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权君王偏要强求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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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她只是觉得朱霁无礼而冒失,不过做事嚣张霸道,对自己言辞轻浮些罢了。如今她才觉察出,原来他对自己或许是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从送昂贵的石色颜料,到那日月下的牵手和承诺,再到如今费尽心思帮她解决燃眉之急,凡此种种,还不能表明心迹吗。
  她恍然大悟,但同时对这份意料之外的感情,也升起了慌乱和烦躁。
  她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样的乱臣贼子,他越是有明察秋毫、一手遮天的本事,她越是觉得这人一身反骨,要敬而远之。
  因了解他是个精明强干不好惹的人,沈书云此时反而不敢再激怒他。她只想着什么样的话术能劝退他的单相思,千万不要再因爱生恨徒生事端。
  沈书云便和气了语调,对朱霁十分客套地说:“世子是宗室皇孙、身份尊贵,相信困在沈门寒舍也只是暂时。将来还是会回到藩地继承爵位,遥领官阶。日后,在沈家的一切琐事,都会随着时日消长而淡忘。”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想拒绝他,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些客气话。
  她希望朱霁能明白,自己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是么?”听她这么说,朱霁眼神暗沉沉的,从书案前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沈书云身边。
  “可惜我的记性很好,从小到大都不太忘事。”朱霁明目张胆的说,眼神坚定而诚恳,仿佛犯了错的是别人。
  沈书云不想再听下去,觉得此刻只有赶紧逃离为妙,语气也慌张起来:“伪画的事情,相信世子不会再起是非。我就此告辞。”
  说完她便从玫瑰椅上站起来,就往外走。
  “沈大姑娘!”朱霁见她要走,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机会这般单独和她见面,自然很挽留她。
  沈书云并不理会,仍然继续往书房门口走。
  “沈姑娘!”朱霁的声音里已经有些急切,但沈书云就像没有听见一样,加快了脚步。
  “沈书云!”
  朱霁在后面唤她的芳名,见她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上前跟了过去,在她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把拉住了她,并随手重重地将门关上,一只胳臂支撑住,将沈书云翻过身逼在他面前,便再无处可逃。
  这一声震响,让沈书云心头一颤,唯有后背紧紧靠住窗门,下意识别过脸不去看他。落入眼帘的却是他青色常服上绣在肩头的赤金团龙图案。
  他的身影投下来,呼吸可及的距离,她听到他喉结滚动,声音也带了一丝沙哑,缓缓地说:
  “这次进京,其实我本可以不来。如此舍生忘死地来了,你猜我是为了什么?”
  沈书云提心吊胆,屏住呼吸去小心翼翼地看他,那双长睫如羽的眼眸里,此刻只能用黯然来形容。
  朱霁看着身前的玉人,鸦发墨浓,绛唇珠点,美貌与才情皆是这般世间无两,让他见之忘俗,本就是偏执自负的人,绝对不允许她就此离开。
  此时,朱霁眼眸中卷起了狂风骇浪,决然地说:“既然我冒死来了,便应当对你说得直白一些。你的心与你的人,我都要定了。”
  沈书云不可思议地对上他的眼神,惊愕地看着他这毫不遮掩的告白,随后恐惧着猜测接下来这个疯子会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你不要乱来……”
  可是陡然之间,朱霁竟然眼神收敛起锋芒,将支撑在窗门上的手臂拿开,退后了半步。
  她的眉眼太过迷人,含水的丹唇就近在咫尺,他怕如果此时再不强迫自己远离,接下来会控制不住自己去吻她。
  费尽心力压抑住胸中燃烧的火焰,朱霁才恢复了日常那温润儒雅的模样,对沈书云温柔地说:“我的话说完了,现在便放你走。”
  沈书云见他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才鼓起勇气,有些悲愤地对他说:“这是我沈家的府上,什么叫你放我走?”
