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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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个意义上讲,只要生死法则不崩溃,承启天的虚空结构中、他与分身、眷属的联系里,都将有一个不可移易的内核存在,难以破坏。就算结构和联系本身崩溃,有这个内核,总有复起的机会。
  内核的变化,不是那么容易能看出来的,可是天地伟力冲刷带来的直接后果,却是醒目至极。
  少阳剑窟中,剑修分身横剑膝上,剑曾出鞘,只长吁而已,气流出口,却是森然有如剑吟,又缥缈如丝,在静室之内,盘绕不出,倏然九转。
  十二玉楼天外音有“七转司命,九转破劫”之说,至第九转,便是一个关键层次,剑修分身演化此中真意,其实是以此消化天地伟力的冲刷,也借此滋养念头分身;东海之底,九宫魔域中,鬼厌眼中幽光如焰,身躯微幅抖颤,脑后幽暗虚空乍显乍灭,行功甚急,亦是如此。
  其余眷属等,受了这等好处,都各自觅地潜修不提。
  而最值得关注,却不在此方天地之中,而是在无尽星空之外。
  那里,在星轨中游走的神魂根本部分,隔着无边无际的虚空,亦是感应到生死法则,更与寄托本命星辰的生机玄机之妙交融,使得承启天,余慈的心念投影不自觉往天上看。
  虽是白日,那一颗五帝座的中央星辰,依然闪灼醒目,但其光芒正飞速黯淡,实是寄托其上的生死玄机,正义无反顾地跃向无尽星空深处,往紫微垣进发之故。
  原来,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么?
  磅礴星力终于反馈回来,其势如飞瀑急下,却没有天地伟力的冲击,而是与承启天完美交融一处,并直接渗入到三方元气固锁的本体中去。
  东海之上,正瞑目调匀气机的幽蕊,忽然睁眼,取出怀中道意玉蝉,却见其形竟然发生了可以目见的改变,原本一半都在“壳”中挣扎的蝉形,此时只余尾部在其中,薄薄的蝉翼半曲,似乎下一刻就彻底张开,流动的光芒就像是壳中未凝的粘液,充满着令人惊叹的动感。
  当年,朱文英为救余慈性命,以羽清玄交付的符箓,引他心神化入星轨,如今这些年过去,虽然也有感应,但对那遥远星空之外的玄妙,余慈还完全无法解析,神魂根本中缺失了最重要的一块,更是一种碍难。
  分身风生水起,本体的根本修行,其实一直在原地踏步,看起来非要等到从星轨上回返,才能得以跃升,可若是在此期间,主副颠倒,又该如何?
  但如今,通过超拔魔种,通过生死法则,余慈所有分离出去的“部分”,都彼此交感,气机互通,使得余慈的感应,似乎扩出无垠星空,进入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视角在天地法则体系中的层次,再度提升,这次却不再是神主的视角,好像天地法则的限制要更少一些,很有一些逍遥之感。
  余慈知道,这是无尽星空中反馈回来的星力,暂时冲高了他的感应层次,让他体验一把那些大能修士的境界。
  但他的注意力却没有在上面停驻太久,却是很古怪地又想到了罗刹鬼王。
  在感应、应用天地法则之事上,余慈曾经的感觉是“渔夫撒网”,自认算是比较贴切的形容了,可罗刹鬼王现身说法后,还有这一次对比验证,他忽然觉得,用“蛛网”来形容,果然是更恰当许多。
  就像蜘蛛居于蛛网中央,通过蛛网的震动进行感知,利用蛛网的粘性捕捉猎物,而在这一切之前,则要有一个“织网”的手段。
  余慈以自身为例,觉得所谓的“织网”,就是将那些有用的、足堪运使的法则视为“蛛丝”,通过种种操控,在本就层次繁复,彼此交错的天地法则大网中,重新编织一张专属于他的“蛛网”。
  至于“有用的、足堪运使的法则”标准,一方面是染化、种魔等手段涉及的那些;另一方面就是染化的眷属密切关联的那些。
  在这个意义上,染化的眷属越大量,染化、种魔的手段越丰富,其关联、可用的法则丝线就越多,由此提升到极致的话……理论上,整个天地法则大网,都要为神主所用。
  是这样嘛?
