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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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他也是有些小聪明,若今日之事实话实说,李仁贵不但不会为他作主,反而会罚他一顿。他如今故意歪曲事实,句句踩着李仁贵的痛处,可谓是豁出去了想唬着他爹给他报仇。
  若是别的时候,李仁贵必定不会如此冲动,然而,前面有抗灾之事在先,如今再听到李海之言,他连派人求证的心思都省了。
  李安仁阴沉着脸,吩咐道:“去银坊镇把你堂叔叫来,跟他说,他之前提过的那件事,我要跟他商议一二。”
  “是,父亲。”李海躬身退出来,狠狠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随即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李安仁素来不是什么好货,不入流的手段多得是,而他又刚好跟江家有些嫌隙,看来这次那江小秀才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第113章 闹笑话
  官道两旁是一片片金黄的麦田,形状并不规则,大多盘山而上,虽不像平原那般一望无垠,却也别有一种风味。
  田里散布着弯腰刈麦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气息。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的麦子都割了。”江逸挑着车帘,不由感叹。
  大海恰好听见了,笑着回道:“若不是今天撞上了灾年麦苗长得慢,往前赶一个月就该割了。”
  江逸问道:“咱家地里可收了?”
  大海点头,“放心吧,大伙抢着收的,一点儿没让我们动手。你先前不是说收了麦子种山药吗?江伯父让我和二牛往博陵去了一趟,买回来些上好的山药苗,现下在地窑里存着,就等你回来种。”
  江逸这时候才抽出心思问问家里的情况,“我爹可好?小爹可顺心?孩子们没调皮吧?”
  小六骑着马“哒哒”地跑过来,冲江逸咧开嘴笑,“放心吧,都好着呢!不过啊,我看老爷子是想你了,天天在饭桌上算日子。”
  江逸会心一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说起来以前江逸天天在家腻着,有事没事就骚扰苏白生的时候,江池宴还有点烦他,巴不得这小子离开几天清净清净。可是,江逸这一走就整整一个月,江池宴心里还怪想的。
  不光是江池宴,苏白生也想,还有孩子们,天天“逸哥、逸哥”地念叨。
  听说江逸的马车进了村口,孩子们连课都上不下去了,伸着脖子往窗户外面瞅。
  苏白生干脆放下书卷,提前放了学。
  孩子们就像撒了欢儿的小野马似的,一窝蜂地冲了出去。
  江池宴虽然把持着些长辈的矜持,却忍不住抄着袖子在庭中来回踱步,眼睛还时不时看向大门的方向,生怕错过了似的。
  最后还是苏白生看不过眼,拉着他跟在孩子们身后去了村口。
  江逸大老远就听见孩子们的欢呼声,也坐不住了,干脆从车上跳下来,迎着孩子们跑了起来。
  苏云起生怕他摔了,紧紧跟在后面护着。
  一边是一群孩子张着手臂乌拉拉地跑,一边是江逸提着袍角跌跌撞撞。
  哥几个挺直腰板坐在马上,一边悠闲地走一边看着这有趣的景象,虽然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形容词,但至少能够切身体会到心底那股踏实劲儿。
  这才叫人过的日子!
  “逸哥——”
  大些的孩子们冲到跟前就自动停了下来,小宝和小十三两个却是直直地扑进了江逸怀里。
  江逸被两个小炮弹似的家伙猛地一撞,接连往后退了三步,幸好苏云起即使把人托住,不然肯定得摔个屁墩儿。
  “逸哥,你回来了……呜……”小宝紧紧抓着江逸的衣袖,眼睛一闭,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十三抓着江逸的另一个衣袖,小嘴动啊动,最后小声地叫了声“爹爹”,然后也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江逸既感动又心疼地把两个小家伙搂进怀里,一边顺着背一边安慰:“好啦好啦,别哭了,我可是给你们买了两大车好吃的好玩的哟,再哭可就没了!”
