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金枝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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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淮接过竹著,在面碗里搅合几下,香气从面汤里散了出来,满屋子飘香。
  萧容双手托腮,“这是长寿面,要一口吃完,不可以咬断,虽然有些丑,不过味道应该还不错。”
  “你尝过了?”楚淮狭长的双眸微眯。
  “没有,”萧容摇头,看着面碗上飘着的葱花,“膳房的嬷嬷说长寿面不可以分享,要不然会分寿命,只能寿星吃,你吃吃看。”
  楚淮盯着这碗面,神色晦暗不明,却迟迟没有动手。
  萧容不解,“怎么了嘛?你怕不好吃啊?应该不至于,是膳房的老嬷嬷教我做的,肯定好吃,要不然你给我喝点汤,我试试看?”
  她就要起身去找瓷匙。
  “不用,只是很感动,还是第一次吃长寿面。”楚淮笑了笑。
  楚国不兴长寿面,他小时候过生辰,母妃也没有给他做过,他吃的第一碗长寿面出自萧容。
  “哎呀,也不用太感动啦,”萧容满眼笑,可是细看,笑意并不达眼底。
  两人都在笑,却没有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笑。
  楚淮没再犹豫,低头吃起了长寿面,面条进入口中的刹那,他捏着竹著的手指紧了紧,但很快不动声色的调整,大口的吃着面。
  萧容望着他,却没有开口,因为长寿面不能咬断,所以也不问他好不好吃,等他吃完再说。
  楚淮吃的很快,很急,像是被索命鬼追赶着。
  “你慢点吃,又没有人和你抢。”萧容倒了一杯茶水推过去。
  楚淮“嗯”了声,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吃着面,一碗长寿面很快从头吃到了尾,可就在最后一口时,楚淮闷哼一声,忽然咬断了面,那条长度不足一寸的长寿面掉回了碗里,飘飘荡荡的从汤面沉入了碗底。
  萧容皱了皱眉,心口有点不舒服,觉得遗憾,就差一点点了,不过她还是笑着说,“一点点就算啦,这根长寿面一百岁,阿淮活到九十九也不错。”
  楚淮低着头没应声,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头,像是在隐忍什么,萧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莫名有点慌,“阿淮,你怎么了?”
  萧容猛地起身,“阿淮……”
  她的手还没碰到楚淮,忽然被他推开,她不得已后退两步。
  “噗——”一口鲜血喷洒在地上,滚烫的,鲜红的,刺痛了萧容的眼。
  萧容看着那口鲜血吓傻了,颤着声问:“阿淮,你怎么了?”
  楚淮抬起头,用手背擦掉唇角的血渍,勾唇笑了下,有些遗憾道:“容儿,我可能,活不到九十九了。”
  “你……”萧容看着他嘴角的血越抹越多,一双眼霎时变得通红,“面里有毒?不可能,怎么会这样,阿淮,我没有……”
  萧容语无伦次。
  “我知道不是你,”楚淮打断她的话,自嘲一笑,“除了你,没有人希望我活着离开梁宫。”
  萧容摇着头,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一幕,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下,“不会的,不会的,我去喊太医。”
  萧容跑出去时绿枝与孔嬷嬷也在院子里,南撷院的大门被关上了,分明还没到宫门落钥时分。
  “公主,御林军忽然锁上了南撷院的门。”绿枝被吓的不轻。
  萧容大梦初醒,冲上前去拍打厚重的木门,歇斯底里,“开门,开门,快请太医!出人命了,救命!”
  可不管萧容怎么拍打,南撷院的门纹丝不动,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是父皇利用了她!
