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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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你觉得!”
  燕青觉得跟他解释不通,换了个问题:“再问,吵架的时候谁先服软?”
  “……她。”
  啪!第八根,“钱谁管?”
  “她。”
  燕青第九根筷子都拿在手上了,这会子悬崖勒马收回去,点点头。
  “打过老婆吗?”
  “……没有。”应该算没有吧。
  “以后会吗?”
  “不会。”
  “跟她保证过吗?”
  “没有。”
  啪!第九根筷子终于找到了落脚之地。“她喜欢小孩吗?”
  “……不知道。”想太远了吧。
  啪!又一根筷子。“有没有偷过别的女人?”
  “没有。”武松抬头看一眼。他还真敢问。
  燕青无辜地回一个微笑。应该没说谎。
  “以后会不会……”
  “不会。”
  “跟她保证过吗?”
  “没有。”
  啪!又一根。
  一边鄙视他:“你连这种保证都没做过,谁愿意嫁你?活该。”
  武松不服气:“那些个三妻四妾的,女人家是怎么愿意嫁的?”
  “人家有钱。”燕青漫不经心地说:“就算你左拥右抱日日新郎,最起码,你得让女人家相信,此时此地,你心里只有她一个啊。”
  听起来容易,是他压箱底的绝活了,大多数男人都没这个本事做到。一般人他也不告诉。
  武松皱眉:“那不骗人吗!”
  燕青抬眼:“这叫瞒,风月上的事,能叫骗吗?”
  武松嗤之以鼻。
  燕青不跟他纠结这个:“再说你现在几妻几妾?瘸子别笑话跑步的。”
  这事争起来没完了,继续问:“跟她合过八字吗?”
  “没有,我不太信这……”
  啪!“给过定情信物吗?”
  “……”什么叫定情信物?
  啪!“赌过誓吗?譬如,要是没了她,你就会伤心欲绝、活不下去、心灰意冷、肝肠寸断……算了,你肯定没说过这种话。”
  啪!“赞过她好看吗?”
  武松一怔,凝神回想,想不起来。
  燕青冷笑,那便是没有了,嘟囔一句:“我都赞过。”
  想再抽根筷子,手头已经空空荡荡。
  算了,就此打住,再这样下去,“啪”上一天一夜都有可能。
  燕青指着桌上的筷子阵,全神贯注地数了几遍,发现每次数的都不一样,终于放弃。叹口气,总结道:“武二哥,你看见没,表姐居然肯倾心于你这种人,真乃千古奇女子也。”
  武松也有点傻眼。燕青这一番洗脑式的问话下来,他发现自己从里到外,已经变成了一个光鲜衣裳包裹下的大写的渣。
  燕青撑着桌子站起来,“知道怎么做了吗?”
  武松看他要走,一急:“诶,兄弟……”
  这会子想起来叫兄弟了。燕青笑道:“天黑了,小弟出去看灯。”
  “你……”
  燕青实在懒得给这种万年朽木上课,懒洋洋说:“你是宁可跟小弟喝酒聊天,也不肯去瞧瞧问问,关心一下表姐到底准备得如何了?”
  第167章 1129.10
  潘小园脚边已经堆了三五件衣裳了。以前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阳谷县和梁山,就算在梁山上有些“贵妇”,譬如柴夫人,毕竟也是屈指可数的少数,没有对她的生活习惯产生太大影响;而来了东京之后,她发现自己过去的审美简直太局限。街上形形色色的时尚名媛,发型、饰物、眉形、花钿、乃至香包手袋,都是自己见所未见的,甚至有些比她上辈子见识过的还要明媚大胆。
  于是也不能穿成个土包子出门。早早备了些衣裳行头。香汤沐浴,开始武装。
  绣花细纹点朱砂红抹胸,算是喜庆的颜色,潘楼酒店底下的精品衣饰铺子里淘来的,然后熟练改装,加了条肋间到肩膀的系带,形成个无钢圈内衣的效果——不然没托没承的简直累人。过去的内衣是她自己笨手笨脚改,现在有个心灵手巧的小萝莉贞姐,于是顺理成章的全交给她了。
  贞姐在一旁帮她挑衣裳。她转头看看小姑娘,忽然起个念头:“过来。”
  贞姐红着脸,让她徒手在胸脯量了一圈。潘小园宣布:“回头你的内衣,也这么改一下。要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
  这种东西也只能小范围内推广推广,可不能像小说里的穿越女,靠研制文胸内衣发家致富。这年头对女性的要求,妇德大于容貌,要把平平展展的椒乳托出形状来,谁信是为了健康?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那简直是十足十的淫妇思维。要是敢开个文胸店,第二天就得被开封府抄了。
  潘小园自忖还没能耐和几千年的传统观念对抗。因此这种事她不敢乱说,连孙雪娥都没告诉。不过孙妹子天生一马平川,有没有内衣都差不多。
  套上中衣中裤,拎起旁边一套锦缎衣裙,比划比划,刚要穿,又忽然想到,武松这家伙虽然也修边幅,但也仅限于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并不太信奉“人靠衣装”。就算是让他穿得节日气氛一点,他估计也就是和平日一样便装出行,自己要是“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可要把他衬成身边的保镖了。
  还是体贴地换了套棉麻布的,刚套上袖子,又觉得不妥。毕竟是要去赴那李家小娘子的约,人家是富贵小资,自己穿太朴素,未免显得不尊重人家。再说,她时刻想着打通东京城的上层人脉,人靠衣装,要是穿成个寻常市井民妇,谁肯正眼瞧她一眼?
