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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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考试结束的时间到了,走廊几乎立刻就嘈杂了起来,有急着跑厕所的,也有出来透气的,翻书对答案的。陶可在这催命铃声里叹了口气,变出一副夸张的虚脱表情,“下一科我没多大把握,老师出名的狠。你下科考什么?你在复习吗?”
  她顺手拿起小舟的pad,脸色立刻变了,有点像是咬着了舌头, “你可别跟我说你还有心结了?论坛?垃圾贴?你在看这个?”
  “随便看看。”
  “那你在看什么?喔,好性感的帅哥,哦哦~~~~~~~~~~~~~我要把这张发给衣然,这是什么帖……”陶可猛地把pad举起来贴在眼前,“‘和小z在一起的9年’,‘同性恋浴室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脏’?”
  小舟把吃剩的面包装回口袋里放进背包,坦然地从陶可的手里抽回pad。
  “啥意思?”陶可眨了眨眼,“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社会学调研。”
  “调研个屁……”陶可忍了忍溜出嘴的粗话,“你……对这个好奇?”
  “嗯,想了解一下gay。”小舟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女生不是都喜欢这个吗?”
  “说的就好像你们男生不喜欢看les一样,饮食男女嘛。”陶可有些接受了小舟的解释,也不那么惊讶了。“那你调研出什么了?”
  “如果从婚姻观,爱情观,伦理观……等等角度分析,”小舟摇摇头放弃了,“所有一切的共性就是都很混乱。”
  “好像是吧。”陶可含糊地赞同,随手划着屏幕快速浏览着,“女生宿舍夜话的时候也会聊这个,也是这么说的。”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gay的世界观好像只有勃发的性欲。”小舟皱起眉头。
  “这么说,你是……打算接受何唯了吗?”陶可试探地说。
  小舟跳下窗台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元旦我们一起过的,还有衣然,在他那喝酒。他自己喝多了说的,他酒品可真差。”陶可简短地说,拎起自己的背包打算跟他一起朝下一个考场走,“不过你也别在意,要是按照美剧的标准,咱们四个应该互相都上上床。”
  “……”
  “是有点恶心。”陶可自己打了个哆嗦,“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哭鼻子的样子。”
  “我还记得你十岁尿床的……”
  “我要杀了你。”
  ……
  “记得小时候的模样,是不是特别难产生欲望?”
  小舟突然在教学楼的大门口挡了陶可一下,难得有些较真地跟她扯这些没影的事。
  “是~吧。”陶可没想过,女孩子对欲望的发现总要晚些,她试探性地认真琢磨着,“我总觉得你未成年。考虑恋爱对象的时候,不会想起你。当然你对我来说很亲,我爱你。”
  她笑得眯了眼,是真的很可爱。
  “但不是那种爱。”她废话似的补充了一遍。
  “我也觉得你还是那年的小朋友。”小舟回答的一本正经,他停了一会,突然发了狠心诚实地说,“上次看到男人亲吻衣然,我差点想揍他。”
  “你,揍人?”陶可看着他,他刚要纠正说他就是想想,她笑了,“你终于说实话了,我就知道你不像你看着的这么老实,你就装吧。”
  “你就没有小妹妹被人猥亵的感觉吗?”小舟不想话题变成对他的分析,他不喜欢被分析。
  “有,我简直想阉了他,那个男人年纪那么大。”陶可翻了个白眼。“不跟你废话了,我要去考试了。”
  第46章
  “你最喜欢什么科目?”
  “数学?你呢?物理?”
  “语文。”
  “……”怎么可能?
  “你最喜欢哪句古诗?”
  “鹅鹅鹅……”
  “可以了,闭嘴,小舟。”
  “你最喜欢哪句古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他悠悠地念。
  什么?