  膳房示好的老嬷嬷,加了毒/药的长寿面,紧闭的南撷院大门,御林军的守卫,这一切,如果没有武德帝的准许,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做到。
  “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请太医!”萧容凄厉的哭喊声响彻梁宫西北角,一下又一下,她的掌心拍的充血红肿,可是大门丝毫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绿枝与孔嬷嬷被萧容的反应吓到了,连忙去拉她,“公主,你这是怎么了,别伤了自个。”
  萧容的神情分明就不对,像是要癫狂了。
  “别拉我,我要救阿淮,开门,求求你们开开门,我要请太医救阿淮,……”萧容眼泪一颗颗砸在青石板地面,很快地面就积攒了一摊水渍。
  孔嬷嬷与绿枝面面相觑,不明白萧容是什么意思,直到西厢房传来一声,“容儿。”
  孔嬷嬷与绿枝看过去,登时吓得脸色煞白,楚淮淡青色的衣裳上布满了血渍,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是血,脸色苍白,连走路也不稳,扶着门框像是随时要倒地。
  “阿淮。”萧容连忙跑了过去,在他倒地之前扶住了他,可萧容的力气太小,只能跪坐在地上,楚淮半躺在萧容的怀里。
  “阿淮,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呜呜呜……”萧容抱着楚淮,哭的嗓子都哑了。
  这一切都是父皇的精心设计,知道阿淮对她没有防备,所以才在她的长寿面中下毒,她今日根本就不可能请得到太医。
  阿淮要死了,是被她害死的!
  “别哭了,”楚淮的喘/息声极重,鲜血从嘴角往外淌,滴滴答答,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不怪你,我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梁宫。”
  “不会的,阿淮,你那么厉害,你教我,教教我要怎么救你,你不能死,你明日就可以回家了。”
  萧容浑身都在颤抖,她不知道楚淮中的什么毒,更没有解药,她该怎么救阿淮?
  “绿枝,去取匕首来。”萧容眼中有着嗜血的疯狂,如果她也要死了,父皇会不会看在她的份上,让太医来一趟南撷院?
  绿枝惊骇的望着公主,猜到公主要做什么,无法迈动脚步,也哭了起来,“公主三思,若是太医不来,你该怎么办?”
  太医不来,公主也会死的,在陛下心里,公主哪有大梁江山要紧。
  “快去!”萧容头次大声呵斥绿枝,她已经顾不上自己的性命了,若要一命抵一命,她来。
  “容儿,”楚淮握住萧容的手腕,“没用的,我中的毒,太医解不了。”
  萧容狠狠地咬着唇瓣,舌尖很快尝到了血腥味,她心中亦是清楚,既然武德帝下了毒,就不可能留有解药。
  正因如此,她越发难受,武德帝从未真正关心过她,却让她背负上了杀害阿淮的罪名,安阳安阳,可她将永生难安,武德帝到底有没有将她当成女儿,哪怕一点点!
  楚淮带血的指腹摩挲了下她的唇角,“别伤了自己,容儿,这是注定的结局,我们谁都无法改变,与你无关咳咳……”
  楚淮咳嗽起来,每咳一下,猩红的鲜血便从喉头往外涌,染红了萧容的襦裙。
  萧容松开唇瓣,却将楚淮抱的更紧,呜咽着,“对不起,阿淮,是我的错,我不该做长寿面,我不该那么笨,是我害了你。”
  她明明提醒过阿淮要小心武德帝,可自己却如此大意,没有试毒就将长寿面端给了阿淮吃,是她的愚蠢害死了阿淮。
  楚淮眸中倒映着萧容的哀伤,他的喉结滚了滚,将喉头的鲜血咽了下去,嗓音沙哑,“容儿,错的不是你,长寿面很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长寿面,我很满足。”
  “阿淮……”萧容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大颗大颗的落在楚淮的身上,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阿淮要死了,她好像说什么都是徒劳。
  楚淮的视线落在她发髻的象牙簪上,抬起手想摸簪子,可抬到半空中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萧容抬手抽出发髻间的象牙簪,塞到了楚淮的手中,“阿淮,这是我最喜欢的生辰礼,谢谢你。”
  楚淮笑了下,握着簪子与她的手,象牙簪沾上了鲜血,“容儿,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知己,遇到你很幸运。”
  “没有,”萧容哭着摇头,发髻松了,乌黑的秀发凌乱的散在后背,“遇到我一点也不好,你以后不要再遇到我了。”
  如果不遇到她,阿淮就不会死,阿淮那么警觉,唯独对她放下戒心,是她害死了阿淮。
