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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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苦却淳朴的山民们,不会去过多地溺爱担心,亦或是因为习惯的缘故,就那么放任小孩子们到处跑跳着疯长。
  刁平记得,自己每天晚上做作业时,妹妹会乖乖地好奇地趴在桌边看着,等着他把作业做完,然后陪她玩儿。每天清晨,刁平早起吃过饭要走几里路去镇上上学时,妹妹都会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非得追着他,然后被父母哄着劝着,还得哥哥答应,傍晚从学校回来时,会给她捉一只蝴蝶,或者用草茎编一个小小的虫笼,才会满意。
  那时候的刁平,并不知道自己的家里很穷……
  因为他过得很幸福,每天能吃饱饭,睡好觉,偶尔,母亲还会给他做一件新衣服,或者给他买了一双球鞋。
  那就是童年最欢乐的时光。
  泪流满面的刁平,终于来到了村边。
  他擦干眼泪,平复了一下情绪,迈步进入安安静静的村子,到村口的小卖店前,随意地往里面打量了一眼,发现没有顾客,只有店主曾三向坐在陈旧的玻璃柜后面,搂着一杆大水烟杆呼噜噜地抽着烟,一边看着小小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电视连续剧。
  刁平记得,当年就是曾三向,代表着伏地门的人,去哄骗刁平的父母,说是有一位法师看上了刁平,要教他学法术,想把平娃带走,既能够让平娃学到术法,还能去城里上学读书。这么好的事,刁平的父母当然同意,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他们第二天拎着平娃,跟着曾三向,去了那位姓廖的法师家里。
  廖大师家里的条件很好,就在城边上,三层的小洋楼,大大的院子,门前就是开阔的马路,马路对面是城市的高楼……
  刁平父母千恩万谢,为平娃能被大师看中而开心。
  他们当然希望,孩子能够有更好的生活。
  一周后。
  当两口子不放心,来看望孩子时,得知平娃被送到了廖大师的师门修行术法去了。刁平父母就问能不能去那里看看平娃,却被廖大师拒绝……三番两次之后,两口子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担忧,由刁平的父亲去私下偷偷打听、跟踪,耗时尽一个月,才找到了廖大师的师门所在地,那是位于临边市西环外十多公里远,紧邻公路的一座小山上。
  在刁平的父亲看来,这处师门的建筑,绝对是宏大豪奢又透着庄严肃穆的府邸——建在半山腰,有水泥路直达师门门外。
  巧合的是,在他找到这处师门,却想不到办法进入时,那天清晨,他遇到了翻上墙头,拽着树枝跳到树上,沿着树干滑下来的平娃,平娃慌慌张张踉踉跄跄地沿着小路就往公路上跑。
  见到父亲突然出现在面前,平娃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抱着父亲就再不撒手,一边抽泣着:“阿大,带我回家吧,这里太可怕了。”父亲二话不说,抱着他就匆匆跑到公路上,拦下一辆农用车就赶紧回市里,坐车辗转回了家。
  到家中,刁平钻进屋子,蜷缩在床角里侧,哆哆嗦嗦地把他的遭遇,告诉了父母亲。
  两口子也是懊悔不已,搂着孩子哭了半天。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当天下午。
  曾三向就来到他们家,看到刁平在家里,就赶紧连哄带骗又带吓唬,让刁青山两口子赶紧把平娃给送回去——人家廖大师管平娃吃喝住,教他法术,又给他报名花钱上学,这么久了,你们说带回来就带回来?
  想不把平娃送回去也行,你们赔人家廖大师这段时间为平娃花的钱和教平娃法术的费用吧,总计八万块!
  八万!
  在临边市偏远的山区,刁平的父亲恐怕一辈子都攒不出这么多钱!
  曾三向说:“知道你们拿不出来,还有个办法,廖大师给你们八千块钱,以后平娃就归廖大师了,你们别管也别问了。”
  八千块钱!
  在当年,对于这个穷困的小山村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事实上临边市有很多亲生父母把孩子卖掉的事情,或者是为了钱,或者是养活不起希望孩子能被有钱买走他的人好好养活。而八千块钱,在当时那样贫穷的地方,甚至于会令许多没想过卖孩子的人,生出把孩子卖掉的心思。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时代的悲剧,也是一个偏远穷困地区的悲剧和必然。
  但刁平的父母,不同意!
  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在那里受了多大的折磨和痛苦。
  刁平的父亲说:“我会去努力赚钱,一点点把欠廖大师的钱,还给他……”虽然很清楚所谓的八万块钱,明摆着就是那位廖大师在欺讹他们一家,但他们,实在是不敢和有钱有势,又会法术的大师做对。
  资质天赋绝对堪称百年难遇的奇才,一株绝世好药,就这样跑了,伏地门的人当然不会乐意,伏地门门主蔡贤和师弟廖永善等人,还指望着汲取刁平的天生资质,去提升己身修为以及家中后辈的修行资质,加快他们的修为境界进度。但刁平跑回到了家中,即便是在偏远的山区,伏地门也委实不方便去明抢硬夺。
  所以,他们不断地让曾三向这个为了钱可以做任何事情的村民,找刁平的父母,威胁、恐吓、利诱……
  终于,他们失去了耐心。
  开始以术法加害、折磨刁平的父母,乃至于他的妹妹。
  看着父母、妹妹被术法加害后痛不欲生的状态,刁平多少次狠心咬牙想要答应他们,回伏地门——宁肯自己受苦,也不再让父母、妹妹承受如此残忍的折磨。但刁平那时候才九岁,一想到在伏地门那间昏暗的房屋里永无止境的恐惧折磨,他实在是太害怕了,所以当父母承受不住术法的折磨,更看忍心幼小的女儿也承受术法迫害,所以狠下心无奈地想要把刁平送走时,刁平哭着抱紧了父母,死死地不松手,恳求着父母不要送他走,他不想,不敢再去那里。
  那时,他的父母终于抱定了信念,全家就这样在一起,死去,大概,也是好的吧?
