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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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没有与诡术传承者交过手,我几乎可以确定了。”
  “你想怎样?”
  “自然要查清楚。”纵仙歌气度沉凝,神情严肃地说道:“诡术邪祟,自古为奇门江湖大患,其传承者人人得而诛之。”
  胡四笑道:“何以见得,诡术为邪术?”
  纵仙歌苦笑着摇了摇头。
  世间事,多荒唐,多无稽——踏入醒神之境的纵仙歌何尝不知其中奥妙?奇门江湖的历史上,诡术行邪事作恶之例数不胜数,甚至于祸乱民生,引发红尘俗世大变,千里伏尸生灵涂炭……然则这些事中真真假假,又有几人穷究其幕后实情?
  自古正邪之分不在于术,而在于人。
  这般浅显的道理人人能懂,可又迫于各种缘由,不得不随波逐流。
  便如纵仙歌这般稳居奇门江湖第一人宝座二十余载的天骄人物,亦很难脱俗——你不认可诡术是邪术,你不诛诡术传承者,那么你就是助纣为虐。
  名门大派岂能如此?
  “枪打出头鸟……”胡四笑谈般道出这么一句似乎很不符合他身份的俗俚之语,淡然说道:“自家事还没理清楚,何必去做这等添仇增恨的无益事,更何况苏淳风与你纵家有恩,他便真是诡术传承者,身为青鸾宗宗主的你也不能第一个在江湖上站出来摇旗呐喊,假作不知便是真知。至于有关流言中的诡术传承,千百年来何曾有人亲眼见识过?所以把这份贪心,去了吧。”
  纵仙歌丝毫没有因为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贪念被胡四揭破而羞恼,神色平静地拱手做礼:“胡老教训得是。”
  胡四摆摆手,道:“刺杀萌儿之人,行踪飘渺,以术法隐藏自身气息,游离于天地人势之外,非迈入天人之境者,难测其身份行迹,应该是‘杀生门’的传人,与青鸾宗及你纵家人倒是没什么恩怨,只是以杀行锻己心增进修为,或许是萌儿冷傲拒人的天性,激发此人刺杀之心,再者青鸾宗于江湖中地位显赫,身为宗主的你又居江湖第一之位二十载,声名在外,所以杀萌儿,更能锻造此人勇悍无畏之心性……”
  “那么,将来他修为大成之时,还有可能来杀我?”纵仙歌笑道。
  “嗯。”
  纵仙歌冷笑无言——千百年来,杀生门多少次几乎绝迹于江湖,故而名只见经传且鲜有人知,原因在于此宗门简直称不上宗门,代代单传,若无资质适合的后人,其术法武功之秘便会断代而存,可即便是断代百年,也不会失传,总会突兀地在浩浩然的江湖上冒出那么一位专行杀戮术士以正修为的神秘杀生者……
  偏偏这种人,历来最是令奇门江湖中人防不胜防又难以应对。
  便是不理尘世的山门中人,在历史上都有多次门中高人被杀生门的独苗苗单枪匹马偷偷摸摸干掉的事例。
  胡四有些困倦般眯上了眼睛,耷拉着脑袋打瞌睡。
  纵仙歌微笑着起身行礼,转身离去,不打扰地仙清静。
  然而他不知道,有地仙之实,已近归真天人境的胡四,此刻数十年来古井不波的内心中,竟是掀起了经久不息的惊涛骇浪。
  胡四看不透,算不出苏淳风。
  但正因此,他“猜”到了一个流传千古却始终不为人知,如若道出势必惊天动地的奇门江湖极秘——诡术传承之秘!
  地仙,非凡人!