  萧容的泪珠砸在楚淮的指尖,滚烫的能将人灼伤,楚淮的气息变得微弱了许多,“我早说过,我并不在意生死,人各有命,你无需自责。”
  他笑了下,嘴角的血衬的这个笑容只剩下哀色,“幸好我还没有娶亲,要不然也是连累旁人。”
  楚淮还有心思开玩笑,可萧容的心却在被一点点撕扯,滴着血,浸入了盐水里泡着,他本不爱笑,可今日他却一直在笑,只不过是不想让她内疚罢了。
  可楚淮越是如此,萧容就越恨自己,恨自己大意,恨自己蠢笨无能,恨自己……一开始就不该与楚淮交好,他本该对任何人都保有戒心。
  萧容反握住楚淮的手,泣不成声,“阿淮,我嫁给你,做你的娘子,你不要死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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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死别
  楚淮愣了下, 内心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意,可还来不及激动,就又呕出一口血来, 一滴温热洒在手背,让他回了神。
  “我都要死了,你做我娘子多亏。”楚淮笑着摇头。
  “不亏的,只要你不死, 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阿淮没事, 萧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我可不要一个哭包做娘子, 别哭了, 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小姑娘总说要好好活着, 日后一定会长寿永康。
  看着楚淮越发虚弱的神色,萧容哭的眼泪都要干了,“大骗子, 你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你骗我。”
  今日便是永别,哪里还能再见。
  “抱歉…容儿咳咳…”楚淮没多少力气了,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萧容抱着他, 眼泪滴在他的薄唇上, “阿淮, 我不要抱歉,我要你陪着我。”
  楚淮尝到了一丝苦涩的滋味,原来人难受的时候掉的眼泪都是苦的,可他除了抱歉什么都说不了
  “容儿, 我想睡一觉了。”楚淮无力的靠在萧容的怀中, 眼皮沉重, 眼前越发模糊。
  “阿淮,阿淮……”萧容一声一声的唤着他的名字,像是想把他的魂魄叫回来。
  可她到底还是无能为力,楚淮彻底阖上了眼,呼吸与心跳停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容儿,好好活着。”
  “阿淮——”萧容抱着他凄厉的大哭,哭声让守在门外的御林军都打了个寒颤。
  绿枝抹着眼泪,孔嬷嬷别开了眼,谁都不忍心看这一幕。
  怀里的楚淮再没有给她回应,萧容仰起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夜空,没有一颗星子,月亮也隐入云层,南撷院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
  这一晚,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噗——”萧容喉头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与楚淮的鲜血交织成画,脑袋晕晕沉沉,心口骤然一疼,身子软软的往下倒,眼前归于无边黑暗。
  *
  萧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人在哭,哭的她头疼,眼前黑蒙蒙的雾笼罩着,看不清身处何方,她小心翼翼的走着。
  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淮,她兴高采烈一边喊一边跑了过去,“阿淮!”
  可阿淮却好像听不见她的声音,始终没有回头,就在她即将靠近阿淮时,忽然,黑雾里出现了一条黑色的龙,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阿淮吞入腹中。
  “啊——”萧容猛地睁开眼,眼前朦朦胧胧,犹似在梦中。
  “公主可算醒了。”是绿枝的声音。
  萧容回了神,才看清这是床榻,“阿淮……”
  她连忙起身看向绿枝,“绿枝,阿淮呢,阿淮怎么样了?”
  绿枝一双眼也哭的红肿,哀伤道:“公主,九皇子他、他薨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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