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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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蔑地往后看了一眼,靠在洗手台上,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袅绕中,突然响起一声吟哦,歌手一愣,拿出手机。
  片刻后,他疯狂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挥手重重把手机砸在了对面的镜子上!
  剧烈的响声中,镜子四分五裂,破碎的残片短暂地映出了手机上的最后一个画面——
  六行不同语言的文字背后,空空荡荡的简陋房间里,唯一的金色,就是下方轻轻颤抖着的花瓣。
  …………
  城市里某间不起眼的面店,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电扇挂在天花板上,呼啦啦吹着,白瓷砖贴到墙面一半,一圈桌子正对墙面摆放,中间有隔板隔开。
  大部分客人都在埋头吃面,并没有很在乎液晶电视上正在播放的内容,对于孤身上班族来说,下班后拖着疲惫躯体还要同陌生人拼桌堪比酷刑,因此虽然这里食物口感普通,但老板的布置异常贴心。
  电视摆在正对厨房的位置,上面正播放一段警方押解罪犯的新闻,
  “据本台消息,犯罪嫌疑人沈恋已于今天傍晚被宏景警方成功缉拿归案,警方发言人拒绝透露任何案情相关内容……”
  四周警员的高大身材遮挡住中间那个瘦弱女人,她脸上还被套了黑色遮光袋,因此记者们什么也拍不到。
  小面馆的电视音量调得很低,甚至遮不住呼噜噜吸面的声响。
  画面中,警车离开周瑞大厦广场图像一闪而逝,记者们闪光灯却像要照亮夜空。
  然而坐在面店角落的男人却没有抬头看新闻的意思,他笔记本电脑还打开着,手指间或敲打键盘,像极了还在为工作加班忙碌的上班族。
  他举起醋瓶,倒了一些在碗碟里,露出一截衬衣袖口和看上去有些古旧的宝蓝色袖扣。
  这是老板正好将一碗红油泼面端上,忙碌的客人终于屈尊抬头,他随意扫了了眼电视,却非常认真地看向老板,有些谦卑和恭谨地问道:“您最近生意如何?”
  老板用手在白到刺眼的围裙上擦了擦,无奈地摇了摇头:“赔惨了。”
  客人张开嘴,将面条吸入口中,对着电脑屏幕,有些遗憾地喟叹:“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那时老板已经走进厨房,并未听到这句话。
  而店里来了新的客人,正大喊着要两碗红油泼面。
  半开放的厨房里,煤炉上的大锅中漂浮着动物肢体,老板举着铁勺,从中舀起一大勺血一样的红油浇到面上,动作有种老派的优雅,而整个空间溅起滋啦滋啦诱人声响。
  “但还不错,很有意思。”
  老板微微弓身,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应答什么东西。
  【二】
  是夜。
  宏景警局门口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不知因为传说中的药物作用还是今天市里动静实在太大,连打架斗殴的小事件都比往日多了不少。更可怕的是前来协助调查的各级警员还有各地相关部门的调查人员陆续而来,像张小笼这样的文员也被迫加班,在做接待登记,简称前台。
  夏夜还是很热,前厅人来人往,可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同燥热完全不同的沉默气氛。人们压低脚步声,很少交谈,身着制服的警员们面容沉默而严肃,仿佛在哀悼什么。
  张小笼很清楚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喉咙里也像是梗了什么东西,却又很难说出口。幸好她还很忙碌,可以暂时不去思考这些事情,她给一位连夜赶来的药监部门负责人指了相关办公室的位置,电话铃就响了,她略显忙乱地夹住话筒,抽出便签记下电话中传达的内容。
  与此同时,另一台电话又响了,她手里拿着纸笔还在记录,一瞬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在她相当为难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很轻易替她接起电话。
  张小笼以为是什么同事在顺手帮忙,依旧低头记录电话里的内容,她写了两笔,突然觉得身旁的声音很不对头,那男声太轻松悦耳,甚至带了点百无聊赖的闲适尾音,这让严肃了一整天的女警很不习惯。
  “嗯,您直接联系环保局啊。”
  另一台电话被很快挂断,张小笼甚至还听见那头喂喂的抗议声。