  “不、不要……那、那些……不要!”小宝睁开朦胧的泪眼,边打着哭嗝边表明立场。
  “只要爹爹!”小十三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补充。
  “那如果再哭的话,我又要走啦……”江逸板着脸威胁。
  仿佛变魔术似的,俩小孩瞬间被按了暂停键,张着嘴巴瞪着眼睛焦急地看江逸,生怕他下一刻会消失。
  小十三的一滴眼泪还在睫毛上挂着,小家伙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眨。
  江逸的小良心时顿时燃起一搓自责的小火苗,连忙说道:“真乖,逸哥不走了,逸哥抱你们回家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立马露出欣喜的表情,小脑袋兴奋地上下卜愣。
  江逸一手搂着一个,试图站起来,可是……失败了。
  “你们是不是长个儿了?逸哥都抱不动了!”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江逸多少有些丢脸。
  苏云起上前两步,把小宝拎到自己怀里,面不改色地说:“两个就是难抱。”想了想,又加了句,“我也抱不起来。”
  江逸冲着他没什么诚意地咧了咧嘴,偷偷吐槽道:这真是本世纪最蹩脚的安慰。
  小宝实际上是不怎么乐意的,可在苏云起的瞪视下他只得如坐针毡地待在对方健壮的手臂上,一双大眼睛却是巴巴地望着江逸,诉说着心里的委屈。
  江逸一手抱着小十三,用空出的一只手把家里这群半大孩子一个挨一个地摸了一遍,没少,没瘦,没磕着碰着,这才彻底放了心。
  最后,江逸走到江池宴跟前,原本是想嬉皮笑脸地撒个娇的,没想到刚叫出一声“爹”,眼圈就红了。
  他为了不再一次丢人,只得耍赖似的把脑袋埋进苏白生肩窝里,闷闷地叫着“小爹”。
  “你呀,这么孩子气,还怎么让人叫你‘爹爹’?”苏白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圈也微微发红。
  江逸一愣,歪着脑袋偷偷瞅了江池宴一眼。
  江池宴没好气地看着他,半是训斥半是宠溺地说道:“这么大的事还想瞒着我们不成?找个好日子给小家伙把姓改了吧!”
  “嗯!谢谢爹、谢谢小爹!”江逸高兴地应了一声,依旧赖在苏白生身上没起来。
  “起风了,先回家吧!江池宴揽着苏白生的肩,连带着把自家儿子和小孙儿一起搂进了怀里。
  江池宴看着不远处的苍山绿树,长长地舒了口气——人生如斯,再无他求!
  ******
  下面,就是江逸显摆礼物的时间。
  其中显摆的先后顺序自然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来定。
  于是,江逸第一个把那对活的大白鸭抱了出来——对,是抱,像对待宠物似的小心翼翼地抱,他巴拉巴拉地讲着这对大白鸭的出身是多么多么高贵,御厨们手下的烤鸭是多么多么让人回味无穷。
  大人们全都淡笑不语,孩子们则是一脸懵——不就是鸭子吗?他们家后院有一窝,一大窝!
  江逸又强调了一遍,“这可是草原上的野鸭培育而成的,专供皇家游猎!”
  大家还是没什么反应。
  “真是没一个识货的!”江逸撇撇嘴,觉得挺没劲,干脆拎着鸭子们放到了自家后院的鸭窝里。
  两方鸭子一见面,先是各自愣了一下,然后,远来是客的血统高贵鸭发现面前只不过是一群乡马佬之后,立马挺胸抬头、露出一副唯我独尊的高傲模样。
  如果有配音的话,它们的内心独白应该是这样的:哼,鸭数众多又能怎么样?再多也是一群乡巴佬,速速上来跪舔!