  最后穿回缎子,浅水碧如意莲纹对襟窄袖小上衣,藏青暗地襽裙,雅致的点缀一圈金银线织兰花纹。外面披了玉色绣小花枝厚褙子,细细碎碎的,正是东京最近流行的淡雅小清新风格。红底白花小绣鞋,藏在裙子底下不嫌太艳。
  给贞姐就穿得粉嫩少女风,稍微描描眉毛。小姑娘贫家出身,眉眼单薄,端不住太张扬的颜色,但身段不错,清新打扮,出去讨人喜欢。
  香粉黛眉点口脂,想要贴个花钿,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审美,于是算了。又觉得夜晚会冷,于是给自己和贞姐各包了件翻毛斗篷,又想到扈三娘,派贞姐出去问问,她缺不缺外套。
  潘小园照照镜子,觉得满意,有些格调,又不至于喧宾夺主。突然又想起来首饰没戴呢,赶紧从自己有限的收藏里挑。
  刚打开首饰盒,听到有人敲门。她只道是贞姐,随口说:“进来。”
  门没开,却是武松的声音:“我……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潘小园眉花眼笑,这人终于练出眼力见儿了。
  赶紧把一屋子内衣外衣收箱子里,推进屏风后面的卧房,笑盈盈拉开门,说:“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耳环……”
  一句话说一半,声音慢慢小下去,只晓得目不转睛看他了。
  松石蓝的盘领大襟开衩袍,是他唯一一件半正装,那天衣箱里见过;袖口却给绑得窄了,让他的宽阔肩膀一撑,成了文武双全青年才俊的风范。搭的腰带裤子黑长靿靴,无一不恰到好处,行止如踏云烟之上,平凡中透着低调的霸气,简直是凸出了他所有体格上的优点。
  ……让人想当场给他脱了。
  当然不敢。注意到他衣衫略嫌单薄,轻轻一戳胸口,弹回来:“不冷?”
  武松低头一笑,手晃一晃,拎着件宽大的黑色暗纹斗篷呢,不知哪里借来的。
  配色简直不要太赞。潘小园觉得武松没这天分,但说不定是他灵光一现呢。
  于是笑靥如花的夸他:“精神,好看。”
  见他有点窘迫,变本加厉:“当然是人俊,穿什么都好。”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欲说还休,半天,憋出一句:“你也……挺好看的。”
  变着花样赞她好看的人多了,潘小园不以为意,笑笑,见他有点紧张的意思,突然想到,这人觉悟突增,实属难得,必须好好鼓励。
  朝他轻轻一福:“多谢二哥夸赞。”
  才不管他脸红,顺势勾住他手指,首饰盒打开:“帮我挑个耳饰?”
  武松看得眼花缭乱,只得使出万能金句:“你……戴什么都好看。”
  “那可不成,你随便挑个。”
  他有什么办法,只得凭感觉,最后拈出一对最花哨的蝴蝶缠枝金坠子。
  潘小园看看,其实不甚满意,今天她穿的是小清新风格,可不适合戴金戴银。
  只好耍赖:“再挑一个。”
  武松:“……”金灿灿的嵌牡丹流苏。这人果然是土匪做惯了,见着金子就眼热是怎地?
  “再挑个。”她就这么两件金耳饰,都是拿来抵工资的“赃物”。再挑就没金的了。
  武松十分听话,又拈出个闪闪亮亮的镶银白玉葫芦坠儿。
  事不过三,潘小园不好意思再否决了,从他手里接过葫芦坠儿戴上,还不忘谢一句。
  抬起头,笑盈盈看他:“出发?”
  口脂涂得匀称,一点丹唇朱砂。
  武松点点头,觉得她今日格外热情了些,竟然不太适应。
  出了院子一看,贞姐正挽着扈三娘,一高一矮光鲜亮丽,也准备出发呢。继潘小园之后,小姑娘找到了第二个崇拜对象,扈三娘的武功对她来说,就像潘六姨的商业头脑一样奇妙。
  扈三娘依旧穿的男装,英姿飒爽,气质忧郁,迷贞姐这么个无知少女足够了。
  从葫芦宅进隔壁铺子,潘小园顺带从厨房里包了几盒早就备好的高档点心,再请武松拎两桶原版银瓶酒——人家请客,自己总不能空手——然后锁上店门,“歇业”的牌子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那李家小娘子早就等在门口,邻近包了个精致酒店,小厮笑眯眯的给迎进去了。进去一看,里面已经有了十几个男客女客,都是一般的年轻小资。
  元宵之夜规矩松,虽不至于男女同席,但大伙离得近,互相之间欢声笑语,充耳可闻。几个琴师歌女在角落里奏出佳音,烘托出恬淡欢愉的气氛。
  席间至少有五六只猫在奔来跑去。李家小娘子抱起这个,又呼叫那个,一会儿又叫丫环来帮忙,把猫主子伺候到位了,才朝潘小园一行人打招呼,笑盈盈道万福。
  “轻慢几位客人了。”回首朝几个女伴介绍:“这几位是京城豪侠,上次在外遭人轻侮,便是他们出手搭救,风采众人所睹,极有当年锦鼠御猫之风。今日得以结识,是奴之幸。今日是朋友小聚,大家休要客套,尽兴为止。”
  太会说话了。寥寥几句,把新认识的朋友抬成了“锦鼠御猫”,又一点不堕自己身份。潘小园觉得,就算是文人雅客遍地走的东京城,这位也算是个才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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