  朱霁却温柔和煦,如沐春风地回答她:“这里的确是沈家府上,但九州寰宇,却无处不是我朱姓的江山。”
  沈书云辩不过他,只能平稳了呼吸默然而立,见他款步走回了书案后,便打开了门,想赶紧离开。
  却听见身后,朱霁声音无限温存:“容我再多说一句。”
  这一次,不知为何,沈书云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还是那句话,今后大姑娘若遇到麻烦,还是可以来寻我。为了你,余虽九死,其犹未悔。”
  第十九章
  耳房里,念春听见沈书云许久不出来已经觉得不对,加上刚才似乎传来了重重的关门声,便起身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四宝却立刻起身阻止,对她说:“念春姑娘喝杯茶水,不要着急。现在过去反而不好。”
  念春惊恐地看着四宝,没想到这主仆能无法无天到了这般,居然敢在别人家府上胡作非为,她撇开四宝,想跑出去,却被四宝直接按住坐下。
  四宝一副阴沉的表情道:“你现在出去喊人,才会真的让大姑娘被人误会。洒家说没事,就绝对不会有事。”
  念春狐疑又担忧地看着四宝,心急如焚,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听从了他的劝告。
  果然没多久,沈书云就出来了,念春端详着她的面容,虽说谈不上高兴,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回去的时候,沈书云一路无言,朱霁突然又强势的表白让她无从消化。
  她知道自己总归是要嫁人的,但是这个人绝对不能是朱霁。无论是荣恩公私下里对她透露,还是她凭借自己的察觉,都明白一个事实:安王父子是迟早要举起造反大旗的乱臣贼子。
  祖父一生都是在为先帝恪尽职守,既然先帝指定了继承人,那么祖父就算自己蒙冤受难,也不改忠心。先帝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信仰,哪怕是个错误的决定他也会赴汤蹈火。
  更何况,家中的鸡飞狗跳,已经让她这个只想寄情于丹青的人厌恶不已,她只希望未来的生活能平淡无波,岁月静好。
  那般有野心和权谋的人,怎么会给她理想的安稳日子呢?言而总之,朱霁并非她所认为的良配。
  回到蓬蓬远春,只剩下念春和她主仆二人的时候,念春便忍不住说:“方才,安王世子有没有对姑娘无礼?奴婢当时听见关门的响声,想过去,被四宝那个阉宦拦住了。”
  “他对我说了些坦露心迹的话,要说无礼,倒也称不上。”
  念春听完大惊:“原来他真的对姑娘有非分之想!”
  看到沈书云愁容不展的样子,念春眼眸忽然一亮:“姑娘不是过了中秋就要和临安的萧公子议亲了吗?若是定下了亲事,便不容旁人对姑娘再生肖想。”
  沈书云闻言先是一愣,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拿萧唯仁来提亲的事情做挡箭牌。
  议亲的事情是祖父先动了心思,沈书云此时此刻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未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表哥什么时候进京,曹管家可收到了信函?”沈书云问念春。
  “信函没有,倒是有萧家来京采买的家丁前几日来了咱们府上请安,说是临安买卖繁荣,萧公子要秋节之后十日才能得闲。”
  “知道了。”沈书云听来,倒是希望未来的夫君能忙碌一些,即便商人重利轻离别也寻常,她正好可以得到许多的空闲,在后宅安心作画。
  她甚至可以为了这份清闲,放任他在后宅多纳几房妾室,分去他的心力。
  她自幼从未得见父亲对早亡的生母有过一丝眷恋,加上何氏与沈崇虽然恩爱,却并不能让她觉得夫妇和谐对两人的有什么滋养,因此对婚姻,她实则是抱着一份悲观。
  能够自由自在,不受束缚,已经是她对未来嫁为人妻最大的期待。
  ***
  安王在蓟州厉兵秣马、枕戈待旦,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年末的“大业”。
  朱霁作为京中的内应,也已经开始收网。他通过王瑾,买通了几个言官,上书永续帝,陆陆续续陷害了四五个有胆识和魄力的忠臣。
  有司礼监搅起浑水陷害忠良,很快让朝堂上下,几乎再也找不出可堪重用的有识之士。
  李泰齐和洪承恩本来也是科举取士的清流,但为了能够打压同侪,独领风骚,便对这几个蒙冤的文臣,视而不见作壁上观。