  第386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酷暑远未散去,骄阳似火。
  京城昌平区,京大学生军训基地的偌大操场上,穿着深绿色迷彩作训服的学生们,不论男女皆在那些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浓浓铁血军人气息的教官们严格的训导下,汗流浃背地一遍遍做着各种近乎严苛的操练项目,时而还算整齐的吼声响起,操练多日的学生们也就难得地透出了一股子不那么迫人的悍勇之势。
  当西斜的骄阳终于泛起火红之色,将西边的天际上片片稀薄的云彩点燃,学生们感觉度日如年般辛苦的军训,总算是又熬过去了一天。
  水房和盥洗室那边迅速被学生们挤满。
  苏淳风没有和其他男生们那样急着去冲凉水澡,洗去军训下来浑身的汗臭和腻渍,他只是来到厕所外公用的盥洗台前,摘下军帽塞在口袋里,卷起袖口,用清水洗去脸上、脖子上、手上的尘土,又用湿湿的毛巾擦了擦短短的发茬。简单洗过,把东西放回宿舍后,苏淳风神色平静地往军训基地旁侧的小山梁上走去——和其他同学不一样的是,苏淳风并没有在这种相对学生们来讲称得上高强度的训练中流下多少的汗水,因为对他来说,军训不算轻松,却也谈不上多么得辛苦劳累。
  小山自然不高,也就四五十米的高度,虽偶有乱石嶙峋裸露,却是植被郁葱,与远处起伏绵延的八达岭遥遥相望,根出一脉。
  苏淳风沿石径小路缓步而上,未至山顶,便坐在了道旁的一块平整光滑石块上。
  居高临下,能清楚地看到整个军训基地,犹若一个偌大的新兵营,夕阳下穿着绿色迷彩作训服的同学们朝气蓬勃,年轻的他们很快就抛开了军训的疲累,有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学生谈笑风生,还有些女生们眼里闪着花痴般的光彩,充满好奇和敬慕地围着教官兵哥哥问这问那不亦乐乎……
  返校军训这些时日以来,苏淳风的生活过得很平静,暑假在老家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
  但他知道,自己距离江湖越来越近。
  神秘的奇门江湖,其实无时不刻都存在于每一个人的身边,只是知晓或不知晓,门里或门外的差别而已。
  苏淳风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偶尔被事件拖拽着一脚踏入,再挣扎两下抽身而退。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陷进去,拔不出来。
  于是他愈发喜欢安静地独处,或者,还海菲在一起。
  想什么来什么——轻灵的手机铃声响起,苏淳风掏出手机看看来电显示的几个零,便微笑着按下了接听键,他知道那是王海菲用公话卡在给他打电话——返京第一天,苏淳风就先去了师大找王海菲,两人结伴到公园游玩了半天,没什么热恋中的青年久别重逢后的激情浪漫,也不会肉麻地道出些多么的思念多么的孤枕难眠多么的爱啊情啊的话语,只是安安静静幸幸福福地在一起简简单单诉一诉相思,聊一聊短暂分别的日子里两人生活中的些许琐碎,手拉手走在公园里绿荫遮掩的幽静小道上,偶尔苏淳风会揽着王海菲,王海菲轻倚在苏淳风怀中,或者两人轻轻相拥抱一抱,就有了那么两次还显得生疏的青涩接吻……这对苏淳风和王海菲来说,就算是很亲密很浪漫很激情了。
  也很温馨,很让人心安。
  “今天的军训结束了吧?累不累?”
  “不累。”苏淳风心情愉悦,温和笑道:“你知道,我身体素质很好的,这点儿训练还不至于把我给累倒。”
  “你就臭美吧。”
  “想我了?”
  “去……”
  “再有两天军训结束,回校后就去找你。”苏淳风乐呵呵地说道:“哦对了,今天中午接到赵山刚的电话,闲聊中提及你哥哥,他现在已经升任农贸公司主管仓储运输的副总经理,还有,你嫂子也进入农贸公司工作了。”
  王海菲叹道:“她只要不惹事就好。”
  “她现在,还敢无事生非吗?”
  王海菲扑哧笑出了声——自从哥哥进入山刚农贸公司工作,起初嫂子还本性难移偶尔在家里撒撒泼,只是被哥哥狠狠教训了几次,有那么一次还信誓旦旦非得和她离婚之后,嫂子就变成了老实巴交天天心惊胆颤的小媳妇,乖乖养孩子,好好孝顺公婆,小心伺候丈夫,生怕被长了本事和脾气的王海平给抛弃掉。
  又闲聊了几句,苏淳风看到袁朗从山下走来,便笑着和王海菲道再见,挂断了电话。
  同样穿着迷彩作训服,却是灰头土脸的袁朗气色看起来很差,爬了这么点儿山路就气喘吁吁虚汗直冒,他一屁股歪在苏淳风身旁的石块上,愁眉不展地苦着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像是嚎丧般地长声道:“我真他妈想退学啊……”
  “再坚持两天吧,军训就要结束了。”苏淳风笑着安慰道。
  “要命!”
