让人把河娟叫回去了?
  河娟脸色一下子苍白,她原本以为能够捞到这个机会在楚国夫人面前亮相,是自己在诸多后寝妾妇之中扬眉吐气的时候了。谁知陈侯却让她赶紧走?
  蔡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其他的妾妇也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来。
  公子宣不知发生了何事,在母亲身边扭来扭去的闹腾,“母亲,我不要回去!我要去见君父!”
  那边的乐人没有得到蔡姬的命令此刻也没有奏乐,小孩子稚嫩的嗓音在宫室里如同水面的涟漪一般传播开来。
  妾妇们不是其他诸侯的公女就是他国卿大夫之女,几乎身份个个都在河娟之上。
  有个妾妇抬起袖子来,将自己的脸遮了一半,“公子宣,如今国君正在和诸位卿大夫举行燕宴,实在不是你应该打扰的时候。”
  “不管、不管,就是要君父!”公子宣被陈侯宠坏了,见着自己不能见到君父,今日板起脸来,坐在那里耍起了孩子的无赖。
  陈妤望见咳嗽了两声转过头去,她有心让陈侯的脸丢的更彻底些,她装作好心看向蔡姬,“公子宣既然想要见君父,何不让人引他前去?”
  蔡姬蹙眉,“你都做母亲了,怎么还这般胡闹?”她话语说完就看向那边的母子。
  那边的公子宣竟然直接打滚了,一边打滚还一边哭闹。众多妾妇看向河娟的眼神越发不齿。
  妾妇所出的庶子,若是君夫人无意收养,自然是由生母养育,母亲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孩子,瞧着公子宣又哭又闹满地打滚的,倒是像那些田野里的野人。
  河娟何尝没有感受到其他妾妇的鄙视?就连上首的蔡姬都已经蹙眉起来。
  她伸手去将地上的孩子拉扯起来,“夫人面前莫要放肆!”
  公子宣被陈侯捧在手心这么宠爱着,衣食住行等同嫡子,母亲的话对他压根就起不了多少作用,孩子眼泪鼻涕几乎哭成了一团,河娟见着孩子耍赖耍的更欢了,当着两位君夫人的面,她咬咬牙,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儿子娇嫩的小脸上。
  公子宣被母亲打懵了,而后又是一番吵闹。
  “让乳母把公子宣带下去!”蔡姬被吵的头疼,她不比年轻时候,小孩的吵闹让她觉得心烦不已,尤其这还是让她十分痛恨的庶子。
  河娟对着陈妤和蔡姬连连告罪带着儿子退了下去。
  这下宫室内的切腹门都露出痛快的神情来。陈妤倒是没有和妾妇们一般觉得痛快。
  陈侯一开始只是觉得她是单纯的探亲,自然是顺着心意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谁知道她只是透露出楚王不开心,想要对外用兵,陈侯就软的和什么一样。
  这会儿想起她还是楚夫人了?
  宴席之上,护送陈妤来陈国的楚国卿大夫也在,大夫是成氏。被陈侯安排在贵宾之位,陈侯对着这位楚国大夫那是殷勤万分,好似他面对的不是被鄙夷成蛮夷的楚人,而是一个真正的贵宾。
  成大夫笑着饮酒,陈侯对他可算是礼遇到几点了,甚至安排他一人独坐一席。其他人哪怕是卿大夫,除非是德高望重,不然都是三四个人同坐一条席子。而且中间的位置是空着的。
  成大夫原先有些摸不着陈国人到底是哪一出,亏得他带来的家臣中有对中原礼仪较为熟悉的。
  “主君,这是陈侯礼遇你呢!”
