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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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树的枯枝上正萌出毛茸茸的新芽,这种格外娇嫩的绿像刚出壳不久的小鸭子般惹人怜爱。
  不远处鹅黄的迎春花,一枝一枝满满地坠着,映着灿烂的春光,宣告着连绵的阴雨结束后是明媚。
  程望雪拿出手机,想拍几张照片传给林曜,分享春日的惬意。
  事情的进展顺利得不可思议,和必将到来的春天一样令人无限欣慰。
  不过这只是目前的发展,接下去还有最关键的一局仍然未知。
  可以做到的。
  程望雪快速回想了下着雨的这两天飞快的突破,盘算着当与黑帮的谈判到来时可用的筹码。
  她上次见到父亲、“母亲”和罗芸的时候,一片愁云惨雾,而罗芸那罪魁祸首的丈夫,一脸无辜还在辩解的样子。
  还不等程望雪暗示起那桩事情,这几个人就因为事态已不受他们控制,而主动与她和盘托出。
  果然罗芸丈夫欠的赌债,并非事件的重点——虽对普通人来说是巨额,但有罗芸这个爱给她老公擦屁股的好媳妇,早已还清。
  这个鲁莽自大的酒囊饭袋,大概为了彰显他的Alpha气概,还没回国前被抓去要求还债时,不知对黑帮的人说了些多么不当的秽语,竟然连照理没功夫为不重要的事情而置气的首领都得罪了。这才传话来威胁,并且在债务已清的情况下依然不断勒索着罗芸——每次勒索的金额都不算多,一边享受着被支配者的担惊受怕,一边又让人猜不透背后的真正意图。
  说不准黑帮永远不会真的公开这件事,只是想无止境地勒索下去,又或者将来某天老大腻了,这事自然就停了。
  但我方始终在被拿捏着。而且作为外国公司,在没有主场优势的地方,一旦出什么事情,后果堪忧。
  当务之急,要想办法与指使一切却从不亲自交涉的黑帮老大本人直接联系上,搞清能做什么让这件事情彻底解决。
  罗芸和双亲自然已经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未果。最后还剩的一条途径,竟然是通过周梅。
  原来这位前女友倒是一如既往地与和她有关的传闻完全相符,确实不但做过商、政界大佬的情妇,还做过这位黑帮老大的——能让如此多久经风雨的大人物都感受到真实的心动,不愧是蛇蝎美人中的典范。
  然而周梅再喜欢利益,又怎么可能帮助害她失去最初梦想的这家人呢?
  于是他们只好有求于程望雪这个逆女了。
  程望雪说得很明确,只要她可以说服周梅引见黑帮首领,就要他们完全放下联姻这件事,不准靠近她女友半步,且以后不论她要做什么,他们都不再干涉。
  双方几番妥协后,达成如下协议:他们会做到程望雪的要求,但她必须完全解决此次事件。
  她和周梅心中对彼此的爱意都早已消失,但周梅还不至于恨她,冷静的利益交换还是达成了。
  “望雪,其实你的运气真的很好。要知道,这么冷血又忙碌的老大,就算是还在一起的情人,也很难劝动的。不过他回我说可以给你个时间,到时我会通知你。
  “当然你也要履行你的诺言,把我介绍给你所有重要的关系网,为我背书,让他们都成为我在国内可以用的人脉资源。”
  于是程望雪答应出席周梅为庆祝国内第一家精品店顺利开设、以及新系列成功发布所举行的庆祝会,并且还要负责邀请她所能给予的人脉。
  柳树的新绿因过于朦胧,拍出来的照片总是无法完全呈现,她正思考着下次是不是要和赫子轩一起商讨如何改进新手机的摄像技术,手机震了。
  居然是林曜发来的一些花与蝴蝶。同一时刻,恋人心灵感应般也想和她分享新生季节的来到。
  她扬起嘴角,回复了些由衷的甜言蜜语,又有些内疚地打出下面一行字:
  “对不起,你生日的那天晚上,我有重要的工作。但是之后一起补过,好不好?”