  苏淳风知道袁朗为什么会如此痛苦,就像是他去年高中后半学期时,迫不得已回家自学的原因一样——袁朗暑期时破净体关入固气境,紧接着便返校参加军训,自然无法承受军训的生活中学生们之间迅速积攒起的一股子带有军旅气息的势。在净体后期及大圆满时,袁朗还能够凭借着家族的资财和实力,以药物、法器、符箓、术阵来支撑身体的状况,不至于虚弱不堪。可当下刚刚进入固气境的他,面对这种日渐增强的充沛大势所趋,又岂是靠药物、法器、符箓、术阵就能撑得住?可如果施术来硬撼强撑的话,反而会引发那股大势的更强反击,得不偿失。
  事实上,不要说袁朗刚刚踏入固气境还未稳定下来,在奇门江湖上除却那些迈入炼气中期境界的高手能以术法和高深修为迅速参悟环境之势达成内外平衡,融入其中和谐共处之外,基本上没有哪位术士愿意在这种特殊的人心环境凝聚而成的大势下生活。哪怕是不会带来什么伤害,可也不舒坦啊。
  如今的苏淳风,对此倒是无所谓,一来他心境修为极高,自身修为也在经历了与迟一正的斗法后稳稳站在了固气大圆满之境,隐然有触摸突破至炼气境的迹象,自然无惧这种没有敌对性的大势,只要不去施术抗争,小翼地能够做到勉强平衡共处;二来,军训这档子事儿,若非不得已,实在是没必要去费尽心机逃避啊。
  袁朗倒是很想逃避军训,以他医术世家出身的术士修为,自然能轻易让自己的身体状况显露出不堪之态从而免于军训,可惜他的父亲严词警告,绝不许他退出军训,而是要他在军训这种环境下历练打磨。
  真苦了这孩子……
  去年京大入校的新生中,本有三位学生术士,苏淳风、袁朗、刘悦。
  刘悦在和苏淳风发生冲突之后被开除了学籍灰溜溜离去,所以现在参加军训的学生中,袁朗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能够让他倾诉苦衷的人,况且苏淳风为人和气,与他交情不太深但好歹算得上是朋友,苏淳风又是开学后京大临时术士协会的会长,袁朗觉得很有必要和苏淳风多多接触增进友谊,前些天和家里打电话时,父亲也特意强调过这一点。
  稍稍缓过劲儿来,气态好了些的袁朗问道:“淳风,听说暑假期间,你和纵仙歌的徒弟迟一正生死约斗法,并将其击杀?”
  “嗯?”苏淳风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暑假那档子破事儿,苏淳风一直认为不至于传遍江湖——在坟岗上斗法时的旁观者中,王启民、龚虎、程瞎子、纵萌,都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而且龚虎也必定会叮嘱自己的三个徒弟不要传出去,许万发常增先皆是心性稳重者自然不会做那长舌妇之事,郑建军这货虽然好吹牛皮,可他那点儿烂底子的修为还没资格去江湖上招摇。黄薏瑜不是奇门江湖人,而且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更不可能去主动接触奇门中人。刁平和奇门江湖没什么接触,此子心性狠毒极能隐忍,又与王启民几乎形影不离,短时间内断然不会去涉足江湖事。至于被废了修为的江灵儿……以后或许可能因忌恨而做些让苏淳风不快的事情,但此事发生没多久,短时间内在纵萌的强势压制下,她还不至于去做长舌妇,更何况对她和她死去的师父,以及青鸾宗来讲,这次斗法委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袁朗显然不明白苏淳风是多么的希望这件事不为江湖知晓,所以他一脸好奇地说道:“听我爸说的,江湖传言,纵仙歌的那个大徒弟假借徒弟的修为短暂跻身炼气境,强则强亦,但一点点失误便如覆水难收乾坤颠倒,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施术失控,才在生死斗法中输给了你。”
  既然此事已经被袁朗知晓,苏淳风也就没必要再否认隐瞒,点点头嗯了一声。
  “可假境界那也是炼气境啊。”袁朗钦佩道:“淳风,你跟兄弟交个底,到底迈入了哪一层境界?都能把炼气境的高手给干掉了!”
  “固气后期,或者大圆满?”苏淳风苦笑摇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总之还没进炼气境。”
  “怎么会不清楚?”
