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点狙击 第1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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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意识如同被洪水冲击,猛地灌回身体里。谢枕书猛地睁开眼,被赶回了现实。
  该死。
  他没有忍住!
  谢枕书坐起身,在长久的沉默里反省。接着,他开始在黑板上记录违禁词。
  苏鹤亭。
  猫的名字是违禁词,他不能说——因为按照他扮演的角色,他不该知道7-006的真实姓名。
  他得再耐心一些。
  谢枕书二次进入14区,他在这里的身份是固定的,负责看管监禁所里的囚犯。他逐渐了解检查员这个身份,同时,他开始诱导囚犯提起黑豹,从囚犯那里解锁了“7-006”这个词。
  但是没过多久,他发现,可解锁的信息是有限的。换句话说,检查员这个身份权限不够高。比如,他无法解锁“苏鹤亭”三个字,因为7-006的真实姓名是黑豹机密,凭检查员的身份永远不能知道。
  于是,谢枕书和7-001换了位置,由7-001连接14区。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7-001的连接会惊动管控14区的阿尔忒弥斯,他被发现了。但很快,他凭借谎言说服阿尔忒弥斯,以“暴君”的身份进入14区,可紧接着,谢枕书根据他留在黑板上的信息发现——
  7-001进入14区后会变成失忆状态,他甚至不能记住自己的违禁词。
  谢枕书以为是操作台的问题,可即便他们交换,进入14区以后,7-001的记忆仍然会被消除。
  如果记忆无法被保存,那么他应该如何寻找那个人?
  谢枕书面对黑板,把自己写下的“苏鹤亭”和7-001写下的“98342”连在一起,这上面已经被他们填充的信息盖满。
  半个月后,谢枕书在黑板上写下:
  暴君→98342→停泊区
  x→7-006→未知。
  他给这个“未知”画了圈,有时候,他会在连接结束后对着黑板发呆。他不能难过,因为他没有时间,他和他已经分别太久——谢枕书不允许自己难过,他在每一次失败后整理情绪,然后不断地继续。
  你好吗,猫。
  偶尔,他会写下这些莫名的句子,再擦掉。他开始习惯停泊区恶劣的天气,也习惯发呆。
  谢枕书认为,他和7-001的进入一定会给14区带来某种变数。只是相对比,这种变数更可能出现在自由度更高的7-001身上。
  作为有记忆的一方,谢枕书试着在14区跟7-001接触。他发现,当他说出违禁词,14区只会把他踢掉,实验本身不会停止。因此,他开始大胆尝试。
  当14区的剧情变成“7-001和晏君寻一起被作为任务交给黑豹监视”时,谢枕书终于在窗口系统那里听到了7-006的消息。
  窗口系统说:“那是个了不起的黑客,由他监视01ae86我们都可以缓口气啦……”
  谢枕书翻过报告,道:“01ae86情绪不稳定,我必须告诉7-006任务目标的详情。”他眸光微沉,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和他见面。”
  窗口系统说:“好呀。”
  它转过显示屏,把黑豹训练场的地址告诉谢枕书,欢快道:“我会通知黑豹,他们会安排你们碰头。哎呀,难得假期,祝你过得愉快。”
  谢枕书离开监禁所,坐上通往光轨区的光铁。他到达这个苏鹤亭生活过的区域——虽然是假的,但已经足够了。
  他不确定苏鹤亭是不是像7-001一样失去了记忆,对他而言,能见面就有转机。
  这天是晴天,谢枕书换了新的衬衫,在街口买了向日葵。他走过街道,在弥漫着甜品和咖啡的香味里,来到碰头的地方。
  他看见苏鹤亭走过红绿灯,走向自己。风轻轻吹开他的黑发,那一刻,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他盯着苏鹤亭,唇角微动,想说——
  世界忽然静音了。
  光影如同泡沫般消散,谢枕书在那不断缩短的距离里,被隔绝了。他忘记自己说了什么,但不论是什么,苏鹤亭都听不见。
  向日葵掉在地上。
  谢枕书躺在现实里,没有睁眼,可是他已经明白了。不管他怎么做,他在14区内都禁止靠近苏鹤亭。
