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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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丈淡淡的说道:“等你念经礼佛,不再疑惑的时候,自然就大彻大悟了。”
  我问方丈:“你明白怎么回事吗?”
  方丈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我猜到了。”
  我心中大喜,问道:“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怎么做。”
  方丈说道:“我不能告诉你。”
  然后,他转身向外面走去了。
  方丈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虽然住在这间简陋的小庙里面,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人的修为很高,比很多恢宏寺院中的高僧还要厉害,只可惜,他什么也不肯说。
  从剃度那天开始,我每天跟着师兄去街上化斋。
  寺中没有田产,不收香火,所得的衣食都是化来的。
  这种日子,和乞丐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我们心中有信念,世人也就更加尊重我们。
  我所在的寺庙叫做崇修寺,字面上的理解是崇尚修行。实际上寺名的来历远没有这么有内涵。
  本寺不知道建于何年何月,中间曾经倒塌一次。方丈游历至此,四处化缘募捐,才使得这座小庙重新修了起来,于是名叫“重修寺”,只不过在一些乡绅的坚持下,改为“崇修寺”罢了。
  这一日,师兄感染风寒,所以化缘的重任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重修寺在很偏僻的乡村,周围都是比我们还穷的农户。他们全都不识字,也不知道现在是何年月,不过,在寺中至少比在采石场自由得多,我知道,现在还有皇帝,还有县令。
  经历了上一世的事,我对这些错乱的时空也就见怪不怪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贫农无粮,也不用去讨了。我在乡间行了十来里路,到了财主家。
  财主对待雇农苛刻,对僧人却很敬重,取出一些粮食,交到了我的手上。粮袋沉重,压完了我的腰。
  我按照方丈吩咐的,向财主行了一礼,说道:“如果你能以礼佛之心,救助周遭的农户,那就好了。师父说,你的租税太重,他们都吃不饱饭。”
  财主也不恼,笑骂道:“小和尚,真是不知好歹。如果我不多收租子,你们师徒哪有粮食吃?”
  财主是敬佛的人,如果是师兄来了,他必然请进去,好好谈谈佛礼。今天他看我年纪幼小,估计不想和我多说。将我送出来之后,就关上了大门。
  我叹了口气,背着粮袋慢慢的向庙中走。
  财主并不知道,如果他能减些租子,我们也就不用来跑这么远找他化缘了。附近的农户一旦有了余粮,我们师徒几个的饭还管不了吗?
  我背着粮袋,一边走,一边思考。凡是能坐拥万贯家财的主,没有一个是弱智,财主既然能和师兄谈佛礼,智商应该不低,他肯定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忽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怎么回事了。财主恐怕是故意让农户没有余粮,好让我们师徒每次都向他化缘。这样一来,他这一生中,就无数次的布施寺庙,积累了大功德。
  我有些开心的笑起来:“财主恐怕也是个叶公好龙的主,佛经恐怕只是嘴上的,从来没有念到心里面去。用这样的方式敬佛,佛会领情吗?”
  乡间的小路弯弯曲曲,我背着沉重的粮袋,走走停停,很快,红日西斜,天也暗下来了。
  夜风吹起来,刮过荒草和树枝,呜呜作响。我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三世加起来,我快五十岁了。可视仍然对这种景象怕得要命。
  我擦了擦头皮上的汗,低着头快步向崇修寺的方向走。这时候,身后有个阴惨惨的声音,说道:“小师傅。”
  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头上的冷汗更多了。我不敢回头,加快脚步向前走。忽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腿。
  我脚下一踉跄,连人带粮袋,摔在了地上。
  我挣扎着爬起来,没命的向前跑去。然而,跑了两步,我又忍不住停下了。
  如果不带粮食回去,师父和师兄就要饿肚子了。我能活下来,全靠他们两位照顾。现在师父年迈,师兄重病。我可不能让他们饿着。
  想到这里,我嘴里嘟嘟囔囔的念起金刚经,一边念叨,一边向回走。
  我看见粮袋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周围并没有人。我长舒了一口气,心想:“看来金刚经果然厉害,小鬼可是不敢再来了。”
  我刚刚把粮袋捡起来,就听到旁边又响起一声:“小师傅。”
  我打了个哆嗦,回头去看。只见一个满身泥污的老人,站在阴影中,他身上太脏了,衣服上带着泥土和树叶,刚才光线昏暗,我竟然没有看到她。
  我看见这人头发披散下来,把一张脸遮住了,而她手里面握着一直拐杖,估计刚才绊倒我的,就是这拐杖了。
  他阴惨惨的说道:“小师傅,我已经饿了几天了。你的粮食,能不能分我一点?”
  我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第328章 天意
  财主很慷慨,崇修寺去求食的时候,他无不应允,而且每次都会多给一些。可是即便这样,我们寺中的僧人也会挨饿。
  因为有很多吃不饱饭的乡民会等在路上,等我们背着粮袋回去的时候,会向我们索要半碗粮食。
  乡民淳朴,只为保命,从不多要。然而,即使是这样,等粮食到了寺庙中的时候,也已经不够了。
  我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崇修寺、财主、乡民。这三者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我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恨不得在这里平静的过上一辈子。有时候跟着师父念经,念到一半,会不由自主的笑出来。
  师父就问我:“你笑什么?难道领会了禅意,破颜微笑不成?”
