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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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湖边找了船,一行人往湖心村寨去,准备先安顿下来。值得注意的是,那乌鸦在众人头顶很是绕了一通,直到上船渡湖后,才不见了踪影。
  “这么嚣张?”一直跟随在后的寇楮低声嘟囔,其实鬼修并不清楚乌鸦的来历,但鸟儿的行径又能瞒得过谁?
  余慈是一行人中,唯一能猜到乌鸦来历的,但也并不上心。他和那人没什么利益冲突,而且真要惹出什么事,他也不惧。
  一行人已经是轻车熟路,很快找好了住处,余慈以连续赶路,需要休息为由,一个人呆在屋里。
  他先用照神铜鉴看一下周围局势,果然还是和上回一样,无法形成照神图,倒是借用神意星芒的时候,还比较清晰,只是寄生星芒的对象,也就是幽蕊,此时正在发呆,看不出什么来。
  因为前日白虎星力贯入的影响,女修颇是吃了一点苦头,也让余慈动了收回神意星芒的念头,免得露了形迹。但眼下,他还可以观察一段时间,余慈真正上心的,是另一个打算。
  看着无人打扰,余慈顶门一道无形波动透出,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自从控制了灵犀散人,那家伙对余慈来说,就再没有秘密可言,除了“翻阅”记忆时,比较耗费精力外,其他一切都很好。余慈此番回黑月湖,就是从中搜索到一系列极其重要的信息:有关黄泉秘府的。
  自从黄泉秘府上一任主人死掉,就再没有人能够确定秘府所在,灵犀散人因缘巧合,得到了玄灵引,由此得知,黄泉秘府外,是由修行界一件著名的宝物——“五岳真形图”卫护。
  这宝物肯定已是“法宝”的级数,其防御守备之力,也是修行界最顶尖儿的层次,传说可聚五方地气龙脉,只要挨着地面,便有雄浑浩大的地气源源不断地供应,后劲堪称无穷无尽。
  更令人惊叹的是,此宝一旦展开,聚拢地气到了一定规模,就会自然生成地心元磁,到最后蓄积雄厚了,甚至会化为‘九地元磁神光’,离合变化,妙用无穷。但作用到黄泉秘府上,其最大的作用,就是干扰一切探索手段,并与地层最深处的地心元磁遥相呼应,随地气走势,移转变化。
  黄泉秘府封闭已有三劫,万年时光,足够“九地元磁神光”成形,也就是说,人们至今寻不到黄泉秘府,除了秘府位置确实隐秘到极致外,更重要的一点是,秘府其实也是在不断移动的,黄泉秘府,其实就是一处可以时刻移动的奇妙洞天。
  如此秘府,实在是闻所未闻。当初剑园归墟,奥妙无穷,却也是深植剑园,不像这黄泉秘府,到处转圈儿来着。
  当然,就算五岳真形图真的形成了“九地元磁神光”作用,也还要有个限度,不可能带着黄泉秘府,满天下地乱跑,其活动范围,总还是有一定限制的。按照灵犀散人得来的消息,这个范围大约就是三万里方圆,至于黑月湖,其实就是当初黄泉秘府主人陨落前,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
  如果以此为参照的话,黄泉秘府再怎么移动,也不会超出怨灵坟场的范围。话又说回来,纵然划定了区域,想找到黄泉秘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三万里方圆的广大范围,已经让人抓狂,更不用提受地心元磁的作用,黄泉秘府在地层中的深度,也是捉摸不定,真要在数百里、甚至数千里深的地底,世间除了劫修一流,还真是谁也进不去了。
  所以,测算黄泉秘府的方位、深度,是最关键的问题。而玄灵引,就是为此而生的。
  值得注意的是,灵犀散人手握玄灵引,逃到北荒之后,也曾经用过一回,那是在三年前,当时测定的位置,也在黑月湖附近,只是那一次,事机不密,被人发现,功亏一篑。
  余慈今日到黑月湖来,正是要实地勘查一番。
  放出心象投影,真幻转化间,已经到了黑月湖上,外间陆青亦无所觉。投影依旧隐着形体,深潜入湖,湖下,正是三劫之前,黄泉秘府所在。而不久前测出来的,则是在此往西南去,两边直线距离不超过三百里。