  然而,就在这时,鸭群中发出一个豪迈的“嘎嘎”声,下一刻,几十只家鸭一哄而上,将两只外来鸭团团围住。
  只听得“嘎嘎”乱叫中夹杂着几声凄厉的哀鸣,伴随着鸭毛纷飞,景象甚为壮观。
  等到江逸好不容易把两只血统高贵鸭解救出来的时候,原本白白胖胖的鸭子已经变成了一对蔫头巴脑的秃毛鸭。
  这下大伙终于有了反应,一个个全都笑得直不起腰来。一时间江家大院里久久回荡着全家老小的大笑声,比那群鸭子还要热闹。
  江逸丢了这么大面子,也没了炫耀的心里,气哼哼地回了屋。
  苏云起亲自把那俩宝贝秃毛鸭安置好以后,又赶紧回屋安慰郁闷的小媳妇儿。
  不过,情况往往都是,他不安慰还好,江逸顶多是生生闷气,过不了一天半天的自己就好了;一旦他凑上去安慰,江逸那通闷火肯定得发在他身上。
  这一点苏云起自然清楚,不过,就算被媳妇儿压在炕上又捏又挠,也不能让他独自闷着火,要想教训,等事情下来之后炕上说——这就是爷们儿的原则。
  看着江逸小性子使得差不多了,苏云起才翻了个身,把人搂进怀里,拿出那方端砚,“什么时候给云舒送过去?”
  江逸想了想,“现在吧,不然回头再忘了。”实际上,他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没脸再面对苏云起。
  只能说,苏云起太高明,太了解江逸,话题转得好,时机拿得准。
  哎,这辈子呀,就栽进这个人手里了!江逸出了门,边走边琢磨着苏云起的“良苦用心”,嘴角翘得都能画个大笑脸了。
  “云舒在不?”江逸进了旧院,直接推开了云舒的房门。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半的时间,他已经习惯进屋不敲门了——如果对方有事,自然会插门;如果门开着,就是欢迎进入的意思——乡下就是这规矩。
  “逸哥来了。”云舒从里屋出来,脸上还挂着笑意。
  江逸想起来,刚刚放鸭子时云舒也在。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把手里的端砚往云舒跟前一举,特意露出底下的刻章,“你看这个,眼熟不?”
  “这……这是端砚?这是我那个!”云舒眼睛立时间就湿了,珍重地双手接过,“逸哥,谢谢你……谢谢!”
  江逸惭愧地挠挠头,讪讪地说:“你这样说,倒叫我没脸,如果当初不是我漠不关心,也不会让他落入那烂人手里。”
  云舒摇摇头,收了泪意,狡黠地眨眨眼睛,调侃道:“就算你关心了,你能认出这东西么?”
  江逸窘了一下——他还真不认识。
  估计就算他当初看到了,也会以为不过几两银子而已。没准他还会大方地拍着云舒的肩膀说,没事儿,别心疼,等哥挣了钱给你买一车——这样一想,江逸开始有些庆幸他当时没“关心”。
  云舒抚摸着石砚,语气中满是怀念,“逸哥,我之所以会谢你不是因为它有多贵重,而是因为这是我父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原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江逸一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时又有些庆幸,幸亏姓李的作了一把好死,幸亏恰好让他们碰上了,幸亏!
  想来也是天意。
  江逸会心一笑,拍拍云舒的肩膀,“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跑不了。”
  云舒欣慰地点点头。
  “那什么……”江逸摸摸鼻子,有些笨拙地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我爹和小爹都算是你的父亲,虽然和亲生的不能比,但是咱们兄弟几个的事他们都会一视同仁地张罗,我也拿你当亲兄弟……呃,好像越说越矫情了,算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哈!”
  云舒看着他窘迫的脸,忍俊不禁。他轻笑一声,诚恳地说:“如果我说,长这么大反而是江伯父和小叔给我的关爱更多,逸哥信吗?”
  江逸张了张嘴,这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云舒勾了勾唇,继续道:“父亲一生醉心权谋之术,对我和母亲关心甚少,加之早年间分居两地,我不过逢年过节才能见上父亲一面。”
  “那为什么你……”江逸意有所指地瞅了瞅他手里一直没舍得放下的端砚。
  “执念罢。”云舒轻轻地说,“有时候我们之所以放不下,大抵是因为怨忿;有时候我们之所以会怀念,更多的是因为自责。”
  云舒的境界有些高,江逸其实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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