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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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子一沉,感觉到叶释寒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不是礁岩,是地面。
  这是一块岛屿,环顾四周,倒有些熟悉,明显是论道大会所在的岛屿鱼尾。
  叶释寒降落的地方有一株灌木,灌木迎风而立,显得有些孤立无助,但很孤傲。
  他将她放下,让她靠着灌木解释:“阵法,离开。”
  说罢,手里阴气运转,灌木发出淡白色的幽光。
  顾长月立刻感觉到一股力量,只要她用手触摸,就会将她带到别的地方。
  叶释寒道:“他们有很厉害的阵法师,可能查到通往哪里,不能直接回去,另一头在西部,他们一时不会追到。”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亚麻色袍子裹在她的身上——她才留意到,他没有穿黑衣,而是亚麻色的衣衫,突然之间不像是地狱行刑狱长了,倒更像是眼里脱俗的翩翩公子。
  他先将袍子裹在她的身上,再将手伸到袍子里,一点一点解开她红衣的领口、胸前的细绳、腰上的腰带。
  他的手很凉,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身体就会立刻拿开,最终往外一扬,她身上的衣衫便被拔出,握在他的手里。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心神也不由荡漾一下。
  小师叔…脱了她的衣服…
  他没有说话,本来苍白的脸庞微微泛红,呼吸也有些加重。
  “阿月……”
  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又摇头,娴熟地将亚麻色的袍子替她穿好:“这是灵隐,穿着便无人感觉到你的灵气,古洲也不会,到了那边就扮做普通人,你体内有灵魂之眼,不要担心晋级,只要不与结丹期修士冲突,不会有关系。”
  顾长月忽然有些惊恐,瞪大眼睛看他,他交代这些,是什么意思?
  大师伯他们可以利用海兽等物拖延时间然后顺利逃跑,那他呢?
  她相信,这个阵法不应该只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而应该是为他们两个人准备的。
  既如此,他为什么不一起?
  若是留在这里,只怕再也走不了了。
  叶释寒看着她,目光温柔:“乖一点,出去了,那边,师兄会找到你……阿月,顾长风很讨厌,但他对你好,值得你相信,不选道侣就罢了,想要选道侣,那就试试相信他,不要再被人欺负,要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顾长月瞪着眼睛看他,心中惊恐越甚,他交代以后,又是什么意思?
  明明阵法在这里,为什么就不能一起走?
  他还是在微笑,道:“去吧。”
  说着便要将她推向旁边的阵法。
  她大惊失色,现下身体里所有的剧痛都不值一提,一把拽住他的衣袍。
  叶释寒明显怔了一下,有些无奈:“阿月,我会更舍不得了,你这样。”
  他叹了口气,又解释:“不要这样,越是强大的传送阵法,需要传送的时间越长,一起离开,他们会毁了阵法,我们就不能离开了,小师叔留下来守着,等你安全离开。”
  顾长月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传送阵的另一头是遥远的西边,想要安全传送过去,不是一息两喜的事情,只是她还是摇头,眼中神色几乎是恳求。
  叶释寒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莫自责,非你的错,原本阿甲是可以的,可他突然也要晋级了,这个时候打不过他们,也许,这些是我前世欠下的债,有些劫是必须经历的。”
  顾长月突然想起那幕后之人说过,为了来到这世,前世他不惜逆转轮回,改变天命的劫难,似乎是永无止境的。
  难道就是这一劫?
  原本的计划他们是可以一起逃离的,可偏偏有一劫。
  这一劫没有人可以预料到。
  可是不可能啊,在她心里,他永远都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他会永远都在。
  不想他离开,不想他不在了。
  而失神间,她的身体被轻轻一推,跌入苍白的漩涡之中。
  茫茫的视线中,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他毫不留恋地转身,面向远处步步逼近的数道人影,一袭亚麻色的衣衫,在血红的天地间如同锋利的宝剑,孤冷而傲然。
  风中,阿甲破败的身体落在他的身边,那些飞舞的丝线纷纷无力地垂下。
  毁灭般前所未有的绝望将她淹没,她听到自己嘶哑无助地哭喊,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叶释寒……”
  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第329章 苏醒
  清冷悠远的梦里,那抹孤影终究越走越远,伴着血色天地晕染的,是无边无际冰冷的绝望,然而在不断穿梭的白色苍茫中,除了一遍遍无望的呼喊,什么也做不了,直到最后,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耳畔的风声骤然止息,所有的意识沉浸在一片冰冷当中,缓缓下沉,沉入永恒的黑暗。
  一切都静止于此。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瞬,也或许经历了漫长的时光,沉寂的黑暗里终于响起一声叹息,近乎蕴含了传承万古的沧桑,无奈深远,却渐渐换回了她的意识。
  朦朦胧胧中,她似乎看到了细碎的阳光。
  两条模糊的人影背对着她,从身形判断,是一名年岁颇高的老妇与一名中年男子。
  二人背对着她,正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她侧耳倾听,隐隐约约间捕捉到了些许片段。
  只听中年男子沉沉地道:“三纹复原凝神丹、两印补气养血丹都是需要的。”
  老妇惊讶:“这些东西可都是仙山上的仙师才有的仙丹啊!”