  按照他的思路,寻常修士,登入地仙至境,是要减少、切断天地法则的束缚;而有志于神主者,最后的结果,却是尽可能地使天地法则为其所用。在层次上,他确认了,天地法则高度就是那样,是有极限在的,地仙、神主两类至境没有谁能压过谁一头,可在对法则的态度上,则是天壤之别。
  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正在消化本体赠予的鬼厌分身,突然停止了一切动作,也在此时,本体的注意力移到了东海之底,首次以超脱的视角,观测九宫魔域的全局。所依仗的,自然是对天地法则的深切感知。
  幻荣夫人和绝善魔君的争斗已经开始了,九宫魔域内的气机变动,简直就像是沸腾的岩浆,也就是鬼厌留在中央泥丸宫位置,感知才不深刻,可从外围去看,两个剧烈反应的核心,与天地法则的勾连作用,着实清晰可辨。
  而且,有着迥异的表现。
  余慈一半观测,一半判断,在洞房宫方位,幻荣夫人真的在试图架构一张网,秽渊等五宫,便是大网的基本支点。
  可是绝善没有这个走向,一点儿也没有!
  第047章 虚空法则 生死神通
  临时被星力冲高的境界,很快回落,余慈居高临下的视角再难为继,可目前所探知的一切,便如冷水浇头,让他从修为境界长进的喜悦中回神。
  这一刻,占据他脑中最多思维的,既不是幻荣夫人,也不是绝善魔君——虽然后者的行为古怪,可余慈只把握住一点,就能将其他所有的关节全部扫开:算计再多,依仗鸦老才得残喘的绝善魔君,真的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余慈染化的诸多眷属,不说别的,就是鬼厌,对外应答做事,都没有问题,便连几位魔君一时半会儿都难以看透,可这具分身又哪有自我?他的一言一行,归根结底都是站在余慈的立场上,余慈要他自蹈险地,甚至是横刀自刭,也不会有丝毫的旁杂念头。
  他都如此,绝善魔君又怎能例外?
  余慈都奇怪,为什么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他、乃至于对所有魔门修士来讲,这不是顺理成章的思路吗?
  这个想法一旦明晰,之前许多的细节就浮现出来,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绝善魔君一直都在干扰鬼厌的思维,形神交界地留存的痕迹就是明证。这种做法其实很正常,谁不知道“此消彼长”的道理,谁不想着让对手完全跟着自己的思路走?
  可他却忽略了,绝善魔君压制的,究竟是哪一块儿的意识。
  虽然还有些想不明白,对他这一个初登长生的后辈,何至于拿出这种手段,但有一个结论已经足够得出来了:归根结底,绝善魔君的一言一行,定然都有鸦老的影子在其中,所有有关于其本人欲求的言论,包括什么“五通魔主”,毫无疑问都是谎言。
  而更进一步推断,或许可以这么想……要成就五通魔主的,既然不是绝善魔君,难道是鸦老?
  问题是,鸦老正在亿万里开外,与陆沉打生打死,怎么有精力搞这个?若真如此,他的重心放在哪边?不管是陆沉,还是那些临时的盟友,难道就是那么好欺的?
  余慈没弄明白这里的问题,不过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海底山谷中,鬼厌分身稍一定神,脑后幽光盘转,现出幽暗虚空,从里面放出一具色泽深红的肉胎,足有一人多高,整体形状像是一个不怎么规则的肉球,外层的胎膜呈半透明状,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筋络,还有血光在其中流动。
  将这妖异的肉胎放置在地上,鬼厌伸手按着,只凭肌体接触,就可以感觉到里面心脏式的搏动。
  他微瞑双目,与里面的生命交流,这是个很精细的活儿,既要将计划内的东西输入进去,又不能引起对方的警觉,总算他已经有了类似的经验,花了大半刻钟的时间,算是初步成功。
  肉胎深处,不甘于死亡的意念从浑茫中醒来,按照其修炼的特殊法门,统驭形神,并试图向外面扩展。
  也在此时,粗哑抵沉的声音传过来:“虽然搞不明白你意欲何为,不过,还是停手吧。”
  鬼厌停了一停,很听话地收回手去,然后扭头。
  他左侧小屋的房檐上,有一只乌鸦停驻,深海的环境似乎不能对这鸟儿造成任何影响,乌鸦漆黑的眼珠则缺乏生动,也可能是冷漠无情的表征,它就站在那里,注视着鬼厌分身。
  对这一位“不速之客”,鬼厌没有什么迟疑,垂首问好:“鸦老。”
  毫无疑问,这是鸦老的分身,且不是那个任由绝善魔君倒提、吞吃的傀儡,而是真正拥有着鸦老智慧和层次的存在。
  虽说前番醒悟的时候,已经有了预感,且还有一些相应的猜测,可无论如何,他所面对的敌人,又是整整往上跳跃了一个大境界,进入到此界的无上层次。
  这个……是不是太过份儿点儿?
