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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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夜风高。
  因为知道回城的道路必定全被封死,褚琪炎一行就直接取道官道向城外进发。
  “世子,后面好像没有追兵跟过来,还是先停下来,属下等给您处理下伤口吧。”他的随从忧心忡忡道。
  褚琪炎一直紧抿着唇角,不置一词。
  闻言,也仿佛是完全没有听见,只是自顾打马前行。
  风雪交加的天气里,视物不便,好在是他对这京城附近的道路了若指掌,虽然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他也是完全方寸不乱,轻车熟路的打马前行。
  风雪中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前面一处交叉路口那里却见到有人马伫立在路旁。
  “是李林!”褚琪炎身边的侍卫戒备着,待到看清楚前面的人,才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他大约是不放心,所以提前下山接应了。”
  褚琪炎也不说话,仍是有条不紊的打马前行。
  “世子!”李林从前面迎上来。
  褚琪炎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虽然这一次踌躇满志,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也提前安排好了退路。
  李林见他过来,就知道是事情有变,赶紧过来接应。
  褚琪炎胸口的箭头一直没有取出来,虽然流血不多,但是受了重创也是真的,强撑着走了一路,这会儿多少是有点体力不支。
  他收住缰绳,翻身下马。
  “世子!”李林见到踉跄了一下,却又双手被废,无法搀扶,只能焦急的低呼了一声。
  褚琪炎却是面无表情的将他往后推开了一步,只大步朝后面停靠着的马车走了过去。
  李林被推了个踉跄,心中焦虑,就扭头对后面的随从道:“怎么回事?失败了?”
  “嗯!”那随从回道:“好像是被识破了,不仅太子殿下早有准备,关键时刻,浔阳公主又从内城追出,暗算伤了世子,世子身上的箭伤虽然不及要害,但伤势应该也不轻,一定要尽快处理就好。”
  那随从说着,就不禁露出满面的急色,又道:“这边的善后都做好了吗?这一次的事情闹的这样大,想来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嗯!都安排妥当了。”李林道,心里却是愤恨——
  这么隐秘的布局居然还是被识破了。
  非但没能把褚琪枫怎样,居然还让褚琪炎受了伤。
  他的眼神狠厉,满满的都是仇恨的火光蔓延,但是随后转念一想——
  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的。
  褚浔阳居然下狠手伤了褚琪炎,那么经此一事,褚琪炎的心里总该是看清楚了形势,将那个祸害彻底的放下了吧?
  李林想着,就转身跟着褚琪炎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燃了火盆,暖意融融,褚琪炎头上身上走这一路凝结的冰珠融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透着狼狈。
  而此时——
  最差劲的却莫过于他的脸色。
  面色苍白,神色阴鸷,紧抿着下唇,透露出他此时极度不悦的心情。
  “那边的柜子里有干净的衣物和金疮药,”李林说道,想了想又试着问道:“要不属下还是叫个人进来,先替世子处理一下伤势吧!”
  “不用了!”褚琪炎终于开口,冷声拒绝,开了柜子,却没动里面的衣物,只从角落里抓出几个小瓷瓶来。
  他一直冷着一张脸,脸上线条较之往常更显得刚毅几分,有如刀雕一般的感觉,仿佛是被寒冰塑成,而全无一丝半点活人的生气,就是李林追随他这么久了,也忍不住被他身上的气势震住,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凡事都有点小心翼翼的。
  车马启程,继续前行,车厢里灯影摇曳。
  褚琪炎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的角落里,视线空茫,不知道是在看什么,手下动作却是利落又沉稳的自顾处理着身上伤口。
  他先是将半湿的衣物自胸口撕裂,然后摸过桌上一把短小的匕首,反手一拉,将那羽箭的箭尾削断。
  “世——”李林看着他的动作,心中不忍,张了张嘴,可是瞧见他那神情,却又下意识的闭了嘴。
  褚琪炎徒手握住半截断箭,手上发力,竟然就那么一寸一寸缓慢的将几乎横穿了他整个肩膀的箭头给拔了出来。
  李林看在眼里,眼皮突突直跳。
  血肉割裂,明明是锥心之痛,褚琪炎的那一张脸上却像是完全失去了表情一样,从头到尾,莫说是其他的动作,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仿佛那箭尖割裂的不是他的皮肉,而不过一段全无知觉的朽木一般。
  李林看的心痛不已,脸色也跟着隐隐发白。
  断箭被抽离,他的肩膀上面显露一个血洞出来,鲜血汩汩的往外涌出。
  李林完全帮不上忙,只看的胆战心惊。
  褚琪炎还是半分也不着急,只有条不紊的倒了些金疮药在帕子上,然后缓慢的抬手捂在了伤处。
  他流了很多的血,前后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将帕子湿透了。
  李林在旁边看着,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到最后都是欲言又止。
  马车在雪地里艰难的行进,走的很慢。
  足足过了有半盏茶的功夫,褚琪炎肩上的伤口才止了血。
  李林挪过去,试着开口道:“世子身上的衣物都湿了,先换下来吧,别感染了风寒。”
  褚琪炎却是不为所动,突然往后靠在了身后的车厢上。
  他闭了眼,一张如是被封冻住了一样的面孔上终于有了些微表情,忽而讽刺的开口道:“这一次倒是我自作聪明了,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也不为过。”
  “胜败乃兵家常事,世子其实不必如此介怀的。”李林说道。
  褚琪炎不是个输不起了的人,他今天之所以会有这样过激的反应,原因何在,李林一清二楚。
  说到底——
  就只因为一个褚浔阳罢了。
  “世子,褚易安父子不过就是占据了一个身份上的优势,现在整个京城已经完全落入他们掌握之内,这一次既然已经事败,也实在没有了和他们继续在这里耗下去的必要了,还是照之前计划中的那样,趁早离京,再谋后效吧。”将心里不甘的情绪压下,李林说道。
  “拓跋淮安是个五里雾早起的人,如今这般情况下,你觉得他会给我几分颜面?”褚琪炎不置可否,只冷然的摇头一笑。
  随后,他便又重新睁开眼,神色自嘲的看了李林一眼道:“而且——你以为事到如今,褚琪枫他们还会眼睁睁的看着我离京远走吗?”
