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鸾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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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这般,也许自己是该写一封家书,可家书家书,又能写给谁呢。
  是见面只谈公事的父亲,还是后院那些为了势力娶进来的面目模糊的女人?
  他在脑海中想来想去,脑中竟浮现出一张总是带着假笑的妩媚的脸,隔着经年的记忆,又似乎看到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抱着他腿哭得肝肠寸断地求他:“公子,您别拆穿我,我愿当牛做马报答公子的恩德。”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儿,唯独眼睛那么亮,像天上的辰星。
  他微微叹息一声,提笔欲写,又很突然地想到,她现在,是不是在和江澜翻云覆雨?亦或是在哪个恩客的榻上?
  最终这封家书交上去时便成了对老父的殷殷想念,被送进了中军帐。桓羡冷眼看罢,径直丢给侍从:“拿去封好,寄回去吧。”
  侍从莽撞地问了一句:“陛下不写么?”
  既说所有人都要写,以示背水一战的决心,理应包括陛下才是。
  他?
  桓羡诧异瞪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下去。”
  虽是如此,夜里,他却特意回了朔州府,去到薛家人备给薛稚的那间小院。
  薛稚已经解衣欲睡,见他突然推门进来,身子不由得一颤。
  他没多解释,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我今夜歇在此处。”
  薛稚有些怔愕地看着他,没有应声。
  也许是她错觉,她总觉今夜的桓羡有些奇怪,仿佛山雨欲来前的漫天阴霾,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迫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一次便格外漫长而难捱。她被撞得眼饧骨软,眼神光一点一点消散于眸中荡开的水雾,无复清明,贝齿紧抵,又是一贯的隐忍和不欲发生响声。
  他偏生伏低身子吻住她,十指相牵,唇齿相抵,迫她启檀口发出声响来:“叫出来。”
  “叫我一声郎君。”
  紧扣的贝齿被迫分开,她发出一声小兽般的呜咽哀叫,一滴眼泪自泛红的眼眶落下来:“哥哥……”
  “饶了栀栀……求您……”
  “叫我什么?”
  她摇头不肯,只是哭:“哥哥……哥哥……”
  “错了,再来。”他脸上丝毫不见宽恕。
  薛稚彷如被悬丝不上不下地缚在空中,生不得,死不能,眼边泪水如荷叶上的水珠摇晃个不停,终在意识崩溃之前哭着唤出声来:“郎君……”
  浪头如愿以偿地打上来,淹没她全部心神。薛稚颤着嗓子低吟一声,身子一软,迷蒙着眼坍陷在柔软的锦被里。
  两人都在平复。餍足之后,他沉沉地喘着,攥着她被捏的发红的腕骨,吻了吻她被咬得齿痕斑斑的唇:
  “明天就要出征了,栀栀给我的东西呢?”
  薛稚被他折腾得骨节酥熔、昏昏欲睡。既被摇醒,她恹恹睁眼:“什么。”
  他在心底恼她的不知好歹,语声也沉下来:“大军出征之时,军中将士的妻眷可都为他们备了寒衣干粮,十里相送,明日我即要走,你也不表示表示?”
  薛稚听了一息倒是听明白了,他大概是要她也学那些送丈夫出征的妇人,送个什么信物给他。也难怪今夜把她往死里折腾。
  心间却实是难过。
  她曾经倒是替他做过几个平安符,是他从建康出发去并州平定叛乱的时候。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也盼着他能平安。只是终究面薄,兼之有心躲着他,便未送出去。
  等到了后来他堂而皇之地出入她的寝殿,以兄妹之名,行强迫之实,她便将那些平安符全用并刀剪碎,投之火中。
  久也没有反应,桓羡轻摇了摇她小脑袋:“说话。”
  薛稚眼间一黯,别过兰露未干的脸去,“哥哥曾经的未婚妻是何家姊姊,和我有什么关系。想要人送你,也求不到我身上。”
  桓羡剑眉微皱。
  这已是她第二次用何令菀刺他,似乎自那日他以她的丈夫自居起,她便格外爱提这事。
  这是打心眼里不愿承认呢。
  桓羡语声里不由带了些火气,攥着她手将人拉回来:“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
  又冷笑:“栀栀莫不是就盼着哥哥死吧,好回去和你的谢郎重续前缘?”
  “你放心,若是哥哥死了,死前也一定遗诏将他赐死。继任者会尊栀栀为太后,将来,栀栀还是得与哥哥合葬,生生世世,我们也得在一块儿。”
  攥着她腕骨的手似要将她捏碎一般,薛稚默不作声。
  也许是他明日出征在即的气氛使然,即使听他说了这一通疯话,她也没有和他置气的心思,唯独看他的眼神之中带了些怜悯,微凉的指,下意识想要抚平他因发怒而紧皱的眉峰,又最终止住。
  “哥哥早些回来。”她只应了这么一句。
  桓羡眸光微动,似是闪过了一丝光亮,却是冷哼一声:“差强人意。”
  他握着她修长单薄的颈背,动作粗鲁地又将人抱进怀中来。薛稚在他颈下轻轻动了下,调整了个更为舒服的睡姿,终未抗拒。
  她想她终究是懦弱的,虽然恨他,却并没有恨他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这并非是她对桓羡有什么感情,而是因为,即使不喜他之行事作风她也不得不承认,皇帝这个位置,他的确还做得过去。
  若他一死,北方必将大乱,又不知有多少百姓涂炭生灵……后来的继任者,又有谁可担此大任呢?