  余慈能够感觉到,随着乌鸦开口现身,山谷周边,气机的流转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他的认知没有错误,这应该是某种天地法则,受鸦老意志驱使,发生了扭曲。
  那乌鸦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用它那显得僵硬的姿态,居高临下,打量了鬼厌好久,方开启尖喙,清晰吐出一个个音节:“到现在,我没把你看通透,你倒是做出许多了不起的事来,鬼厌你着实不凡。”
  鬼厌张口想说话,却被乌鸦打断:“对你这样的聪明人,无需再说什么废话。我只问你,脱出法典钳制的法门,是什么?可愿意予我一观?”
  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鬼厌奇道:“鸦老,这不是你该说的……”
  话没说完,他眼前一黑,形神交界地,千百万个扭曲的念头炸开,瞬间形成了一片海啸般的黑潮,鬼厌清晰地感到了恐惧——那是面对乌羽天魔王这样,纵横天下万载的自在天魔,最顶尖的人物,所难以避免的心绪,虽只是一点儿,却让对方准确地捕捉到,并由此生发开来,引爆了心魔大潮。
  这位老先生,根本没想着和鬼厌谈心,而是要直接压服、控制,乃至于抹杀!
  他这边挣扎,屋檐上,乌鸦翅尖抖了一抖,谷底的那具一人高的肉胎,便移到它身前,随即从中间开裂。
  鬼厌已经无力阻止了,乌鸦便看到,肉胎里面是一具古怪肉身,其头面如狼,身躯披毛,却是人形,以法眼透析,见其骨络血脉,也是似人非人,似狼非狼,且浑若天成,不见一点儿人工改造的痕迹,至于其气脉流转,若有若无,自具法度,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乌鸦分身的实力,未必有鸦老本人之万一,但是眼力、境界、见识都在,见到这些,很快就有了初步结论:“转质换形,乃法门之故,自成体系,非寻常可比。唔,听说当年在黄泉秘府,争抢地狱道残片时,西支后辈倒是见过类似的妖物。”
  鸦老对此界大局的把握,也是在最顶尖的那个层次,他沉吟片刻,正要进一步探究,却听得下方鬼厌又一声嚎叫,极是痛苦,可是意味儿却有些古怪。
  转过视线,却见鬼厌面目扭曲,艰难抬起双手,分揪着自己的胸口,十指尽没,再狠狠一撕,竟是硬生生将自家扯成两半!
  鬼厌大约是在身体中线位置裂开的,可这样惨烈的一幕,却不见半分血肉横飞之相,倒是从裂口处放出层层黑气,且并不扩散,在海水中聚成一团,边缘呈现丝缕之状,连在两边撕裂的躯体上。
  吸收了这些黑色烟气,两边残缺人影,都是剧烈膨胀扭曲,补充缺失,化生血肉,转眼间,竟是生生在山谷中化现出两个鬼厌来。
  诡谲可怖的一幕,让乌鸦那边也是一奇:分身?
  不……内魔外化!