  他兀自说着,也没等李林回答就又自顾肯定的摇头道:“不会的,既然我这一次错手,没能一击必杀,那么他们就一定会乘胜追击,绝对不会再给我翻身的机会了。”
  李林哪里不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有多严峻,紧皱了眉头,神色更显凝重。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向了褚琪炎,认真道:“那接下来世子准备如何行事?”
  肯定是不能坐以待毙的。
  “呵——”褚琪炎笑了一声,却是不答反问,“你觉得后面他们会给我设下一个怎样的局?又或者——他们想给我个怎样的死法?”
  “世子,胜负未分,您可别说这样的丧气话!”李林赶忙说道。
  褚琪炎却全没忌讳,只看着头顶摇曳不定的车顶,陷入了沉思,一面慢慢说道:“他们既然是早就识破了,方才在城外那里的时候其实是完全有机会直接将我留下的。可是最后关头,他们却没有赶尽杀绝,你觉得他们会有这样的好心?说白了,褚琪枫他的心可是大着呢,只打到了我一个人算什么?他这是在等着我把手上所有的底牌去安都抛出来,然后一网打尽的。”
  这一招引蛇出洞,他用的也的确是有够冒险的。
  但就是以为这样,他等在后面的后招才更是叫人警觉;。
  “那我们要怎么办?就这么全无作为的等着他的后招吗?”李林深知此事凶险,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还不至于!”褚琪炎道:“不过眼下却是不能再主动有所动作了,我等着他的后招就是,所谓的百密一疏,我就不信他的布局里头就没有破绽。”
  是一直到了这会儿,褚琪炎那满面的颓色才消散了不少。
  他的唇角弯起,勾起一抹薄凉的冷笑,重新又再闭了眼。
  马车一路前行,直奔了京城近郊的皇家寺庙相国寺。
  “世子,到了!”停车之后,李林才试着小心的提醒。
  褚琪炎先是没动,过了一会儿才疲惫的睁开眼。
  车门被打开,外面又侍卫过来帮忙取过大氅给他披上,又扶着他下了车。
  彼时已经接近黎明,整个寺院坐落在半山腰,看上去庄严宁静,完全的超然世外。
  “傍晚的时候属下过来,已经和寺里打过招呼,院子提前都预留好了。”李林说道:“这里是东门,守门的僧侣也打点好了。”
  “嗯!”褚琪炎点头,声音听上去倦怠的很,也没多说。
  李林提前买通的守门的沙弥,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去道寺院后面给香客留宿的一处院子,全程都很顺利,没有惊动任何人。
  因为褚琪炎身上伤口就只是自己粗略的处理过,李林就又命人跟进了屋子里给他重新清洗上药。
  这会儿褚琪炎的精神倦怠,就由着他们折腾。
  处理好伤口又换了干净的衣物,前面的寺院里,早课的钟声已经响起。
  褚琪炎似乎是真的累得很,直接就回房睡了,这一觉睡下去,却又发起了高热,前后不过个把时辰,寺内僧侣过来送早膳的时候他已经烧的迷糊了,李林居然没能将他叫起来。
  因为他受伤的事不能公开,李林也不敢叫寺里精通药理的和尚给他诊脉,只叫开了一贴退烧药给送了过来。
  褚琪炎喝了药,身上热度是退下来了一些,但是一整天下来,人却一直都迷迷糊糊的,不曾苏醒。
  李林守在他的卧房外面,提心吊胆。
  虽然整整一天也没有朝廷的人过来找麻烦,但是褚琪炎这个样子——
  一旦真的有点突发状况,恐怕就要出事了。
  忐忑不安的一直挨到日暮时分,褚琪炎也都还昏昏沉沉的没有清醒过来。
  李林命人又喂了他一帖药,想来还是不放心,就叫个心腹的侍卫过来吩咐道:“世子的情况不是很好,这样下去也不行,你还是马上回京,去把咱们府里的大夫带过来吧!”
  “是!”那侍卫应了,才要出去,就正好迎着院子里一个小沙弥快步跑了进来。
  李林使了个眼色,打发了那侍卫先去,然后问道:“小师父这么急着过来,是有什么事?”
  “施主,南河王爷到访。”那小沙弥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什么?”李林一愣,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南河王爷到访!”那小沙弥重复,因为不明所以,面上还带了笑容,“王爷听说世子染了风寒,爱子心切,紧赶着上山来探望了,这会儿已经进寺了。世子好些了吗?”
  南河王怎么会突然到了?
  李林的心里疑团重重,紧跟着就升起了巨大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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