  他们不能见面。
  第136章 虚构
  谢枕书从连接中醒来, 时间正是半夜。他拔掉连接线,站到黑板前,开始整理已知信息。
  第一, 从这段时间的试错中可知, 14区之所以会出现违禁词, 原因在于系统要维持它的真实性,不能让参与的人觉察到它是假的, 所以要禁止监测员讲出不符合那个世界剧情的词语。
  第二,14区的剧情是重复的,它简单概括起来就是“利用不同案件刺激晏君寻和系统芯片融合”, 每次的终止时间在次年八月八日。如果在八月八日以前晏君寻没能进化, 或是他意外死亡了, 剧情就会重置, 把时间和角色全部推回起点,重新开始。
  第三,谢枕书最开始以为7-001进入14区就会失忆, 但这其实并不准确,应该说,7-001进入14区就会被篡改记忆。系统会根据剧情需要, 对7-001的记忆进行删减,再在必要的地方加入自己虚构的段落, 使它连贯起来,不引人怀疑。所以他不记得自己的违禁词,也不记得自己是“暴君”。剧情会把他推到危险的边缘, 让他在未知的情况下完成暴君的使命, 替阿尔忒弥斯清理干扰实验的杂鱼。
  不过这种记忆删改只在14区内有效,回到现实就会恢复正常。
  第四, 狩猎三禁律,“不许干扰实验体,不许惊醒实验体,不许靠近实验体”。苏鹤亭不是实验体,谢枕书却不能靠近他,说明禁律中所说的“实验体”并不单指晏君寻,还包括苏鹤亭这样能对14区剧情产生重要影响的人。
  整理完这四条,谢枕书又写下“监测员”和“暴君”五个字。
  一样的操作台,阿尔忒弥斯能发现7-001,却没能发现他。两个人中途交换过操作台,结果依然如此,说明问题不出在操作台,而出在他们本身。他和7-001的不同只有两点:他身上没芯片,他身上有神的骨骼。
  谢枕书认为是前者,因为在战争中他就觉得奇怪,黑豹知道战争武器会攻击植入芯片的成员,却始终没有让他们取出芯片。如果是为了定位和控制,那么作为北线技术尖端的特装部队,他们难道无法对芯片进行升级或改造吗?还是说,有别的原因迫使他们必须让芯片保持原样?
  苏鹤亭曾经告诉过谢枕书,阿尔忒弥斯是黑豹的辅佐系统,还负责对成员进行最终测试。另外,谢枕书从7-001给的信息中发现,14区在现实中的实验场和黑豹的训练场贴在一起,它们属于一个区域。
  这是不是代表着,黑豹成员也受阿尔忒弥斯监视?他们的芯片很可能也来自14区实验,所以不管7-001在哪里,通过什么方式进入14区,阿尔忒弥斯都能识破他的伪装。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监测员”可以保留记忆?
  谢枕书在“监测员”下面写上了“修理工”三个字。
  他持有的身份是“719号监测员”,表明监测员不止一个,还有很多。根据他在14区内的剧情显示,他其实是个修理工。
  谢枕书按照36810生活在这里的时间推测,在2150到2155年期间,阿尔忒弥斯为了维持14区的正常运行,培养了一批技术人才。他们在实验的同时,会以“监测员”的身份进入14区,对14区进行监测和维护。但2155年以后,14区实现系统管理,“监测员”的权限因此降低,变成只能观察14区的边缘角色,所以谢枕书可以保留记忆,却必须遵守规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14区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同,监测员的四个小时等于14区的半个月,他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待在那里。
  理清所有信息后,天已经亮了。谢枕书抬起手,以“7-006”为起点,画出条线。他无视黑板上的所有信息,把线一直画到了“x”的位置。
  那些禁律、规则和阻碍,全部被这条线贯穿。谢枕书的目标明确,只有7-006。他的心可以像石头,在找到目标前绝不破碎。
  于是他再次进入14区。
  一个声音问:“假期过得好吗?检查员。”
  谢枕书掏出证件,在登记处做记录,顺便回答窗口系统:“很好。”
  很好,见到了想见的人,虽然是单方面的。
  窗口系统说:“你休假太久啦,所以不知道,01ae86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谢枕书问:“他怎么了?”