  这次入湖,已经没有美人儿出浴,余慈很快下到湖底。地下湖水颇是静澈,但三劫以降,沧海桑田,湖底那处所谓“遗迹”,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来。
  上一劫,黑月环阵建起,黑月湖周边的改变颇大,且对四方地脉都有影响,便是翟雀儿背后那个大势力,在计算黄泉秘府位置的时候,十有八九也要把黑月环阵的影响加进去,否则必定谬以千里、万里。
  这里的算法实在复杂,余慈只是想想,就觉得脑仁儿痛,他也很快离开湖底,按着灵犀散人的记忆,前往三年前测出的方位。
  那时灵犀散人第一次动用玄灵引,由于这“钥匙”的功效,那一次黄泉秘府出现的深度,可说是最适合修士进入,只在地下两百里左右,可因为事机泄露,还有其他一些因素,灵犀散人没能进去。也是那次,他第一次假死,即骗倒湖海散人那回,诸般盘算也是功亏一篑,重又回到遭天下人追讨的死局里。
  世事移易,不可测度,如今湖海散人早就尸骨无存,灵犀散人也被余慈控制了元神,纵不是行尸走肉,也再无前途可言,倒由余慈尽得其间好处。
  有前车之鉴,余慈无论如何也要沉住气,绝不能露了马脚。无声无息到了预定位置,这里已经是黑月环阵外围,但还在修士常规的活动范围里,当年灵犀散人事机泄露,不得不说与这位置大有关系。
  眼下黑月湖冷清静寂,倒是没什么人在此,余慈维持着心象投影的隐形状态,直接深入地层里去。
  两百里深度不算什么,就算因为距离过远,心象投影的力量削弱一些,但在已经臻至还丹中阶、成就本命金符的此刻,余慈有大把的手段临时强化投影,感应范围并未受到影响。
  在这里,最有价值的,无疑就是三年前黄泉秘府留下的移动轨迹。纵然“九地元磁神光”与土层作用,分地如分水,过而无痕,但毕竟是进入了规整有体系的黑月环阵区域,两边相斥,必然有所遗留。
  以余慈如今的见识,想从那痕迹中寻找信息,略嫌不自量力,事实上,他只是要得一个答案:“确实有拓印、破坏的痕迹。”摇了摇头,世事果然没有侥幸可言。
  上次灵犀散人事机败露,其实已经泄露了天机,那些有心人又怎会不抓着机会?要知地脉流动总有一定之规,如今又知秘府在黑月湖先后两次出现的时间、位置、移动的轨迹,将种种条件代入计算,纵然无法确切捕捉,但对黄泉秘府,再不是没有脉络可循。
  如何算法,余慈不知,但若真找到了计算的方法,没有玄灵引又如何?前日翟雀儿之所以胸有成竹,很可能就有这样的因素。
  若对黄泉秘府有想法的话,眼下势必要抓紧了。
  呃,他有想法吗?
  余慈忽地哑然失笑,他当然是有想法的,虽然他对外物的渴求不是那么严重,可真有机会在眼前,也绝不可能漏过去——只要那确确实实是机会的话。
  在地层深处移动,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余慈便要直接回归,也在此时,一声嘶叫,从土层间透过来,嘶哑刺耳,似乎含蕴着无尽的痛苦,令人毛骨悚然。
  第105章 鬼池
  余慈愣了愣,放开感应。随即发现,在十余里外,一处区域亮起,只一转念,那里情形,就历历在目。
  原来是她们。
  附近能给他这感应的,除了寇楮外,也只有幽蕊了,此时,那女人正笔直站着,感觉中,心情略有些发紧的样子。原因无他,只因在幽蕊眼中,正呈现一幕让人头皮发炸的情境。
  那是一处宽逾两丈,深及十丈的方形地窟,一看就是人工开凿而成,地窟中满溢的,竟是一片惨绿光芒,光芒密密交织,乍看去就像是燃烧满窟的鬼火,明明是虚无的东西,却给堆积成了实质,其密度之高,让人咋舌。
  此时正有一个人影,在其中翻滚挣扎——那是妙相。
  说她是“挣扎”,半点儿没有夸张,透过幽蕊的视角,虽然大多数时间,妙相的身躯都在惨绿光芒的遮掩下,但每一次显形的时候,她丰腴光赤的肉身都在剧烈抽搐,虽没见到她的脸容,但是皮肉较少的脖颈处,发青的血管已是清晰可见。
  当然,还有那嘶哑凄厉的呼叫,每一次响起,都是对人心的折磨,如此情状,实在很难让人联想起那位相貌端庄,气态安然的比丘尼。
  幽蕊明显就是满心的不适,见惯了的还这样,余慈这初次见识,为之汗毛倒竖,也不奇怪了。
  “这是……鬼池!”
