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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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文说:“没说什么,他很累。”顿了会儿,“我不清楚他的事,那个贺川……”
  他也不知道该问什么,说了几个字,又不说了。蒋逊问:“他人呢?”
  卓文说:“在客厅。”
  “抽烟?”
  卓文看了她一会儿,点头说:“嗯。”
  蒋逊笑了笑,搓了搓手,随口说:“这里挺冷的,你能适应这里的气候?”
  “一开始不适应,呆了一年才习惯的。”卓文说,“进来吧。”
  他开了后房子的门,把灯打开了,让蒋逊进来坐一会儿。里面只有一张凳子,有点脏,他拍了拍,机油拍不干净,蒋逊已经一屁股坐了下来,说:“没事。你要工作?”
  卓文说:“剩下一点点活,后天要交人。”
  “你做什么?”蒋逊打量了一圈,“茶桶?”
  “嗯。”
  卓文坐到一个矮矮的板凳上,拿了一块银片,低头刻起了花样。蒋逊问:“这是什么?”
  卓文说:“錾花……包到茶桶上。”
  “跟谁学的?”
  “跟这里乡亲学的。”
  “卖到哪里?”
  “木喀县城。”
  “运输方便吗?”
  “有驴。”
  “……”蒋逊望了眼外面,“驴?”
  卓文说:“借给乡亲了,现在不在,你要是想看,过两天能看到。”说完了,他顿了会儿,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看他什么时候走。”
  “他呢?”
  蒋逊说:“拿到他想要的,他就会走了。”
  卓文问:“要是我外公没有呢?”
  “你外公会有的。”蒋逊肯定的说,“你外公一定拿着什么东西。”
  卓文低下头,又錾了一会儿花,蒋逊捂着手,哈了几口气,问:“你刻的是什么花样?”
  “吉祥八宝。”
  “藏族喜欢吉祥八宝?”
  “嗯。”
  “哦。”
  卓文拿着刻刀的手停了下来,他沉默半晌,才开口:“我不恨你。”
  蒋逊笑笑:“是么?”
  “刚开始恨……后来不恨了。”
  “其实你也没资格恨我。”
  卓文看向她,笑了声:“那你内疚什么?”
  “也没太内疚。”
  卓文想了会儿,说:“我真不恨了,真的,是我先对不起你。”
  蒋逊问:“那你恨了我多久?”
  “醒来之后……大概一两年。”
  “后来为什么不恨了?”
  “想明白了,你没对我做什么,当初如果我没抢方向盘,以你的水平,你不会撞车的。”
  “我就不能故意撞车?”
  “你不会。”卓文说,“你只是在气头上,想发泄,但你不会让自己受伤,你还要照顾你妈,是我在车上的时候没想明白。”
  “你以为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嗯。”
  蒋逊讥笑,过了会儿又问:“后来转院去了哪里?”
  “美国……你找过我?”
  “找过,找了很久,找不到。”
  “找了多久放弃的?”
  蒋逊想了想:“大概一两年。”
  卓文笑道:“时间差不多。”
  卓文錾好了两个银片,把它们包到了茶桶上,朴素的木质茶桶一下子变得华丽起来。蒋逊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卓文会做手艺活,靠手艺来谋生,她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
  卓文说:“我还要做很久,你先回去吧。”
  “嗯。”
  等蒋逊走了,卓文才再次抬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手指一痛,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刻刀刮到了手,开了一个血口子。
  卓文突然想起还没给他们安排房间,扔下东西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已经看不见蒋逊的身影,他回到家里,客厅里一阵烟。
  贺川坐在沙发上,瞥了卓文一眼,没吭声。
  卓文问:“蒋逊呢?”
  贺川说:“不是该问你?”
  卓文又去看了眼厨房,还是没人。
  贺川说:“丢不了。”
  卓文站了一会儿,说:“家里就一个空房,今晚你跟我睡,其他的明天再说。”
  “不用。”
  卓文看向贺川。
  贺川接着说:“我跟蒋逊一间房,她挺怕冷,有没有热水袋?”
  卓文沉默了一会儿,说:“有。”
  “给她备个热水袋。”贺川站了起来,“我去找找她,你忙吧。”
  ☆、第49章
  周围很空旷,什么人都没有,贺川叼着根烟,拿着手电,慢悠悠地踩在雪地上。无星无月的夜晚格外冷,她没拿擦尔瓦,不知道会跑多远,又躲在哪个角落。贺川也不急,像在散步,手电光暗,射程又短,只能照近处,没多久他就看见了雪地上的几串脚印。
  36码鞋,脚印也不大。
  贺川顺着脚印走,一直走到了吊桥附近,才听见轻轻的说话声,没见到人。他关了手电,四下漆黑一片,只有吊桥边隐约有个人蹲在那里。
  那个人轻声说:“没失踪,我现在不是给你们打电话了吗……手机丢了,就记得饭店的电话了,石老板回来了吗……没回啊?没事,待会儿你把他号码发我手机上吧……还要几天才能回去,怎么了?”
  她静了很久,才问出一句:“没死?”
  贺川走近了,脚步轻,那人无知无觉,话筒里的声音倒是往外扩。“住院了,应该没太大问题,但你爸没钱付医药费,问饭店里借,饭店里的人是想今年这家饭店就要归你们家了,不想得罪你爸,结果你爸狮子大开口,要借十万。”
  “借给他了?”
  “疯了才借给他,十万啊,不是小数目啊!不过你也早点回来啊,大家都想你了,阿胖师傅说他给了你半箱土鸡蛋呢,再不回来鸡蛋得臭了!”
  “你们去我房里拿吧,别让鸡蛋搁臭了。”
  那边就等她这句话,欢呼一声,直夸她心地善良。
  “你爸病了?”
  蒋逊刚挂电话,听见后面有人问了声,她回了下头。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照在那人脸上,那人高高站着,像座精刻的雕塑。
  蒋逊说:“雪地里走了三个小时,病倒了。”
  贺川问:“走了三个小时?”
  “去别人家做客,半夜车坏了,抠门不肯打车,走了三个小时才走回去。”
  贺川问:“那饭店怎么回事?”
  “什么饭店?”
  “刚电话里说的。”贺川夹上烟,又指,“那人也知道的事,什么饭店到期归你们了?”
  蒋逊顿了片刻,才答:“是富霞大酒店。”
  贺川问:“那酒店是你们家的?”
  “也不是……”蒋逊解释,“三十年前,石林的爸爸来这里建酒店,买了那块地,因为资金问题,就买了三十年,答应三十年后酒店归蒋家。”
  “蒋家?”
  蒋逊说:“我有个小叔,就是孙怀敏她妈的前夫,我小叔要是没死,这酒店会跟我爸平分。”
  贺川懂了,难怪在明霞山上,蒋老头说山下的酒店是他的,他有的是钱,蒋逊说他有命等没命花。
  贺川想了想,说:“看不出你还是个富婆。”
  “不是我的。”
  贺川蹲了下来,烟头指了下蒋逊:“眼睛红什么?”
  “关你屁事。”蒋逊等着他那句“闲的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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