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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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塞西斯再次醒了过来——从仇恨和痛苦当中,他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摸索,在酸腥的消化液中摸到了半把没有被融化的长剑——那是神父的长剑。
  剑只剩下剑刃,塞西斯死死攥着剑,在鲜血淋漓中匍匐前进,接着他睁开眼时,眼前一片黑暗。
  “埃文……埃文!”
  塞西斯声嘶力竭地呐喊了一声,将剑刃狠狠□□脚下海魔葵的身躯中。
  一切立刻天旋地转,海怪的身体内部开始翻腾不已。塞西斯分不清上下左右,只是不断地,用手中的断剑捅进每一个可能是心脏的地方。
  海魔葵在废墟中翻滚。
  在一片动乱当中,埃文仿佛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圣骑士紧握手中的凤凰双刃,只能凭借冥冥中的感觉,一剑切开海怪原本被他重创的伤口。
  海魔葵被这一剑直接分成了两段!腥臭的血液如雨一般洋洋洒洒,整片海滩被无数触手搅动得狼狈不堪。
  埃文紧追而去,亲眼见到海魔葵的本体中忽然由内而外被刺穿了一处伤口。
  圣骑士敏锐无比,来不及仔细思考,便顺着这道伤口,递出了锋锐无比的一剑!
  这一刻,海魔葵黑红色的肌肉终于被完全撕开,露出里面脆弱的半透明本体,机会稍纵即逝。
  埃文紧紧盯着它不断跳动的内脏,脱手就将自己的凤凰双刃甩了出去!
  凤凰双刃如同一道银白色流星一般没入了其中,直直刺穿了海魔葵的心脏。
  巨大的海怪悲鸣一声,陡然紧紧缩起,死死捂住了自己的本体。
  塞西斯眼前一片漆黑,被海魔葵内部挤压得几乎窒息,他在一片混乱中竭力攀爬,竟千钧一发地摸索到了插在海魔葵心脏上的凤凰双刃。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修士用自己最坚硬的手肘部分拼命向剑柄上砸落,将它推向更深处。
  海魔葵内部混乱无比,塞西斯几次滚落,几次被尖锐物割伤,几次再度昏厥过去。
  他最后一次醒来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紧紧挨在自己胸前——它还在拼命跳动。
  塞西斯颤抖着四处摸索,捏住了一处锋利的剑刃,接着就狠狠将它向下插去——
  剑刃陡然刺穿了海魔葵的心脏,也刺穿了心脏下隐藏的一块宝石。
  那宝石猛地碎裂开来,其中暗蓝色液体流淌而下,浸透了塞西斯满是伤痕的胸口。
  海魔葵最后的一阵痉挛,将一切都挤压在一起,也将凤凰双刃锐利无比的剑刃笔直地□□了塞西斯的胸口。
  修士发出颤抖的吐息,死死握住了这剑刃,接着仰头疲惫地笑了笑,将剑刃转过一个弧度——在海魔葵的心脏和他的胸口搅开了致死的伤口。
  海魔葵已经死去了。
  所有触手摊了开来,其中未完全死亡的神经带动着它们偶然地抽动和痉挛。
  埃文拔出自己长靴中的细剑,跃到海魔葵的本体上,将它完全剖开。
  接着他瞳孔骤然一缩,见到里面仿佛地狱一般的场景。
  而塞西斯正仰躺在血水和酸液当中,浑身没有一处皮肤还是完整的。
  他面目全非的脸上带着微笑,而胸口插着埃文的凤凰双刃。
  连同海魔葵只有巴掌大的心脏一起,也连同巫妖格雷碎裂了的暗蓝色宝石一起,他们一片死寂。
  ……
  埃文背负着凤凰双刃,打横抱起塞西斯,行走在一片废墟的空地处。
  他怀中正淡淡散发着光芒,埃文紧紧抱着塞西斯,低声说道:“撑住,你不会有事……一定要撑住,我可以救你。”
  他将塞西斯平躺着放下,这时听到身后传来零星脚步声。
  是修伊特带着剩下的几名幸存者来与埃文会合。
  他用自己所剩不多的魔力支起了防护力场,保护渔民们在海怪的肆虐下活了下来,也保证了没有第二个人被海魔葵捕捉。
  海魔葵死后不断抽搐的触手仍在肆虐。
  奥术师捂着腹部的伤处,勉强行走到安全的地方,终于倚着墙坐了下来,接着撕开自己身上的修士长袍,撕开一些布料简单地包裹住自己的创口。
  他见到埃文半跪在生死不明的塞西斯身前,掌中温暖的神术光芒覆盖了修士的身体,他与埃文都浑身浴血。
  “还能救回吗?”修伊特低低地问道。
  埃文沉声回答:“能。”
  他的回答沉稳而坚定,充满着力量。
  他们静了很久,修伊特忽然见到塞西斯身上残余的暗蓝色宝石碎片,说道:“将那碎片……给我看看。”
  埃文保持着自己对塞西斯的治疗,抽出手将碎片递到法师眼前。
  修伊特疲惫地低喘了片刻,眼前一片昏黑,好一会儿后才定睛看清了这块碎片。
  他伸手用指尖感受宝石中流失了的魔力,低声说道:“这是命匣……灰袍格雷的命匣……原来是这块宝石。他果然藏在……海魔葵体内么。”
  一名巫妖,能够将自己的生命藏匿在命匣当中,只要命匣还在,他就能够不断复活。
  现在灰袍格雷的命匣被凤凰双刃直接打碎,他现在已经真正地死亡了。
  “灰袍格雷?他作为一个巫妖,还太年轻了,也还没有学到巫妖真正的法术……”埃文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不该做巫妖的,仅凭他对琥珀的诅咒就能看出他有相当高深的奥术水平,还有这只海魔葵……他培养得非常难缠,它的生命力的顽强可比于泰坦,或许比起深渊的魔物也不遑多让。”
  修伊特淡淡说道:“他本来就是瑟银协会的大奥术师,当世最强的法师之一……只可惜,将自己转化成了巫妖的躯体。”
  “我始终……无法理解。”埃文说,“为什么会有人心甘情愿,成为亡灵生物?没有嗅觉、味觉,无法正常饮食,被人恐惧,为人憎恶,也失去了很多生存的意义……”
  修伊特低下头,声线因疲惫而略带沙哑:“谁知道……呢。”
  明亮的神术光芒中,塞西斯身体上的伤口逐渐被治愈着,他浑身血污,几乎触目惊心。埃文竭力为他治疗了许久,只能勉强保持他的生命体征,人却没有丝毫醒转过来的迹象。
  修伊特在旁休息了许久,魔灵路易斯从外面飞了回来,落在他肩上。
  通过精神链接,魔灵将外面的情况向法师汇报了。
  修伊特说道:“巫妖已经死了……骨骸至今仍在燃烧。”
  埃文陡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他旁边的高地人呢?那个名叫‘高山’的傻子?”