  “我又没师父天天守在身边指导……”
  “也是。”袁朗愈发钦佩,认认真真地说道:“淳风,我现在对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咱们罗教授有眼光,很早便看中了你。不说你的修为高低,单说凭借固气之境,敢和炼气境的高手生死斗法,这份胆识就令人钦佩!”
  苏淳风翻了个白眼,道:“我当时又不知道,他会假借他人修为短暂跻身炼气境。”
  “可他是纵仙歌的徒弟。”
  “我当时不知道。”
  “别谦虚了,你是我亲哥……”袁朗哭笑不得道:“事情都传到了蜀川,可想而知整个奇门江湖上差不多都已经知晓,你还谦虚个什么劲儿?当时纵萌可是不远千里赶赴到场,想要代迟一正与你斗法,把生死斗改为切磋的,你还说自己不知道迟一正是纵仙歌的徒弟?好嘛,明明知道迟一正是纵仙歌的徒弟,偏偏还就当着纵萌的面把迟一正干掉,又废了其徒儿的修为。”
  说到这里,袁朗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苏淳风敷衍般微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在想着,是谁把这件事传出去的?而且似乎还刻意地,稍稍隐瞒了一些可能对苏淳风不利的斗法细节。
  要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斗法击杀迟一正,废掉江灵儿的事情早早晚晚总会被人知晓,可也不应该这么早就传出去的——如果事情过去个三年五年,到时候奇门江湖上的人士听闻后,兴许还不怎么当回事,可当下被江湖众人所知,苏淳风一下子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因为,锁江龙纵仙歌最疼爱,也是在术法修为上最有天赋资质,最有可能传承他衣钵的幼子纵萌,暑期前刚刚在京城遭人刺杀,如今江湖上委实不平静,青鸾宗高手尽出到处虎视眈眈着。
  这档口,还有人敢把纵仙歌的徒弟杀死,徒孙废掉……
  而且还是一个不为江湖人所知的年轻新秀!
  这是在打青鸾宗的脸,在打锁江龙纵仙歌的脸面!
  还有一个颇为引人关注和遐想的事实——那个新秀,在纵萌遭刺杀时,正在和纵萌切磋斗法。
  了不得啊!
  第387章 江湖事,非凡事
  晨光初露,江水滔滔东逝……
  绵延不尽的长堤道路两侧绿树繁茂,郁郁葱葱地努力伸展开枝桠昂首挺胸,希望能越过弥漫着稀薄雾气的辽阔江面,看到对岸的风景。
  长堤上,已然有晨起跑步的人,还有那些跑不动却也早早起来遛弯儿,或者站在大堤上迎着滚滚江水和扑面水雾打太极拳的老人。大江上偶有货轮朦胧的庞大身躯驶过,轰鸣着留下宽阔划痕,掀起雪白的浪花,把早起寻食儿在江面上蜻蜓点水的水鸟驱赶到半空中,轻盈地掠过船头。
  纵家大院西南墙对着的大堤下,搭有一条伸入江面边缘的木制长台,宽四米,长近二十米,最尽头长台与水面不过两尺高度,下方的木桩深入江水之中。一叶扁舟拴在长台前端的粗实铆柱上,在微波起伏的水面上轻轻荡漾。
  身材魁梧高大的纵仙歌沿石阶走下长堤,步上长台,幼子纵萌跟在他身侧靠后一些。
  父子二人踏上小舟。
  纵仙歌穿白衬衣黑西裤黑皮鞋,当先站在船头,身形挺拔如山岳,竟是衬得脚下扁舟愈发渺小可怜,似乎都托不住他的伟岸身躯。纵萌解开缆绳,坐在小舟偏后的位置上,划动双桨,小舟轻盈如梭,向着江心方向荡去——以桨控小舟横渡阔江,在滚滚波涛中直线而去直线而回,不得偏差丝毫——纵萌自小就在父亲近乎严苛的教育下有了这个习惯,只是在外求学时不做这种事,但凡在家中,便风雨无阻。
  “父亲,这件事是谁传出去的?”纵萌眼含怒意。
  纵仙歌背对着儿子,心神散开感应着大江之上浓郁的天地灵气,无需施术吟诵术咒,便有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渐成浩然之势围拢其周身上下,顺带着,也就帮衬了儿子能够在不刻意修行的状态下就可以汲取到更多灵气。
  他语气平淡地说道:“既然发生了,总会被人知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的心,就因此而不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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