  我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这里很安宁,住在寺里面,内心很祥和,希望这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师父不喜反悠,摇摇头说道:“你生来不凡,这种生活,如何能长久。”
  只不过,这话被我当成了耳旁风。
  跟着师兄化缘已经有些日子了,时不时会遇见讨粮的乡民,我们遵照师父的嘱咐,每次都应允了。
  所以我看见这位衣衫褴褛的老人讨要粮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既然是这附近的乡民,自然就不会害我。于是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问老人:“老爷爷,你的碗呢?我给你盛一碗。”
  那老人藏在黑影中,忽然嘿嘿的笑了一声:“小师傅,你可错了。你不该叫我老爷爷,你应该叫我老奶奶。”
  她的嗓音很怪异,听在人耳朵里一阵阵发凉。我心想:你的嗓子粗成这样,我怎么分得清你是老爷爷还是老奶奶。
  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老奶奶,你的碗呢?”
  她在身上摸索了一会,然后拿出来了一个竹筒。
  月光有些暗,照在竹筒上,我看的不太清楚。只是觉得这竹筒里面好像有些东西。像是筷子似得。
  我把粮袋打开,说道:“你用这个装米吗?里面的东西要不要拿出来?”
  老奶奶没有说话。于是我伸出手,将竹筒里的筷子抓了出来。
  这时候,一只极为冰凉的手捏在了我的手腕上。我吓得叫了一声,手里的筷子就掉在了地上。只不过,在两根手指之间,还夹着最后一根。
  老奶奶没有放开我的手。我向回抽了抽,她抓的很紧。老奶奶伸出另一只手来,从我的肩膀开始,沿着我的胳膊慢慢的摸了下去。
  这个动作让我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心惊胆战的叫了一声:“老奶奶,你要干嘛?”这声音颤抖的要命,倒把我自己吓了一大跳。
  老奶奶不说话,直到摸到了我的手,然后将手里的那根筷子拿走了。
  她一只手紧抓着我,一只手使劲的摸那只筷子。过了一会,她淡淡的说道:“小师傅,这可不是筷子。这是算命的竹签。”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句话都不敢说。
  老奶奶摸索了一会,微微摇头,说道:“小师傅,你今天恐怕不大妙啊。”
  我心中一凛,好奇心把心中的恐惧抵下去了大半。我紧张的问道:“我有什么不妙的?”
  老奶奶说道:“今天晚上,你要在月下杀掉一个人。杀完之后,你会懊悔不已,然而,晚了。”
  我一听这话,顿时遍体生凉。我心里面翻江倒海:吕先生,肯定是吕先生。
  我头脑一热,也没有多想,急切的问老奶奶:“怎么办?能不能阻止我?能不能救下他?”
  老奶奶把竹签扔在地上,拿起竹筒,在我的粮袋里面满满的盛了一筒粮食。然后说道:“这是天意,小师傅,你违背不了,只能顺应天命,杀了他。没有人能够帮你,你自己也不行。”
  说完这话,她一手端着竹筒,一手拿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在乡间小路上向远方走去。
  我看见她走路的时候,拐杖不停地在身前敲打探路。我的脑袋嗡的一下,不由自主的叫起来:“瞎婆婆,你是瞎婆婆,对不对?”
  然而,她根本没有回应我,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我刚才又惊又吓,身子都有些虚脱了。我揉了揉发软的两条腿,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将粮袋背在身上,心情沮丧道了极点。
  瞎婆婆为什么又在这里?她和我之前认识的瞎婆婆是同一个人吗?我已经无心计较这些了。
  今天晚上,我会遇到吕先生。可是我不知道他的样貌,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的男女。甚至因为这错乱的时间,我连他的年龄都不能断定。
  我看了看捆着粮袋的绳子,心想:“等一会回去之后,我就将自己捆住,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是不会杀人了。”
  我叹了口气,嘟囔着:“如果我真的只有六岁就好了。”
  远远地,我已经看到了崇修寺。寺里面亮着油灯。看来,师父和师兄都在等我。我本来走的就很慢,在路上被瞎婆婆耽搁了一会,可就更加的晚了。
  我走进庙门中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嚎啕大哭声。我心中一惊,将粮袋仍在院子里面,快速的跑过去。
  我看见师父正在大殿上念经。而无色师兄,正跪在地上,哭的极为伤心。
  我看他们两个都没有伤痕,这才放下心来。然后着急的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师兄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哀声说道:“死了,都死了。”
  我心中一惊:我还没有动手,怎么就死掉了?
  我抹了抹光溜溜的头皮,这一晚上,它流的汗够多了。
  师父淡淡的说道:“无色,为师给你起这个法号,就是希望你能够做到无色无相。你怎么反而这么看不开呢?”
  师兄说道:“一寺僧众,屠戮殆尽。我又怎么能看得开?”
  我惊讶的看着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事?”
  师父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你年纪还小,就不要过问了。”
  而旁边的无色却哭着说道:“当今圣上,笃信天师道,听信谗言,要天下僧众,限期还俗。长安有一座古寺,里面的僧人不肯,几百人,几乎全被官兵杀死……哎,咱们都是佛门中人,听到这种噩耗,哪能不难过呢?”
  我惊讶的看着他们:“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无色指了指方丈,说道:“师父说你有些来历,不要被这些俗事干扰,应该静心念经。所以从来不许我说。”
  方丈淡淡的收到:“无色,你既然记得我说过的话,为何还要向你师弟说起这种事?”
  我们三个人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阵呐喊声,像是有千百人掩杀过来了。
  紧接着,有一个人扑通一声,从院墙上翻了进来。他手执一柄钢刀,满身血污,简直是一个血人。他冲我们三个高声叫道:“官兵到了,和尚,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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