  可以做到的。
  程望雪又一次对自己说。暂时的分别只是过渡,是为了日后能再也没有阻碍地长相厮守。
  她闭上眼,想象着休息日,林曜会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用那对充满爱意的双眸看她,然后她只要走向她,就会立刻得到一个拥抱。
  敏感的、脆弱的、但温暖美好的林曜。
  睁开双眼的时候,眼旁突然有一道亮蓝的光芒扑闪而过。是只蓝色的蝴蝶。
  好美。
  她抬起头,目光追逐着蝴蝶飞过的踪迹,想等它停留的时候也拍下来给林曜看。
  蝴蝶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落下,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害怕惊扰了这美丽的生物。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来,蝴蝶正立在一株小小的野草上。现在近得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它,她轻轻拿起手机,拍到了很细节的照片。
  她得意地站起来,幅度比刚才大,碰到了那株草。她以为那只蓝色的精灵会因受惊而飞远。
  但是没有。蝴蝶的身躯一动不动,静静地从侧边倒去,摔在了泥土上。
  程望雪有些惊讶,又蹲下去看着它。
  美丽的亮蓝色翅膀在树影和青草的间隙中,被春日暖阳的光芒完全穿透。
  她用手碰了碰它,依然纹丝不动。
  这只过于美好的蝴蝶,几秒钟之前还从自己的身旁擦肩飞过,此刻已成为一具寂静的尸体。
  居然就这么突然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程望雪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上面沾染上了这只死去昆虫的蓝色粉末,阳光下正像彩色玻璃般闪烁着诡异的亮光。
  3月16日,天气和预告的一样好。这样的晴朗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林曜按照和杜佳商量好的计划,下午早点下了班,到友人的家里来为之后的活动做准备。
  杜佳披星戴月地忙了好几个月,终于给新东家的品牌开成了精品店,新系列的发表也很成功。
  今晚举行的庆祝会,她请林曜这个最好的朋友一起参加。
  这种听起来要盛装出席的社交活动,林曜非常排斥。奈何杜佳称她为“最好的朋友”,这种没有“之一”的头衔令她受宠若惊,即使知道对方指的应该是原主,她也觉得不好辜负,于是答应下来。
  但其实今天理货时,她被向来不喜欢她的店长委派搬了过重的箱子,现在累得全身散架,只想回家睡觉。
  更何况一想到已经被她拉黑的冷凌澌是杜佳的同事,等下估计会见到,她就觉得尴尬地想食言。
  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被端到林曜的面前,刚煮了这碗面的杜佳,脸上的神态也是充满了温度的热切期待。
  “我这几个月真的忙死了!终于成功了!等下会场里也会展示我们公司最新的系列哦!你就会看到我最近都在忙什么了。”
  林曜笑着点点头,动了动筷子捞起一把面,突然觉得一股腥气冲进她的鼻腔,迟迟没有下口。
  “今天你生日嘛,我特地买了猪骨、牛骨什么的炖的高汤,给你下的面哦,”杜佳说着,一脸希望得到夸赞地看着林曜,“你看,我比你女朋友好哎,我还给你烧长寿面,她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比较忙啦。”
  “你老是给她找借口。”
  林曜不是很理解杜佳总能记得批判自己女朋友两句的执念,但对好友记得自己的生日并且特地下厨表达了激赏的感恩之情。
  接着默默地劝自己必须把面吃完,不可以辜负杜佳的心意。
  餐桌上放着朋友杜佳最喜欢的辣酱,林曜拿起来,往面汤里倒了不少,尝了一口。