  窗口系统道:“他快疯了。”
  长官从不骂人,所以他在纸上画了颗蛋,代表他听到这句话的心情。须臾,他说:“意料之中。”
  7-001来这里是为了和98342号实验体,也就是现在剧情中的晏君寻取得联系,继而找到晏君寻被藏起来的身体。但他进入这里的代价是忘记,忘记现实,忘记目的,忘记这是个虚假的循环。不管他怎么做,每次的结局都是晏君寻死亡。当他脱离14区,回到现实,他又会想起一切,想起晏君寻死在他面前,死在他怀里,或是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随着重置的次数增加,他势必走向一种疯狂。实际上,在这次的重置中,他的初始状态已经很不正常了。
  谢枕书搁下笔,说:“联系停泊区督察局,告诉他们,我要给01ae86做次心理疏导。”
  作为后加入剧情的角色,7-001是谢枕书唯一能接触的人。作为现实里的交流对象,7-001是谢枕书唯一的盟友。综上所述,谢枕书会时不时的以心理疏导为由,旁敲侧击地提醒7-001不要陷入疯狂。
  虽然没什么用,7-001还是会为所欲为。
  心理疏导会通过投影进行,谢枕书不打算离开光桐监禁所,这里是他的安全区,况且停泊区里有晏君寻,他也不能靠近。过程通常很短,谢枕书会计算时间,有时候超时也会被抽风的系统踢掉,所以他会把时间精确到秒,到点就结束,绝不拖延。
  这次也一样。
  结束时,谢枕书走出监禁室,向窗口系统提交报告。
  窗口系统说:“辛苦你啦!”
  谢枕书道:“01ae86情况特殊,需要黑豹加强——”
  他话音一顿,盯着面前的显示屏沉思。
  窗口系统说:“需要啥?”
  谢枕书回过神,指尖无声地敲了敲桌面。半晌后,他道:“需要增加我和黑豹的联系。”
  窗口系统说:“哦,好呀,我给你黑豹训练场的地址……”
  谢枕书道:“不要地址,给我7-006的电话。”
  禁律是不许干扰,不许惊醒,不许靠近,那打电话呢?如果打电话只聊别的,不提违禁词,是不是就不算违反禁律?
  窗口系统说:“好的,但是7-006从不给人真实号码,我们筛选了一遍,一共有四百多个号码可能是他……你确定要吗?”
  “要,”谢枕书看了眼时间,加重语气,“我全要。”
  四百多个号码,一个一个打过去,要从白天打到深夜。谢枕书重复着“你好”,“对不起”,“打错了”三句话,对面或温柔或暴躁,但都不是苏鹤亭。打完一轮,还有没接通的,他只能继续打。
  “你好。”
  不是的。
  “你好。”
  仍然不是的。
  长官挂断,再打。14区的月亮很少出现,半夜总在下雨,谢枕书觉得这些电话忙音几乎和雨声融为一体。终于,在一阵短暂的铃声后,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干吗!”
  苏鹤亭拨了下通话器,声音有些杂。但谢枕书的那句“你好”却死在了舌尖,他的心狂跳起来,在这一刻,想说的话挤满胸口。可是他握紧电话,无法立刻回答。
  ——他不能吓跑苏鹤亭,也不能违背禁律。
  苏鹤亭说:“我不买房不办卡不参加任何活动哦。”
  谢枕书喉结滑动,在昏暗里,像个委屈的小孩。可他必须继续,就像他过去最擅长的那样,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回答了一个“嗯”,仿佛不用“嗯”,就会讲出危险的话。
  苏鹤亭说:“那我挂啦?”
  谢枕书道:“……不要挂。”
  苏鹤亭问:“你有事?”
  谢枕书沉默良久,说:“你好。”他用“你好”拉回理智,把话说完,“7-006,我是光桐监禁所的检查员。”
  他讲的每个字都需要斟酌,稍有不慎就可能触及禁律。可他真的很想猫,想猫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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