  鸦老老辣的眼光立刻就看出了根底,鬼厌竟是借着心魔引爆的危机,将内魔抽离,化为己用,本身修为不至大损,还多了一重变化。而且他注意到,分离、显化出来的内魔,其质性分明有了变化,成为了极其纯粹的死魔之属。
  引爆鬼厌心魔,当然是存了杀心,但却不是要即刻取他性命,而是想着,击溃鬼厌心防,将其隐秘掏出来,就算真要杀人,也要存他一份魂灵残片,好施用搜魂之法。
  可这鬼厌,竟是自行将心魔攻伐转化为死劫,把握生死大势,置诸死地而后生,在那玄妙一点的瞬间,以其独门神通,分化一个死魔出来。
  这种借势发力,且在不动声色间,催化、移转内魔性质的手段,不见魔门典籍上有载,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心法脉络,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极具个人色彩的神通。
  这还不算完,乌鸦盯着谷中两个并排而立的人影。就是以他的眼光,一时间也看不出哪个才是鬼厌的真身,这才是真正不可思议的。
  细究其玄奥,实是两具人影在撕裂重组的过程中,每一个都沾染了死魔成份,平均配比,以精妙的控制,形成了两具几乎一模一样的法身,死魔神通的独特性质,也掩去了鬼厌本身的气息,在没有彻底解析之前,鸦老也没法分辨真伪。
  或者说,两个都是真的?
  一个接一个的疑惑冒出来。
  剥离、显化死魔的神通?
  旁人未必能觉出其中玄妙,可对于鸦老这位站在天地法则最顶端的大能来说,他深知,若不是掌握了部分生死法则,焉能如此?
  可这种高等法则,至少也要到天地大劫——亦即劫法宗师蜕变的那一层数,才能可能借机触摸到,长生真人的大小三灾,还远远不够看呢!
  鬼厌何德何能,能够提前掌握这等神通?
  鸦老这些年,身在域外,对真界的关键变化,却是心中有数,近些年来,勉强能够得上那种等级的劫数,算来算去,唯十多年前的北荒无拓城与年前北地的三阳劫而已。
  只是前者发生时,鬼厌还未登入长生;后者发动时,鬼厌应该还在南国逗留,没有听说他参与其中……
  念头又一转,鸦老看眼前两具分不清真身的形体。他知道鬼厌已经修成了“九藏魔身”,形神浑融,真形与阳神混而为一,几是不死不坏之体,可既便这样,也没有说是拿身躯与死魔混染的。
  人之形神,是何等精密的体系,稍有变异,就可能造成不可逆的后果,就是鸦老这样站在此界最顶尖的人物,也不敢轻易拿自己的长生久视来开玩笑,如辛乙那般蹉跎多年的反面例子,可还挂着呢!
  除非,这人确实不把这具长生之身当一回事儿……
  余慈若知鸦老的想法,必然要大笑几声。
  鸦老魔染法门确实凌厉,可毕竟没有打到根子上,鬼厌中枢的灵明还在,分身的恐惧,还延伸不到余慈本体上来,故而死魔神通发动,并无碍难。
  至于一分为二,分身、死魔互染之事,却是他猛然间想起,在北地与盖大先生相斗时,已经用出了这类神通,说不定会让人有什么联想,可神通已发,又是最适合当前形势的,只能是稍稍扭曲本意,没有将死魔彻底抽离,而是成了这副模样。
  若能给鸦老造成困扰,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紧接着,他就见那房檐上的乌鸦开口说话。
  “现在的后辈,真真是了不得。这等手段,真不知你是怎么得来的。”
  乌鸦口吐人言,老气横秋,实在是很古怪的场景,更不用说,前面他还说不要废话,现在却又大发感慨。
  可余慈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这老乌鸦真的没有一句废话,从一开口到现在,每一个字,都是魔门神通的精妙显化。
  在形神交界地层层涌起的魔念不说,便是这海底山谷之中,也有种种魔头化生,九宫魔域之内,竟是另辟出一方天魔虚空,又似与九宫魔域混成一处。
  借得魔域中滔天之力,虽然未曾显化魔主法相,却在其中孕有一道奇妙真意,盘绕化生,似这处天魔虚空,可缩化一粟,可弥放八荒,再无远近高下之别。
  而虚空之中,一切天地法则,都被扭曲,失了本意,连他两具分化的身躯,亦被这虚空揉捏,难复人形。
  毫无疑问,这是虚空神通,而且是无量虚空神主一系的精妙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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