  女警猛地抬头,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青年人,对方正眼含笑意地望着她。
  总之大概有三五秒时间,张小笼完全陷入一种看见英俊青年会有正常呆滞反应中。
  对方穿了件再简洁不过的黑色衬衣,同色系长裤和皮鞋,领带微微松开一些,中部被款式简洁的银质领带夹别在衬衣上,虽然这位青年略显风尘仆仆,可无论是衣着还是颔首致意时的神情,都优雅得恰到好处。
  张小笼张了张嘴,总之是应该问“你是谁”一类的问题,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未等她开口,那人便自我介绍起来。
  “你好,我来接任宏景市局心理学顾问的。”
  苏凤子声音很大,周围很多人都听见,并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
  张小笼再次如遭雷击,她第一反应是气愤,为什么林顾问才刚出事,上级就已经找来了接替人员,这也不近人情过头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拿起座机准备找人,她拨出两个键,突然想起很不对劲的地方,刑队怎么可能找人接替林顾问?
  她震悚抬头,又看了对方一眼,谨慎地问道:“请问您是谁,从哪里调来的?”
  那位青年像是早想到她会这么问,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名片夹,从中间抽出一张,按在抬面上推了过来。
  张小笼有些迟钝地低头,只见名片上用很简易的宋体字写着——著名作家:苏凤子几个字。
  然后就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排列在名片下缘,被书名号括起来,张小笼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作品名称,大多是什么《宠后将军——霸道总裁你别跑》一类的玩意。
  女警当场就炸毛,可还必须压住性子和人民群众好好解释:“这位先生,警局公务繁忙,不是您开玩笑的地方。”
  那位名叫“苏凤子”的青年作家也不生气,依旧用一种彬彬有礼又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名片推到她面前,说:“打电话给刑从连,照着名片上的内容念。”
  其实张小笼完全可以拒绝,可那瞬间她觉得眼前这位确实有些眼熟,这让她鬼使神差地拿起电话。
  她简单说明了前台情况,可电话那头的刑警队长却陷入沉默。
  张小笼不由得催促一声,刑从连这才说了句“让他等着”,便挂断电话。
  虽然队长的指示并没有特别明确,但似乎应该是让对方留下,张小笼挂断电话,眼前的青年人已经很随意靠在前台位置上,凤眼微抬,随意扫过整片死气沉沉的大厅,目光中带着探究,可又摆脱了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显得温柔而深沉。
  刑从连来的很快。
  当他带着一行人从楼上下来时,整个大厅中所有人警员都抬起头,气氛又降了几度。
  “刑队……”
  有其他警员和刑从连打招呼的声音零星响起。
  王朝愣在楼梯上,非常激动地指着苏凤子,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可眼眶却红了。
  这时,青年才仰头,向楼梯上看去,第一句话是:“怎么了这是,林辰死了?”
  苏凤子的话让整座大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目光唰地望了过来,神情隐忍而愤怒。但青年作家却恍若未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朝,少年人从楼梯上蹬蹬蹬跑下,指着青年鼻子骂道:“你说什么呢!”
  苏凤子看着少年人的手指,伸手握住对方的手,然后顺手摸了摸王朝的头顶,悠悠道:“啧,没动手打我,说明林辰还没把自己玩死,真是能耐了啊。”
  王朝更是气急,一把挥开苏凤子的手,可少年人的语言能力实在不是苏凤子的对手,只能梗着脖子自己生气。
  “请尊重林顾问!”张小笼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怎么不尊重他了?”苏凤子甚至都没正眼看她,而是随口问道。
  “您说林顾问死了!”张小笼认真道,说实现在的场合根本没她说话什么分。可当林辰做了这么多之后,他的继任者居然是这个调调,这令张小笼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那还不是你们都哭丧着脸,一副林辰已经不行了的样子啊。”苏凤子微微躬身,捏了捏王朝的脸,说,“还哭流眼泪了啊?”