  想到当初暗探二人底细,听幽蕊说起的只言片语,余慈总算能对号入座。当时听到幽蕊向妙相解释,说要他到黑月湖的目的,就是为妙相梳理鬼池,减少修炼时的痛苦,现今看来,倒也不完全是辩解,如此修行,实在是偏激诡谲到了极致。
  余慈也是怔了半晌,才动起脑子。这次回来,还想着和这姑嫂二人打几回交道,现在再看,势必要调整策略。使用这种偏激手段谋求修为精进的,本人性情势必也要受到影响,最是不可估摸,还要重新评估才成。
  正想着,那鬼池中,惨绿火焰倏地暴涨,颜色似是有些变化,未等细看,就听到妙相用撕裂喉咙的力量喊叫,整个身体却是骤然凝定,在熊熊绿焰中悬浮不动,从幽蕊的那个角度,只能看到女尼肩背腰臀顺滑的曲线,同时还有“滋滋”的低响。
  有那么一刻,余慈几乎以为妙相燃烧了起来。
  这种事情总算没有发生,惨绿火光最猛烈的暴动之后,似乎是耗尽了元气,甚至不再维持火焰的形态,而是化为茫茫气雾,能见度大大降低,很快将妙相遮掩起来。
  又过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妙相分开惨绿雾气,一步踏上鬼池边沿。
  赤足才接触实地,便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双眸光芒黯淡,状态可说是糟糕到极点。然而不能忽略的是,她在惨绿火焰停留这么长时间,全身肌肤竟是愈发光洁白净,细看去竟有一层莹光流动,如宝珠美玉,极是养眼。
  这修炼法门是叫‘阴幻舍利’吧,看起来果然妖异得很。
  正奇怪间,那边呼啦啦一声响,却是一只乌鸦飞临,高踞枝头,又呱呱叫了两声,清清嗓子,再有响动时,已是人声:“幽夫人,你看你修这阴幻舍利,有甚好处?”
  眼前、远方,没有人会为乌鸦开口说话而疑惑,这类事情,他们早见怪不怪。
  乌鸦呱噪地说下去:“浴鬼炼体的手段,固然能维持青春活性,然而外强内虚,时刻受鬼厉之气扰动,就是修炼成了又能怎样?只要前往九天外域,必难逃域外天魔夺舍之厄,精进无门,你这是自讨苦吃……”
  仅从视觉效果上看,一只乌鸦在那里侃侃而谈,实在有趣,不过妙相和幽蕊显然都不觉得这有多么好笑。其实妙相身躯仍微微颤抖,接过幽蕊递来的衣物时,动作也很缓慢,至此还是沉默。
  见无人回应,乌鸦又道:“想你一个弱女子,破门出户到北荒来,真心不易,求人相助也不丢人,何必倔强……当初,那一位传授给你阴幻舍利的法门,助你起沉疴,祓巫毒,如今要进阶精修,为何不去求他?”
  妙相终于开口,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神态却甚是从容:“我信佛,不涉旁门。”
  谁都能看出她的敷衍和嘲弄,乌鸦传递的声音也笑:“幽夫人真是豪气!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不求那人,为何不来求我?我那天王伞,如今祭炼至十三重天,足以偕夫人去九天外域,不受天魔所伤。价钱取得也公道……”
  幽蕊厉声喝断:“无耻之尤,我飞魂城主母,也是你这不入流的野鬼能打主意的?”