  小舟猛地从桌子上爬起来,捂着嘴巴擦口水。
  他的心狂跳着,梦里依稀的疼痛仿佛是真的,但是揉一揉心口,什么感觉都没有。屋里的主灯不知什么时候被关掉了,他趴在台灯下睡着,胳膊底下还压着书本,是夏末买的闲书,讲陶瓷的。他抬起头急切地寻找着夏末,心脏在胸口拼命鼓动,指尖发麻。他慌乱地瞄中夏末的背影,厨房开着灯,夏末正在悠闲地刷着碗筷,他的神经一松,四肢百骸都舒坦下来。
  他暗暗地骂自己是神经病,只是相差九岁而已,还不至于要套那首诗。夏末更不会忧愁感性地吟什么古诗,这简直是个错乱的梦。但梦太真了,就要怀疑现在是不是醒着的。
  小舟从椅子上站起来,轻手轻脚地奔到夏末身边,伸手碰了碰夏末卷着袖子的胳膊。
  “怎么啦?”夏末回过头来,看着他微笑,格外温柔。
  他彻底松了口气,这些日子里他尽情地占有着夏末的注意力。他从没有想过会跟夏末发展出这样的关系,但是他从来也没后悔过这样做。从来没吃过糖果的小孩怎么可能知道糖果的美妙滋味。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放弃脑子只走心的时候。
  夏末撂下手里的盘子,随手抓过什么擦了一下手就转身搂他。面颊贴近,小舟有一丝紧张,他抛开对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的一丝疑问,专心等待夏末亲吻他。
  空气中有疑虑的味道,但小舟分不清那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完全来自于他自己敏感的错觉。他经常怀疑自己多疑,敏感、多疑、悲观是他自己都能给自己做出的诊断,他有时候要花点力气用理智来分辨事实。
  夏末的吻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吃了一惊。在放松的瞬间又被失望攫住,他连忙张开眼睛,不由自主地抿了一下嘴唇。仔细想想,亲吻夏末几乎是他本能的一种举动,不这样做他就不会满足。但是接吻,那就是另外一件有点压力的事。但这是他的事,他绝对绝对不能让夏末察觉到。
  可现在夏末只给了他浅浅的一个吻。
  他立刻开始后悔,他刚才应该主动一点,也许他们就会接吻了。夏末骨子里是个君子,他不会主动把他从弟弟变成情人,即便是现在夏末也有所忌讳。他失落地放低视线,盯着夏末美好的唇形,琢磨着要是把夏末硬掰过来吻一下嘴唇,夏末会不会更投入一点。
  但吻了嘴唇又如何呢,他敢不敢把舌头伸进夏末的……伸进他哥哥的……嘴里?
  那就好像在亵渎他的神灵!
  fuck!
  他竟然做不到。但是夏末不能离开他,他不能让夏末离开他,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转来转去焦躁地灼烧,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智商直线下降,想不出个好的解法来。
  他的焦虑联想越来越快,仿佛夏末离开他这件事已经可以望见,这一次他可再没有一个什么拥有夏末的未来可以等待了。他站在那里心口酸胀,恐惧从他的后背贴上来,双腿发软。
  “哥。”他唤了一声。
  “怎么了?”夏末微笑着看他,身体放松地靠在身后厨房的橱柜台面上。
  我爱你。做不好,那就不如先说出来。这是他终于想到的一种办法,只要说出来,就算是先交了一部分定金在夏末那里让他放心。
  他张了张嘴……他肯定是爱夏末的,这是一定的,不是撒谎,别管是哪种爱,反正他自己也分不清,夏末怎么理解就更不是他的事了。
  但他没发出声音来。
  尽管他盯着夏末的脸,被夏末帅气逼人的脸逼得有些脸红,夏末望着自己的眼睛异样温柔,对他有满满的耐心,像是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对视。
  他闭上了嘴。他既说不出那三个字,也说不出任何能够迂回微妙地表达那种含义的话。
  他真够呆的。以前对着女孩子们他巧舌如簧,那三个字更是说的很多,他都忘了在表达最真实的感情时他总是有障碍。那些感情浓重而单纯,但是积年累月地无法释放,日复一日地在打击中被埋在心底深处,变得格外沉重。他不想,一直都不想夏末感受到。有谁会喜欢一个复杂阴郁的人,谁不爱快乐活泼的人,他能在别人面前幽默有趣,为什么不在夏末面前保持住这一面。
  他突然从夏末面前走开,在心底浓烈的感情开始涌出来之前就转开头,随着那些情绪爆发的还有一直如影随形的孤独感。他穿过半个房间走到书桌前,低头收拾自己的课本,把夏末的书摞在另一边,把铅笔插回笔筒,把所有的东西归类整理。沉默地等着那些难忍的痛苦从心口、脊背慢慢消退下去,等着手上做的这些有条理的机械动作能够引导他的脑子把理智换出来。
  但是他忘了一点,这里不是他的那个家,在家里他收拾好自己以后下楼去面对那些忽视他的人,但是在这里……夏末直接走到他面前,跟他隔着一张书桌的宽度,想忽视都难。
  他抬起眼睛看了夏末一眼,看到的是小时候来接他的那个大男孩的影子,他匆忙低头,眼睛有些发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什么呢?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小舟。”夏末低声叫他,伸手过来抚摸起他的面颊,那温柔的触碰让他的心跳了一下,竟然霎时就消退了他大半的难过。
  “过来。”夏末说,半是命令半是叹息。
  他发觉自己竟然有一段一定要听哥哥话的核心原则,优先级无限趋近于上确界,他几乎没有想就自动绕开桌子走过去。夏末张开双臂把他搂在怀里,他鼻子一酸。“是不是我今天有点心情不好,影响到你了?”