  席位中间的位置都是给贵人坐的,其他人都坐不得。
  成大夫顿时被陈侯这一套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国人性情直爽,脾气也大,若是陈侯当场敢给这位大夫些难堪,估计当场大夫就当场让陈侯好看了。
  成大夫自然知道陈侯不久之前才拥护齐侯称伯,这会对着他如此厚待,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国和陈国乃是姻亲之国,大夫迢迢护送楚夫人回陈,寡人心存感激。”陈侯手持酒爵向成大夫敬酒。
  成大夫平日里多是征伐,楚人对贵族的要求也是武功,至于其他的倒是没有太多的要求。这陈侯一口流利的雅言出来,成大夫顿时就有些没反应过来。
  亏得他身边带着一名舌人,才不知道坐在那里让陈侯下不了台。
  “此事乃寡君的嘱咐,也是臣份内之事,并不用君侯如此。”成大夫坐在席位的中间,浑身都得不来劲儿。
  他见着陈侯那满脸堆笑,心下有些得意又有些鄙夷。
  竹帘后,乐工们手持枹杖开始奏乐,舞女们身形纤细。说来也是奇怪,陈国的妫氏女比不上齐姜们有名和多姿多彩,但是结结实实的出过几个让人神魂颠倒的美人。
  “上回楚国行聘,匆忙之下,寡人未曾来得及为楚夫人派出媵妾,寡人希望这次能够补上。”
  前有嫁给郑昭公的郑妫,后来又有如今楚夫人的仲妫。陈国还是能够拿出几个美人。
  成大夫听到陈侯这话,笑了笑,“如今君夫人嫁到楚国一年有余,长公子也已经出生,至于媵妾之事,君侯实在不必再提了。”
  郢都上下都看的清楚,楚王一心就巴在君夫人身上,说捧在手心都不为过。尤其两人还能吵架,更让人惊讶的是吵完了还能和比之前更好。
  其他的女子,莫说敢和楚王争吵,哪怕楚王一个眼神过去,就会吓得说不出话来了。而且上回卿大夫们提议让楚王纳巴君之女为妾妇,楚王都拒绝了。
  这男子哪怕不喜欢不中意,也不会拒绝越来越多的美人的,这么做自然只是为了君夫人。他又何必为了可有可无的几个女子而得罪夫人呢!
  “……”陈侯被当场闹了个没脸。
  卿大夫看见,从席上起身就要过来邀请成大夫一同起舞作乐。顺便活跃一下方才有些僵硬尴尬的气氛。
  正在和乐融融的时候,一丝小孩的哭闹声远远传来。
  小孩的尖叫尖利,夹杂在钟鼓之乐里。
  陈侯听出来这是爱子的哭声,立刻放下酒爵,转过头去向身后的小臣说了几句。
  小臣去了不久回来,“是公子宣,正吵闹着要见国君。”
  陈侯听见爱子要见他,脸上露出笑容来,但是瞥见那边的楚国大夫,又十分为难。爱子想见他,他也想要抱抱孩子,可是眼下的确是不合适。
  “让乳母抱他走,就说寡人待会来看他。”
  小臣带着陈侯的话就去见公子宣,公子宣被陈侯给宠坏了,小小年纪只知道周围的人都听命于他,就连其他兄弟都敬畏的君父对他都是有求必应,这会他被母亲打了一巴掌,心里委屈着,要找父亲评理,谁知道父亲不见他。
  公子宣这下子在门口不干了又哭又闹。
  想起每次自己哭君父都会来哄他,小孩子一心认为自己大哭肯定是会将君父引过来。
  公子宣是从宫门处一路奔跑过来,再过一道门就是堂,小孩子憋足了劲儿哭的比成人还大声,这下听到的人可多了。
  公子宣离举行宴乐之处只有那么一段距离,这么大力哭泣,身边人只敢劝,没几个真的把人抱走或者是伸手捂住公子宣的嘴。
  成大夫跳着跳着也听出乐声里有些不对头,他一曲跳完,那边的乐工正好停下来,那声孩子嚷嚷声远远飘来,哪怕不清晰也足够他听见了。
  他满脸装作不知道,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和自己的家臣交换一下眼神。
  家臣自然知道自家主君想要什么,心领神会的找个借口下去了。
  陈侯脸色不好,见着楚国大夫那副想笑的神情,也知道有甚么不对了,但是如此情形还是装傻最好。
  宴会结束,成大夫从陈国公宫里出来,上了马车,家臣们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他听。
  “以前常常听那些中原人说我们楚人不懂礼仪没有规矩。”成大夫在车里笑了几回之后有些感叹,“可是这中原人不讲究起来,比我们楚人还不懂规矩啊。”
  公子完从宫室里出来,看着外面的天长叹一声。
  陈妤隔了一日亲自去公子完的宫邸上,此时贵族女子不管是未婚还是已婚,都可以自由出门,不会像日后那样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个门就被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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