  他们,实在是没什么可指望了。
  那天晚上,曾三向进屋,抱走了搂着父母、妹妹的尸体痛哭不止、浑身无力瘫软的刁平,一直把他抱到了公路上那辆车里。
  ……
  回忆着在脑海深处极为清晰的过往,刁平却没有哭,他迈步走进了小卖店,掐诀,默念术咒。
  曾三向眼角余光看到有人进屋,在玻璃柜后面抬起了头,然后怔住。
  这是……
  看着面生,大晚上的怎么会有陌生人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你是?”
  “曾三向,你不认识我了?”
  “平,平娃?”曾三向豁然站起身来,他浑身急剧颤栗着,张嘴欲大声呼救,突然间双眼失神,茫然。
  刁平淡淡地说道:“带我,去我家人的坟上。”
  曾三向便默然不语地从柜台后走出来,往门外走去。
  平娃转身跟上。
  虽然只是晚上九点钟左右,但偏僻贫困的山村里,人们都已经早早地睡下,村子里安安静静,连狗叫的声音都没有。
  夜,黑漆漆的。
  无星无月。
  黑暗中,曾三向就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走在村外通向山间田埂的小路上。
  刁平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终于。
  曾三向停下了脚步。
  已然适应了黑暗,而且修行术法至今,迈入了炼气境的刁平,在黑暗中的视力也远超常人,他看到,在开辟出的一小块贫瘠山田旁,几株灌木和嶙峋乱石下方,有两座坟,一大一小,其实大点儿的坟也不大,小点儿的坟,几乎都快看不出来了。
  没有墓碑。
  就如无名氏的坟墓般。
  凄凉,孤寂。
  刁平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砰砰砰地磕头……
  不停地磕头!
  许久。
  刁平起身,长长地舒了口气,扭头看向站在旁边的曾三向。
  曾三向瞬间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站在黑暗中,站在九年前便已经死去的刁青山夫妇和他们女儿的坟前,而那个刚才出现在自己小卖店里的刁青山夫妇的儿子,平娃,就站在他身旁,额头上渗出的血流得满脸都是,却不擦去,他的目光,平静得令人恐惧。
  我怎么会到这儿的?
  他,怎么会回来的?
  曾三向脑子里瞬间闪过难以置信的疑问,当年,廖大师明明说过,这孩子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的!
  曾三向只觉得浑身发冷,双腿一软便萎顿倒地,哆哆嗦嗦地哭了起来,一边哀求道:“平娃,好孩子,你,你千万别怪我,我当年也是被逼的,我没办法啊,你知道,那些大师都很厉害的,我不那么做……”
  “你收了他们,多少钱?”刁平语气幽冷地打断了曾三向的哀求。
  “没,没有。”
  “说!”
  “我说,我说,我当时收了,收了三百块钱……”
  “三百块钱!”刁平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涌了出来,他仰着脸,望着漆黑的夜空,他无法相信,也难以置信,他委屈,他无奈,他绝望——是的,还有比这更绝望的事情吗?父母、妹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快十年了!
  三百块钱!
  他的父母、妹妹被害死了!
  他在伏地门被残忍的折磨了五年!
  他背负了四年多的血海深仇,活在血海深仇的折磨中,每天夜晚会被吓醒,会哭醒,会嘶嚎着怒吼着从大仇得报的梦境中酣畅淋漓地醒来,然后无比失望又伤心地捂着被子哭泣,压抑、渴望,就这样伴随着他。
  三百块钱!
  现在。
  曾三向害怕了,这就对了。
  用术法杀他,就更简单了。
  “你,死在这里吧,算作是,我十年未归,未给父母、妹妹,上过坟,第一次祭奠的祭品!”刁平笑了,很开心,有些病态般地说道。
  “我,我……”曾三向愕然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突然间张大嘴躺倒在地打滚,似乎无比的痛苦却又喊不出声音来,他的双手在头上、脸上、身上抓挠,把衣服撕扯得不像样子。
  刁平转身,一步步地下山。
  我,回来了!
  但再不会进入那个村子——他恨那个无情的村落,当年家里发生那么大的变故,却无人问津,全都一个个瑟瑟发抖不敢去过问。
  因为,曾三向说,刁青山家里招惹了神秘的法师!
  刁平想着,也许有一天,我成魔,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要为我的父母,我的妹妹,还有我,陪葬!
  所以,为我祈祷,别入魔。
  奇门江湖,我来了!
  当晚。
  曾三向的老婆发现丈夫久久没进屋睡觉,到店铺里看看,也没人,便赶紧出去在村子里到处寻找找不到,这才挨门挨户地喊人,赶紧帮忙寻找曾三向。但,直到第二天清晨,村里的人才在不远处的山上,找到了曾三向的尸体。
  死状很惨,很恐怖。
  他浑身的衣服都扯烂了,头发揪光,十指指甲全都掉落,鲜血淋漓,全身上下几乎都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全都是被自己挠的抓的……
  更令人恐惧的是,他用如此凄惨可怕的死状,死在了刁青山夫妇和他们女儿的坟前。
  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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