  乌鸦那边嘎嘎大笑,对幽蕊的喝声完全不予理睬:“夫人破门出户,自绝于幽家,如此决绝,怎地还放不开?再说,我等得起,夫人等得起么?这浴鬼炼体的法子,早晚都要毁伤神智,时间可是不多。”
  至此,笑声忽地沉潜了些:“就算夫人意志顽强,那一位等得起么?你我都是一般,串在一条线上,若不能同心协力,眼前的日子亦不可求……”
  妙相终于不再听下去,挥挥衣袖,乌鸦直接倒毙,摔在树下,话音亦是中绝。
  这时幽蕊倒有些不安,迟疑了下,道:“嫂嫂……”
  仍无回应,幽蕊只好再换称呼:“妙相法师,那厮虽是其心可诛,但有些话也在理,一直这么下去,真是难以为继,我们应当尽快决断才好。”
  妙相瞥她一眼,也不说话,缁衣罩体,遮住了丰腴柔美的身躯,径直离开。幽蕊垂下头,心中情绪翻涌,最终却无奈何,只能追上去。
  十几里外,余慈没想到又碰上这样一出,不免又奇又笑,但抛开事情本身不谈,那乌鸦还真抛出了几个比较新奇的讯息:妙相孤身在此,站住脚跟,原来背后还有人支持,只是听起来相处不太融洽……
  一边想着,一边到了鬼池前面,看看这个差点儿和他扯止关系的鬼池,究竟是什么东西。
  离得近了,余慈看得分明。这里其实是一处阴煞之地,天然就能聚集鬼物,若是放任不管,几十上百年后,就能生出具备灵智的厉鬼阴物,只是此刻,内里鬼物粉碎,又受秘法控制,无法消散,越积越多,怨厉阴毒之气,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若是再特意将其凶煞之气引爆,引气入体……如此“洗浴”,真不知会是怎样的残酷。
  不过余慈在外面一站,相邻的部分就安定许多,说起来,余慈具备的能力、拥有的宝物,如天龙真意、白虎凶煞、还真紫烟暖玉等,大半都有这等功效,倒也不足为奇。
  满足了好奇心,余慈也不再逗留,转身欲去,心中忽觉有异,后面咝地一声低响,来势好快,等声音传入时,已有一物贯胸而过,比强弓硬弩还要凌厉迅疾百倍,更有一缕极致阴寒之力透入。
  只是鬼池边上的余慈,实为心象投影,真幻变化,随心所欲,实物攻击,几无效果,而那阴寒之力,自有天龙真意抵御,如此凌厉一击,竟没有半点儿用处。
  余慈轻咦一声,已将那物看个分明。
  “双头蛇?”
  那东西长有四尺,径不过三分,自中部分叉,两颗三角形的脑袋各连在一截细长颈子上,上下游移,蛇信吞吐,四只小眼,放出幽蓝光芒。尤其醒目的是,此物背脊两侧,竟是伸出两对极小的羽翅,翅上羽毛花色,便如孔雀翎似的,成孔成眼,十分妖异。
  余慈心中点头,此地既然是妙相修行之所,自然要有防护措施,这四翅双头的妖蛇,怕就是妙相豢养的吧,呃……还有!
  鬼池周边,又有殷殷鸣响,分明是哪个防护法阵开启之兆,余慈哪还不知机,依旧维持隐形状态,第一时间归返本体,这种状态下,什么法阵也困不住他。便在他离开的瞬间,林外人影连闪,竟是妙相感应到问题,迅速折返,两人算是擦肩而过。
  ※※※
  “觉道长生香……玄门!”
  黑袍兜帽下两点火光燃起,让人不能逼视:“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在最擅长的领域,灵犀散人是自信的,因此,他虽没有正面回应,但神态已足够说明问题。黑袍死盯他半晌,随后进入深思状态。灵犀散人只听他喃喃说着“玄门,玄门”,好像很是意外的样子。
  此时灵犀散人已经和黑袍碰面,说起在红牙坊的遭遇,果然黑袍对此很感兴趣。任何一位真人修士的思维速度都不容小觑,很快,黑袍就哈地一声笑:“有意思!”
  这家伙猛地兴奋起来,甚至是绕了几个小圈儿,最后一拍巴掌:“干了!”
  什么干了?灵犀散人完全不懂,但感觉着,黑袍似乎猜出了那人的身份,且有什么谋划。接下来,黑袍快速制成了一道传讯玉简,却又按住不发。北荒地势特殊,平常的飞剑传讯等方式都受到很大限制,安全性也不好,还是要另选渠道。
  “你把这个送到三家坊去……”
  第106章 查底
  不久前装晕那一回,灵犀散人得到了一些比较有用的信息,所以,当他进入三家坊,拿出黑袍给他的信物,进而见到了那位娇俏可人的男装美人儿时,其实并不怎么惊讶。
  翟雀儿翻看两眼黑袍的信物,又掂了掂传讯玉简,并未查看其中内容,只道:“你对黑袍师兄说,这封信我会尽快送到柳师伯的手上。”
  灵犀散人这才知道,这传讯玉简,翟雀儿也只是转交而已。
  他虽变了形貌,却也瞒不过翟雀儿,这女修显然对他是很感兴趣的,主动道:“你想不想谋个出身?”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灵犀散人既遭受着巨大压力,又被人拿捏得很惨,如此境遇之下,又如何不明白女修的意思?这种时候,他绝不会假清高,在短时间的惊讶之后,立刻摆出急切和犹豫交织的状态:“可以吗?”
  “可以考虑。”翟雀儿说话,当真是没有半点儿诚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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