  虽然立刻被辣呛得又咳嗽又流泪,但好在盖住了腥味。
  “你干嘛加这么多辣啊!你平时又不吃辣,当心伤胃啊。”好友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又帮她拿了瓶橙汁,说中和一下辣。
  因为这个小举动,林曜又感慨杜佳真是个体贴的好朋友,连忙说了几句自己没事的,忍着恶心吃完了面。
  好不容易吃完面,杜佳拿出一盒大份的炸鸡,表示是知道林曜爱吃,特地给她买的。
  林曜接过,恶心感又一次涌上来。刚才吃面的时候,她还以为是那种混了很多骨髓的汤有些太浓;现在闻到平时经常吃的这家炸鸡,居然也觉得不舒服。
  还没吃,林曜就感到一股难以控制的油腻感侵袭了自己的胃部,飞快地冲去卫生间把那碗面都吐了出来。
  她走出来,满脸不好意思地道歉,说可能因为太累了,炸鸡太油让她没胃口。
  好朋友关切地看着她:“那你要不然别去了吧,在我家里休息一会儿。我觉得你看起来有点憔悴。”
  “不不,说好了要陪你去的。我连东西都带来了。”林曜摇摇头,指指她带来的大袋子,里面装着她最正式的一套衣服——面试用过的小西装,还有杜佳说想看的那条恋人送她的项链。
  杜佳打开袋子,看到这套感觉非常厚重老土的黑色面试服,哭笑不得:“你这套衣服,我不能说不好,但是不太适合今天的场合。我们两个尺寸差不多,我借你一套吧。”
  朋友拿出一条小礼裙,指示林曜换上。
  层层迭迭、飘拂轻柔,半透明的材质隐隐闪着蓝色的光泽,羽翼般的通透晶莹。“霓裳羽衣”这四个字,第一次在林曜脑中有了具象的对应。
  “你这条裙子好华丽。”
  “好看吧?我现在好歹也是在时尚公司工作,这是我们公司过季的款,员工内部福利打折拿下的。”
  “很好看,但是我不适合,太夸张了,穿在我身上会怪怪的。”林曜拒绝。
  “你不要担心,今天估计大家都会穿得很夸张很华丽,这条根本不算什么。你先穿好,我再给你化妆。”杜佳说着给林曜看她自己准备穿的,果然是条裙摆更大的礼服,更加夸张。
  于是林曜乖乖换好衣服,又任好友在她的脸上涂涂抹抹。
  到了眼妆的时刻,杜佳拿出睫毛夹,靠近林曜的眼。
  明明上次还可以的,今天林曜的面部肌肉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你放松一点啊,你真的很难化”,好友抱怨道,又拿出根火柴烧起来,刚吹灭了火,上面看着还有点火星:“你怕睫毛夹的话,我拿烧热的火柴棒帮你卷。”
  这下林曜更加害怕:“不要不要!对不起,能不能别管我的眼妆了……”
  几次尝试下来,见林曜确实无法让除了软毛刷以外的任何东西靠近她的眼睛,杜佳终于放弃:“算了吧,还好你睫毛本来就长。你不肯画眼线么,效果会不太好,不过我还是帮你涂个眼影好了。”
  梳妆完毕,照镜子的时候,林曜又不可避免地觉得自己是个妄图变美的可笑小丑,完全就是衣服在穿她。
  但是她压制住这种不适的心情,默念今天一切都是为了朋友,努力不去想自己的样子。
  “你女朋友送的项链呢?给我看看。”
  林曜拿出来,杜佳接过后在林曜胸前比划。
  “项链倒是不错,可惜不太配这身衣服的颜色。你以后多买点好的衣服,多参加参加社交活动,戴戴这条项链,否则都收在盒子里,这么好看的项链会哭泣的。”
  杜佳讲话快,不待林曜回应,继续问道:“你女朋友最近对你好吗?为什么你生日都不陪你?”
  林曜想了想,总觉得最近程望雪好像有什么大事瞒着她。虽然她已经尽力不去多想,直觉却无法回避。等对方工作少忙一点,还是需要好好沟通一下。
  不过不等她回答,杜佳继续:“你现在身体感觉好点吗?你确定可以陪我去庆祝会?”
  这次给的时间终于够林曜讲话。
  她点了点头:“我不要紧的,应该只是快来月经了才这么累。”
  这个月的月经,确实晚了很久。不过这两天腹部的坠痛感已经越来越明显,而且比以往更为严重。
  估计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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