  “您的意思是,我们应该高兴才对?”旁边一直默默站立的另一位警员开口,“当林顾问为了让嫌疑人生存下去用生命和她做出那样的交换,我们应该为林顾问的自我牺牲高兴?”
  苏凤子沉吟片刻,反问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大概真当苏凤子是来接任林辰职位的,那名警员立正敬礼,答:“张兴国。”
  苏凤子抬起大拇指,略显轻佻地指了指那位顽石一样的警员,问张小笼:“是谁啊?”
  张小笼严肃道:“是我们张副队,荣立过两次个人二等功,一次集体三等功。”
  “哦……是英雄啊。”苏凤子的声音很轻松很突兀,“所以呢,张兴国,你做警察这么多年,遇到过最危险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张兴国陷入沉默。
  “张副队处置过721特大团伙抢劫案!”
  “很危险?”
  “当场缴获枪支22把,弹药共计千发以上。”张小笼答。
  “哦,那张兴国,当你举枪同和嫌犯对峙时,就确保自己能活下来?”
  “不能。”沉默的中年警员再次开口。
  “那你为什么还要冒生命危险做这些事?”
  张兴国再次敬礼,答:“职责所在。”
  “哦,那你冒生命危险是职责所在,林辰就没有他的职责了?
  张兴国一时语塞,只能说:“林顾问并不是一线警员。”
  苏凤子终于站直身子,他看着张兴国,又像在看所有人:“就算他不是一线警员,可我知道,很多时候谈判专家在面对人质是也会说,请让我来交换您手下这个人质。他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有百分之百活下去的把握吗?我想也没有吧,同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为什么放在林辰身上,他就显得特别值得尊敬,让你们难受得不行了?”
  “可,可阿辰哥哥就是不一样!”见状,王朝终于忍不下去,大声喊道。
  张小笼眼见青年从口袋掏出一颗糖,撕开糖纸并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到少年人嘴巴里,捏着他的脸,笑道:“少年啊,你这么会钻牛角尖,是不是没对象?”
  虽然苏凤子在调笑,可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一种死寂氛围,没有人再说话。
  苏凤子看了眼站在高处的刑从连,又望了眼在场所有人,说:“诸位和林辰立场互换,有谁不会和他做出相同选择,请站出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小笼抬眼望去,整个大厅里茫茫几十人,没有一个人动过。
  第247章 为何
  窗外夜景黑黢黢的,刑从连和苏凤子站在警局二楼的窗口,点了根烟,问:“你怎么来了?”
  苏凤子单手插袋,另一只手撑在窗台上,像在随意张望夜景:“你这个开场白也真是客套,好歹你也得跟着林辰叫声师兄来听听。”
  身边的人一直没回应,苏凤子转头看去,刑从连敛眉不语,脸色很黑,看着心情着实不好。
  他只能很无奈地自己接下去:“苏师母被挂了电话,总觉得自己做错事,担心得不行,让我滚过来,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忙。”
  “老师如何?”
  “啧,叫老师就叫这么顺溜。”苏凤子半调笑道,然后说,“不知道,老头子这把年纪了,生死有命。”
  刑从连皱了皱眉,气氛再度尴尬而沉默下来。
  苏凤子想开口说点什么,刑从连锋锐而略带自我嘲讽意味的目光扫视而来:“他知道你会来替他善后,所以才这么放心和沈恋对赌。”
  聪明人就是这么麻烦,随便找借口也骗不过。不过考虑到刑从连的心情,苏凤子决定闭嘴。他扯了扯领带,将之松开一些,说:“行了,我要林辰和沈恋的谈判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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