  中年男子道:“没错,依老夫看来,姑娘本是*凡胎,此番又伤势过重,若没有仙丹,只怕回天乏力。”
  老妇有些不知所措:“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去找仙丹?李大夫,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显然也别无他法。
  那老妇人又说了些恳求的话,最终结果如何顾长月却听不到了,她头脑晕晕沉沉的,很快又陷入迷糊当中。
  其间浑浑噩噩,又不知几许,突然又听到个年轻陌生的声音低低道:“娘,您让我寄信于浑无,他回信了。”
  兴许是昏睡久了,她竟然彻彻底底清醒过来,只是始终抬不起眼皮,她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此番唯有软软地躺在一块又硬又冷的木板上,不能动弹。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她心中的焦虑不安,那年轻的声音才说完,便听先前说话的老妇惊喜叫道:“好,好,太好了,你表哥怎么说?”
  年轻声音道:“他寄了仙丹过来。”
  老妇喜不自胜:“是吗?在何处?”
  年轻声音道:“这里。”
  老妇开怀至极:“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表哥,否则可不知要如何是好。”
  说罢,忽然间又想到什么,语气一转,问道:“你没把仙丹带到那个地方去过吧?”
  年轻的声音一滞,随后低声道:“并无。”
  老妇明显松了口气,颇为郑重地道:“敛光,你也莫多心,毕竟那种地方晦气重……罢了,你也是的,你表哥给我们寄回了仙丹,你还是不肯叫他一声表哥,怎么说也是为娘看着长大的,你们不是亲生却也甚是……”
  “娘”敛光似乎不愿听老妇絮叨,开口打断道:“把仙丹给姑娘服下吧。”
  顾长月的神识本来已经清醒了许多,因而只听二人的对话,她便知晓救了自己的是一对母子,或许是在俗世的缘故,他们都将丹药称作仙丹,将修士称作仙人。
  老妇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姑娘,姑娘。”
  她不能动弹,老妇试探地喊了几声便不再说话。
  这时,忽觉一双微凉的手臂将自己扶起,扑面而来的是冰寒的阴气。
  冷戾的阴气。
  她心中蓦地燃起一阵希夷,是他?是他吗?
  不,不是他。
  这道阴气虽然冷戾,却并不熟悉,没有他身上古朴沉厚的清香,反是一股焚香的味道,夹杂着浓郁的腐味。
  她其实很清楚的,他根本不在此处。
  而一想到叶释寒,心中便是一阵绞痛,清晰的记忆定格在他果决转身的那一瞬间,血色翻涌的天地,缕缕斩断的丝线,伤痕累累的阿甲,还有他毅然坚决的身影。
  他分明很清楚他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可为何还要那般坚决?甚至连自己也不顾了么?
  他终究背对着她,一步一步迎向他们。
  忘川之畔炽烈甚火的曼珠沙华依旧妖艳如常,他脚下的路,通向黄泉。
  可是…
  他是小师叔啊,怎么会不在了?
  他本应该是执掌生死之人,十八层地狱行刑狱长,不可能不在的。
  他会回来的,毕竟自己也只看到他离开的身影不是么?
  或许是不愿意接受事实,亦或许是希望真的不曾被完全熄灭,她的内心竟生出这样的想法,就算他面对的敌人是他们又如何?她没有亲眼见到他陨落,那么便不是真正的陨落。
  她要去找他,要找到他。
  坚定的信念促使她忽地握紧拳头,不想这微小的动作却引起了误会,耳边老妇忽地开口斥道:“敛光,莫要把晦气染在姑娘身上。”
  话落,微凉的手臂缩走,那冷戾的阴气也随之消散。
  现下换老妇人扶住她,将几粒丹药喂进她的口中。
  三纹复原凝神丹、两印补气养血丹以及三魂丹品级都不一般,甚至在低等级的正道宗派都很难得到,对她身体的伤势虽然没有多大的用处,但是效果还是有的。
  方一服下几粒丹药,便觉四肢百骸得到舒展,眼皮也不那么厚重了。
  只消片刻,她缓缓睁开双眼,这才看清楚自己置身一间木屋,十分简陋破旧,比起自己曾经在顾家的屋子不相上下,甚至还更觉阴冷,饶是现下阳光正好,却也只能照耀到床铺的位置,房间阴暗的角落起了一层青色的苔藓。
  而此时此刻,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妇正扶着她的后背,满脸关切地望着她——老妇没有右眼,厚厚的眼皮肿胀,只有一条缝隙,看不到眼球,唯左眼还相对清晰。
  本来是极致丑陋的模样,顾长月却并不觉得恐怖难看,因为她从老妇的左眼中看到了人性的良善,不必有倾城的容颜,不必有无可动摇的实力和地位,有的只是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几乎被泯灭的那一丝美好。
  她平静地看了一眼,缓慢地将目光移开。
  老妇身侧立了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他默默地立在老妇身侧,脸色苍白,身形极为消瘦,整个人几乎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下,轻轻一动,袍子悠悠一晃,看起来像是没有手脚的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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