  得知这些消息,安王在蓟州十分高兴,永续帝身边越是围绕着洪承恩、李泰齐这样自私短视的人,他未来的造反大计就越会顺利畅通。
  为此,安王又格外在密函中表达了对嫡长子朱霁的器重和想念,称他冒死进京,看似自投罗网,实则火中取栗,立下了汗马功劳,二人称得上是虎父无犬子,上阵父子兵。
  朱霁对父亲向来崇拜,看到密函中父亲对自己的称许,更觉得自负满怀。
  *
  这日,王瑾邀约朱霁再赴风月楼密谈,两人聊完了正事,王瑾从袖口中取出来一个小小的紫檀螺钿木盒,呈送给了朱霁。
  朱霁接过来打开,黄橙浓丽的一抹温润映入眼帘,正是一枚田黄石刻章。
  他迫不及待取出来放在手中端详,铭文是两个阳刻的篆字:“万象”。
  朱霁顿时觉得有这上头的铭文眼熟,他记忆力极好,很快想到当初沈书云为先帝献上的那幅《锦绣江山图》上,压脚处就是印了“万象”字样的闲章。
  “这可是世子要寻找的宝物?”王瑾眯缝着一双阴恻恻的眼眸,邪魅笑着,对朱霁邀功。
  朱霁心里大喜,面上却不置可否地对王瑾称颂:“秉笔大人真是手眼通天,我不过抱着侥幸,你却真的能找来此等佳品。”
  王瑾笑道:“世子的吩咐,便是刀山火海,属下在所不辞。先头被宏庵那妖僧蒙骗,用赝品画让我在世子面前丢了人,这番洒家也要找回脸面。”
  “此话说的见外。秉笔大人是我安王府的亲故,并非三界化外之人可比。不过,秉笔大人莫不要为了我的这点雅好,太过费心才好。”
  朱霁随口说着笼络人心的话,却把刻章放回木盒,立即放入了衣袖。
  王瑾眼神划过一丝狡猾,对朱霁道:“说起来,倒也巧了,典卖此物的人,正是现如今世子尊驾所在的荣恩公府上的婢女。”
  朱霁知道王瑾在试探自己,倒也不介意,随口附和道:“这么巧么?”
  “世子难道不知道这枚刻章的来历?”王瑾神色神秘起来。
  “确实是不甚了解,秉笔大人如果知道,我倒是愿闻其详。”朱霁坦诚地看着王瑾。
  “属下这几日命人查过,这枚田黄曾经是先帝御用之物,后来荣恩公三征高丽,先帝为表嘉奖,便将此物赠与了荣恩公。想必那婢女正是偷盗了出来典卖。”
  一切都连得起来了,朱霁微微一笑,对王瑾说:“多谢秉笔大人细心,连此物的来龙去脉都查的一清二楚。”
  王瑾微笑颔首,十分得意。
  王瑾公务繁忙,与朱霁的会见本就是秘密,因此说完了以上,他便悄然离开。
  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辰,风月楼渐入佳境,到了迎来送往最热络的时辰。
  往常与王瑾密会于此,他们都是从后门避人耳目悄悄离开。
  朱霁在蓟州时,几乎每日都要忙于公务至深夜,今天却有些心血来潮,突然很想下楼看看这风月场是怎样一番花灯照人的情景。
  他和四宝本来都穿着便装,看上去不过寻常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从雅间出来,沿着风月楼的木楼梯下来,看到正堂中红烛摇曳,把正堂明得如同白昼,行至其中,更觉得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鸨母在其间堆笑,大声招呼行首和粉头热情待客:“姑娘们,都好生侍奉着诸位官爷,今夜红烛帐暖,不醉不休~!”
  粉面含春、浓妆艳抹的女子们做张做致,巧笑嫣然地招揽着生意,好不热闹喧嚣。
  朱霁从她们身边走过,起初只是好奇,很快就被她们身上艳俗的香气和矫揉造作的卖笑之声弄得嫌恶不已,于是只想赶紧离开。
  快到正门的时候,鸨母见他一身打扮,猜测他身价丰厚,凑过来热情笼络:“这位官爷好生俊秀!咱们这里的姑娘,燕瘦环肥,哪一款儿都有,官爷想要什么样的?老身必让官爷心满意足!”
  他皱着眉头,后悔自己一时好奇。他径直前行,无视鸨母的逢迎,只是往外走。四宝挺在他前头,打发着纠缠过来的鸨母和粉头,为朱霁清出一条去路。
  快走出去的时候,只见风月楼的正门处,却迎面走进来一个穿着紫色直裰的男子,弱冠之年,后面跟着四五个小厮,排场倒是不小。
  似乎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他声势熏灼地往前走,阻断了朱霁的去路。
  那人身量比朱霁矮些,一副骄横的神情,两人互不相让。
  最后,到底是朱霁冷着面孔,高贵凛然,让紫衣的少爷徒然一愣,下意识错过了身。朱霁便带着四宝往门口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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