  修伊特与魔灵略作沟通,说道:“一直不动,大约也已经死了。”
  埃文闻言静了片刻,终于沉缓地、悠长地叹了一口气:“仇恨……”
  “教廷与法师之间,无法清除的仇恨。”法师低低地说道,“从六十年前,他们对灰袍格雷的追捕开始,到格雷的反击杀死了那支追捕队伍,现在斥候队伍的最后一个人也清算了他的仇恨……”
  埃文沉默片刻,又说道:“……也许远远没有算清。”
  埃文低头看着塞西斯昏迷中的面容,心中想道:你……会继续恨着法师吗?巫妖杀了太多人,毁灭了这片区域,虽然业已死在了你的手下,但你的仇恨我能感受得到……你活下来后,也会成为教廷当中,仇恨并围剿法师的那股力量吗?
  ☆、第25章
  一切终于平静了下来,海边阳光的温度重新驱散了这里的寒意。
  渔村中一片断壁残垣,到处都是海魔葵残余的肢体和血液——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阳光照射后,它逐渐萎缩并干瘪了下去。
  修伊特因为伤势而昏睡了一段时间,醒来时便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得很清爽,而且应该受到过神术的治愈效果,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法师原本的上衣被剪开以便处理伤口了,现在上身仅盖着一件灰色的披风。他沉默地抓起披风将自己裹住,走出门时见到了几个幸存的渔民。
  他们或坐或跪,聚在一起,于静默中看着自己被毁坏殆尽的家园。
  红日的光芒照射在他们身上,拉出一道一道狭长的影子。
  修伊特推门而出,正看到这一幕场景。
  而康纳听到他的脚步声,匆忙抹了一把脸,回过头沙哑地说道:“早安,银火阁下。”
  法师的目光在他通红的双眼上略一停留,在看到他饱经风霜的眼神后,便知道自己不必、也无法让这些人民释怀。
  修伊特陪他们站了片刻,问道:“埃文在哪里?”
  听到这个名字,几个渔民下意识地直起身看向这边。
  “帕拉丁阁下往那块巨岩那边去了。”康纳答道。
  ……
  巨岩下一片狼藉,满地砂砾都带着被火焰灼烤后的痕迹,高温甚至烤出了点点玻璃碎屑。
  巫妖残余下来的白骨空洞洞一片,跟一具焦黑的尸体纠缠在一起。
  埃文叹了一口气,俯下身,试着轻轻替高山擦拭脸上的黑灰。
  这层灰几乎在他身上结成了壳,埃文小心地将它们剥开一层,露出高山原本深棕色的皮肤和高挺的鼻梁。他是一个传统的高地人,无论是肤色还是身材,以及他的说话方式——他除了稍显愚笨之外,和其他人并无什么不同。
  等黑灰被清理了一部分后,埃文这时看见这具黑炭般尸体的双手牢牢攥在一起,握着什么。
  埃文费力将他的手掰开一点,看见里面是一块金属疙瘩——大约是被烈火烧融后,被高山捧在手心里再次凝结成的东西,这东西半铜半铁,带着古典的青铜色。
  埃文从自己袖中取出了两枚卫兵的名牌——和它材质相同。
  高山死前手里紧握着的,是他所有死去战友的名牌。
  它们烧融在一起,无法再分开了。
  圣骑士静静站了一会儿,向故去的英魂们无声致敬。
  他独自在山间掘了一座坟墓,想要为这场战斗中唯一一名死去的战士收尸。
  这高地人非常高大,至少有两米二那么高,即便是高挑的血精灵背着他时,他的脚还会拖到地上。
  埃文将他放下,掰开他的手,想给他摆一个更正式的姿势时,怎么也无法如愿,这个人即便死去了还是力道大得惊人。
  埃文只得试着把他手里紧握着的金属疙瘩给取出来,他伸手捏住一点,正待仔细地取出时,陡然间——
  焦炭般的一只手闪电般抓住了他的手腕!
  饶是埃文也不由吃了一惊,仰头看去时就见到高地人猛地仰起了头,刚露出来的一张脸上充满了迷茫。
  高山陡然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再次开始了呼吸。
  高山大喘了好半天,才冒出来一句:“憋死我了。”
  他慢慢从地上坐起来,身上发出咔咔咔的声音,等他僵硬地坐在地上时,才想起来收回握住埃文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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