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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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乌漆麻黑,出站口等待的人零散几个。
  唐成端站在最前往里看,一见着推着行李箱的方应浓,就迎了上去,等她一出站,接过来行李箱。薄薄的灯光下,方应浓的脸色透着疲乏,黑眼圈明显,唐成端疼惜地摸了摸方应浓的头。
  孩子高三都没累成这样过。
  方应浓前几天电话中让他们放心,说自己有人照顾。都是些才离开父母不久的孩子,会照顾个什么人?能搭把手就不错了,这怎么放心得下。
  两个孩子不在一个学校,这种时候就格外惦记。
  唐成端细细问过她这几天的情况,小心眼发作,对带队老师为了自己的事而压缩行程而有些不太高兴:“你们老师倒是心挺大。”紧接着教训方应浓,“你挺什么挺,不舒服就去医院,几天写生而已,追命吗?”
  方应浓心知他是心疼了,抿嘴忍住笑意乖巧点头,听了会儿训。
  唐成端的脾气来的快去的快,嘀咕几句,便转到:“辛苦你同学照顾你了。”
  方应浓有些心虚,不敢说漏嘴,胡乱嗯嗯应着,说:“我更辛苦,您心疼心疼我吧。”又怕唐成端问是哪位同学,她转移话题道:“爸我饿了。”
  唐成端撇撇嘴,“饿不着你,放心吧。”
  文女士觉得这阵子女儿受大苦了,心疼得不得了,半夜起来熬的鸡汤,用砂锅小火慢煨。
  父女俩到楼下就闻到了飘散的香味,香得方应浓哇吱乱叫,行李唐成端拿着,一出电梯,方应浓就火急火燎地掏钥匙开门,换上拖鞋就往卫生间跑。
  唐成端慢悠悠走在后头,嘴上嫌弃地啧啧出声,眼里却含着笑。不管长多大,这时候为了口吃的,仍然像个小孩。进屋的时候方应浓站在厨房,关了火正在调味,片刻后盖上盖,含糊道:“爸我放盐了啊。”
  方应浓刷着牙从唐成端面前过。到了家里,灯光通明,才显出方应浓寡淡苍白的脸色来。活像生了场大病。
  不过才几天而已。
  这时候,唐成端想起了方应浓曾离家千里很多年,不免挂心。这孩子吃不得苦,也不知道每次生病了是怎么过的。
  也是因此,唐成端意识到了被他遗漏掉的事——方应浓在外那些年,是否一直是独身一人。
  唐成端洗手拿碗,方应浓回洗漱台漱口洗脸。
  一碗纯汤在唐成端面前,唐成端起床出门时鸡汤刚出来香味,馋了一路,不喝一口睡觉对不起早起。一碗汤里带着鸡腿放在唐成端对面。
  刚出锅的鸡汤热气升腾,香味四溢,小火慢炖了一小时,汤汁澄澈见底。
  方应浓随便擦了脸坐下准备喝,就听唐成端催她:“你一生病就得受不少苦,在那儿读书爸妈也照顾不到,要不,咱找个会照顾人的男孩子试试?”
  “不小了,谈谈免得以后被人骗。”唐成端这样说。
  ……
  方应浓瞪大眼睛,第一反应是:“嫌弃我回家太频繁?”
  唐成端嘿了一声,夸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啊。”
  “凭什么只嫌弃我,安安过几天也回呢。”
  “嗤。”唐成端吹着汤面的热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方应浓,“真当我不知道啊,你们俩打掩护那点小伎俩,能瞒得过谁。”
  方应浓一心吹着自己的小勺子,不说话。
  唐成端有些八卦:“之前不是有男孩子来工作室找过你,我听说人长得挺好的啊。”
  “您知道的可真多。”章黎总共只来过工作室两次,都是在外面坐着,等她一起去吃饭,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男同学来找过她:“他人挺好,但不合适。”
  唐成端一边喝一边抬眼看方应浓,听到方应浓说“他跟我很像,脾性相同的人最适合做朋友”,顿时明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安安耍得飞起,这个孩子倒一点动静都没有。
  方应浓老实摇头:“外面能有什么好货色!我可是要回来啃老的。”
  听到这话,唐成端心里倒是松了口气,看起来是像谈过的,不像个不婚族。
  “拉倒吧,你少给我来这套。”唐成端感到有些奇怪,压低声音问:“你之前一直自己一个人吗?”问得是方应浓上辈子。
  方应浓底气不足:“……不是。”她埋头吃着肉,看起来吃得很香,说起话来也有些含糊,“托您的福,我有了个老公。”
  老公?
  唐成端的脸一下拉了下来。
  哪个小兔崽子?
  孩子谈恋爱唐成端喜闻乐见,但是真要说起结婚,那可不一样。
  “哦——结婚了啊,还跟我有渊源,谁啊?”唐成端拉长了调子,打量着她。越看方应浓越不敢抬头,如芒刺背。
  方应浓头都快埋碗里了。
  唐成端看出她心里有鬼。
  餐厅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勺子碰碗壁的响声。
  看来还是自己认识的。
  唐成端心里把自己知道的同龄男孩子都过了一遍,火气噌噌往上冒。
  小兔崽子。
  “平平,你不对劲啊。”唐成端推开碗,抱臂往椅背上一靠,重复问:“是谁?”
  方应浓拿眼往上瞅,瞅到唐成端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思索着斗智斗勇的可能,最终因为想到后续会带来的麻烦让方应浓缴械投降。
  早晚都是要知道的,算了算了。
  “您爱徒,最小的这个。”
  “谁?”唐成端不敢置信:“他凭什么?”
  方应浓小声:“他家庭氛围挺自在的,跟咱家一样,我觉得挺好。”
  不知道方应浓的择偶观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到此时唐成端知晓,已经是无法改变。
  往前追溯,方应浓自己也只是回忆到经历过在校被骂后,对一切男性献殷勤的行为感到厌烦。她看哪位男士都觉得像是有两幅嘴脸——殷切和丑恶,不能接受过线交往。
  考虑周允庭是顺其自然又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光是父亲爱徒这层身份就够了,更何况,他家庭温馨。周允庭父母在学生时代都是令人羡慕的“别人家父母”,方应浓早有耳闻。
  正好他出现的时间合适。
  方应浓说:“爸,我相信你的眼光。”
  有现成的多方便,方应浓不想再折腾什么换个人了解那种麻烦事。
  唐成端从没像现在这样恼恨方明勤。害人不浅。
  一刻钟以后,方应浓把碗洗了晾着,回房补觉,唐成端在客厅坐了许久。
  他想了许多事,想到最后,想自己爱徒的行为,又想起爱徒这几天晚上不见踪影。
  唐成端叹了口气,伸手关了墙上的灯,待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才起来。
  稀薄的天光从客厅的阳台映进来,像是清水与浓墨融化完全以后的颜色,黑的不透,看起来十分浑浊。
  外面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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