  次日,薛稚醒来时,身侧一如既往地没有了人影。
  今日大军出征,城中无论男女老少都去了城门相送,整个刺史府空空荡荡,房中也唯有芳枝在。她洗漱过后,略用了些小菜,便在窗下缝制平安符。
  不知道为什么,自北行以来,她对他的恨倒没有那么强烈了。也许是理智是她意识到他不能死,那么恨他好似也没有什么意义。又也许,是战事迫人,太多太多的事压在她头上,见惯了战乱之下的生死存亡,她便不再像过去那般全然陷在爱恨之中。
  ——
  大军这一走便是十数日,初战告捷,很快便攻下了先前被柔然所占领的怀荒郡。斩敌七万,大破贼。
  薛承已随大军去了怀荒,薛稚留在城中,与留守城中的薛婧姊妹一起组织妇人为将士缝制冬衣,前线消息传来,朔州城中人人欢呼,唯独薛家兄妹愁眉不展。
  薛稚起初也为之松了口气,不明白薛家兄妹为何担忧,后来看了地图倒也明了。原为抵御柔然所设的六座军镇全为敌所占,就算收回一个怀荒,也还有其余五座在柔然手里,若柔然大军从四面合围,才是不妙。
  像是为了印证薛家兄妹的担心一般,没过几日,前线传来消息,圣上御驾亲征,在攻打柔玄郡一役时,为柔然左贤王一箭射中左肩,旧伤复发,于军中病倒了。
  作者有话说:
  呵!没用的男人!
  第67章
  那消息起初还只是在朔州府内部流传, 后来不知怎地,在全城范围内流传开来, 更从天子中箭演变为天子重伤, 朔州军民人心惶惶。
  如此迅速的流传,明显是有柔然人的奸细在背后推波助澜。为稳定局势,薛家兄妹亲自召集全城军民辟谣, 鼓舞人心,同时在城内彻查散布谣言之人, 一时间,朔州大狱人满为患。
  薛稚身在朔州府内, 自是也听说了皇兄中箭之事。
  好巧不巧的, 偏生是左肩。
  旁人或许不知,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他左肩的伤是在鹤壁时, 因她出逃而遭遇刺客袭击所留下的。距今还不到半载,若真是中箭, 复发无疑。
  忆起当日的事, 薛稚仍是一阵阵后怕,当日她冒雨出逃, 却在离开驿馆不久后便遭遇了刺客, 若非皇兄以身庇佑,只怕躺在地上的便会是她……
  因了这一点愧疚, 她开始整日整夜地睡不好觉,一闭上眼,总会梦见皇兄驾崩天下大乱的满城缟素,几日下去, 眼底也浮现出隐隐的乌青。
  好在没过几日, 前线又传来消息, 王军成功攻克柔玄,敌冦向怀朔败走,遂班师还城,暂作修整。
  朔州城军民悬了将近一月的心,这才全然放下。
  大军回城的那一日,朔州百姓全去了城门处迎接。薛稚本不想去,事到临头,薛嫱一身骑装,却来敲了她的门:“陛下今日班师,妹妹不去吗?”
  “我……”薛稚一时迟疑。
  她总觉得自己近来态度太过温顺,若去了,指不定又要叫他误会成什么。
  “走吧。”薛嫱却不由分说,拉起她便走,“陛下一定很想见到你。”
  等到了城门,偌大的城楼之下,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张红结彩,喜气洋洋,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薛迟正立在城门下,指挥着军士维持秩序。薛嫱焦急地问:“来了吗?”
  薛迟仰头朝城门外张望着:“方才斥候来报,只有十余里路了。”
  “走,咱们上城楼。”薛嫱说着,抓住她的手便往城楼上去。
  城楼高峻,王旗猎猎,自城楼上登高而望,广漠平川,远处群山,历历可见。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便见远处隐有尘烟腾起,大军有如密密麻麻的蚁群现身于视野尽处,薛嫱道:“是陛下他们回朝了。”
  她记挂着父亲的安危,盼归之情也就溢于言表。
  薛稚神色淡淡,有些不自然地垂下视线。
  她其实并没有多盼着兄长回来,只是担心会因那一箭耽误了军机。
  若战事是因那道旧伤失利,致使北境生灵涂炭、百姓死伤,她便是万死也不能赎其罪了。
  数里之外,桓羡身在马上,一眼便望见城楼之上的那道倩影。
  短暂的怔愕过后,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抿了又抿,面色迅速恢复如常,晓谕三军:“传令下去,齐整队伍,前后保持一致,不得喧哗。”
  “要让朔州城的百姓,好好看看我大楚军威。”
  行至城楼处,薛婧已携弟妹等候在城门之下,含笑向他致礼:“妾某薛氏,携家中弟妹,特来恭贺陛下凯旋之喜。”
  “愿大楚国泰民安,江山永固,愿吾皇享寿万年,八荒来附。”
  说完,她端过案盘之中早已盛放好的凯旋酒,于他马前,以酒祭地,激起淡淡的尘烟。
  又示意跟随在身侧的薛稚去端第二杯,呈给马背上的皇帝陛下。
  薛稚这时才明了为何二姊硬要拉自己来,脸上微热。
  然四周百姓众目如炬,她再不情愿也只得捧着那杯酒上前,双手举过头顶呈于他。
  她正站着桓羡所乘之马的右侧,头颅紧低,未与他对视。
  桓羡看出她不情愿,也未立刻去接。
  他先与薛婧寒暄了两句:“无妨,朕不在的这些日子,薛娘子与薛小将军守城辛苦。应当是朕向尔等致谢才是。”
  他说着,示意身侧的伏胤接过,反将酒敬给了薛婧。
  薛婧莞尔,正要饮下,忽见马背上的天子俯低身子来,单手便将马下的纤袅少女拦腰抱起,稳稳放在了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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