  是这样吗?
  他愣住了,夏末的确心情很差?他以为夏末只是比平常安静一点而已。难道他体会到了,下意识跟着沮丧?他自己没意识到为什么今天回家以后心情一路跌到谷底,但是他现在可清晰地感觉到因为夏末紧紧搂着他,慢慢抚摸着他的脊背,还软软地吻着他的脸,注意着他的情绪,他的心口就急速地透了光亮。
  “我还以为我很成熟呢。”夏末挫败地说,叹了口气,随手捏着小舟的耳朵玩,“还是说你太敏感了?”
  “你怎么了?”他问夏末,趴在他胸口急切地抬头观察着他的神情。
  “我……”
  他吓了一跳,夏末在犹豫不决,甚至……他不敢肯定夏末低头回避他目光的神情是胆怯。就像一阵狂风卷走雾霾,他之前烦恼的事都特么没了。他着急地去抚摸夏末的脸,仔细分辨他的神情,“出什么事了?那件事是不是还没过去?有人说你什么了?”
  夏末笑了,好像还挺享受让小孩着急的感觉,腻腻歪歪地在他嘴唇上轻啄,“我在乎他们说什么?再说,要是被人冤枉我才生气,现在坐实了我才值得被人议论。”
  这是什么破性格,小舟在心里嘀咕,想张口说话,稀里糊涂地感觉夏末好像趁机舔了一下他的舌尖。他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夏末又说话了,他赶紧聚集起已经不太能聚得起来的注意力去听。
  “如果我辞职了,跟他们说什么没有关系。但你……能接受吗?觉得我……软弱吗?”
  第47章
  一阵长长的沉默,小舟不说话,夏末也想不到说什么。小舟高高瘦瘦的身子,就那么直直地立在那里,连衣角都没挨在身后的书桌上,也不知是不是吓呆了。
  “我……”夏末开口,声音含糊在喉咙里。
  小舟突然抽了一口气,好像刚才忘了呼吸,肺都瘪了才抽上这一口气来续命。夏末心里一阵烦躁,或许他不应该把实情说出来,孩子其实年纪还小,经过的事不多。他刚才只是心里一热,想要跟小舟之间没有秘密。
  手不轻不重地按在小舟的肩头,“别想太多,我能做好我自己的事。”
  “如果我说……再怎么说都是因为我,给你的生活添了那么多麻烦……”小舟说。
  夏末低头凑近他的脸,“那我可能会说……”他深吸了一口气,“显我牛逼的时候终于到了!”
  小舟侧头去看夏末,鼻尖蹭过夏末的脸,夏末还是低着头很温顺地凑在他的脸边,他不知怎地就苦笑了一下。
  夏末察觉到了一丝变化,稍稍后退,直起了腰。
  “那你,那你……”小舟低着头说道,“你还要跟我在一起吗?惹出这么多麻烦事来,其实不值得。如果当那天的话你没说,我也没说……我不介意。我还是我,对你的想法不会变,我还是会一辈子都很在乎你,时不时地跟你……‘正常'来往。”
  “那你最想怎么跟我来往呢?”夏末笑了,低声问他,歪着头打量他脸上的神情。
  “我……”小舟犹豫了一下,一丝慌张爬上面颊。
  夏末突然转开头,视线落在桌角的飞机模型上,他已经明白了小舟的意思,有点怕他再说下去。
  小舟有些绝望地自己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已经开了口,说半截话比什么都糟糕,人心隔得远,他从前剖白了自己都未必能被人相信。但是夏末不一样,他说的话夏末从来都直接相信,所以这份信任里也不应该有任何一丝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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