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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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脸上的疤,”艾彦看向对方眉毛上的一处旧创,斜斜地从额头横到眼角,没给对方增加多少凶悍,只多添了几分沧桑。艾彦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挤出一句不算生疏的话来,“什么时候伤到的?”
  “几年前了。”来人走上前握住艾彦的手,拉着它摸向自己的眉头,“不严重,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去掉。”
  “没有不喜欢。”艾彦抬眼注视着来人刚毅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心里就很高兴。”
  来人听到艾彦的话,抓紧艾彦的手越过窗台,紧紧地抱住艾彦:“你现在叫艾彦对吗?我姓韩,叫卫华,韩卫华——我一看到你,心里也很高兴。”
  就好像突然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第204章 打算
  袁宁一早晨跑结束, 发现艾彦身边多了个人。这人五官硬朗, 眉宇之中带着种难言的冷峻, 可他站在艾彦身边却莫名地和谐。袁宁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煞气,知道这人是真正见过血的。明明这种人应该让袁宁感到很不舒服, 袁宁却莫名地生出几分亲近感。
  袁宁莫名想到那天韩老爷子让何忠实联系“卫华”,难道这位就是韩老爷子口里的“卫华”?
  袁宁的目光在艾彦和“卫华”身上逡巡片刻,擦掉跑出来的汗珠子, 乖巧伶俐地上前问好:“艾彦先生您也起得这么早啊!这位是……”
  韩家老大仔细打量着袁宁。在何忠实没传讯过来之前,他就看过眼前这少年的照片,都是底下的人递上来的:一张来自他们冬天里头弄垮的一个武装犯罪团伙, 一张来自佣兵们搜集的国内最新消息。照片上的少年飞扬跳脱,有着令人艳羡的快活, 谁都想不明白这小孩的照片怎么会落入那些人手里。
  如今亲眼见了, 韩家老大就发现这小孩十分敏锐, 在见到他的一瞬眼神就变得戒备起来。也许是见到艾彦神色平和,所以这小孩的戒备很快就藏了起来, 大大方方地过来打招呼。韩家老大伸手拍了拍袁宁的肩膀, 手掌用了几分力道:“你就是袁宁吗?”
  袁宁被韩家老大拍得肩膀一疼。
  艾彦拉开韩家老大的手:“别欺负小孩。”
  袁宁眨了一下眼睛,看了看艾彦与韩家老大交握的手, 敏锐地想到了艾彦那天很快就接受了他和章修严的关系。是因为艾彦本身也喜欢男人, 所以才没有像别人那样震惊和反感, 而是担心他们能不能取得家里人同意吗?
  艾彦被袁宁盯得耳根一热。既然袁宁坦然地把和章修严的关系说了出来,艾彦自然也没瞒着,坦荡荡地抓住韩家老大的手:“这是我的爱人韩卫华。这些年我把以前的事情忘记了, 他又以为我已经不在人世,所以错过了这么多年。”
  袁宁关心地问:“您想起以前的事了?”
  艾彦摇了摇头,说:“没有。”见袁宁脸上有着几分疑惑,艾彦微微地一笑,把韩家老大的手握得更紧。韩家老大自然也紧紧地回握,两人的十指紧密地交扣在一起,比年少时更为光明坦荡。艾彦面上含着笑,“有些东西即使不记得了也不会改变。”他们没有闲心去惋惜错过的岁月,更没有闲心去计较谁记不记得谁忘没忘记。
  袁宁看着两人深情对望,心里既替他们高兴,又觉得酸酸涩涩。
  好想念大哥_(:3)∠)_
  等等!
  袁宁正泛着酸,突然回过味来,发现艾彦刚才说的是“韩卫华”。原来韩老爷子说的“卫华”不是姓卫,而是姓韩——姓韩!这样李女士和韩老爷子的反常就说得通了!怪不得他问什么李女士他们都不说——韩家里头以为爱人牺牲而失去联系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韩家老大,他大舅舅!
  袁宁睁圆眼睛:“……你是大舅舅?”
  韩家老大再次拍了拍袁宁肩膀,这次总算没使多大劲。他应了袁宁的称呼:“没错,从血缘上看我确实是你大舅舅。虽然没有好好了解过你认回韩家的过程,但我知道肯定很曲折,你肯定也不是让人省心的孩子。”他微微顿了顿,注视着袁宁俊秀的脸庞,“有你这样的外孙让他老人家操操心也好。”
  袁宁:“………………”
  袁宁满肚子好奇,韩家老大却没和他说太多。到中午何忠实过来了,袁宁的好奇心才得到满足。
  艾彦当初为什么会逃过一劫已经很难追查,韩家老大这些年却没和何忠实彻底断了联系,恰恰相反,韩家老大一直游走在国界之外,暗中处理许多不方便摆到明面上的麻烦。
  这样的人看似自由,实际上却是在刀尖上行走:他们不能有正式身份,不能与家人联系,不能有所有常人所能拥有的一切。
  “暗世界”和正常人的世界是分割开的,一旦你的身份暴露,要么会让人心生忌惮把你排斥在外,要么会引来疯狂报复。
  韩家老大当初精神已经接近崩溃,这种疯子才能过的生活反倒能缓和他心中的痛苦。于是这些年他几乎与所有人断了联系,训练了一批又一批的“佣兵”。他偶尔会去“接活”,偶尔又与何忠实配合行动。上回他发现韩家找回的外孙有可能受到威胁,索性把那武装犯罪集团连锅端了。也就是因为上次行动时和何忠实联系过,何忠实才能这么快找上他。
  明明安排好交接事宜只花了短短几天,韩家老大却觉得自己像是熬过了几个世纪。他比谁都想第一时间回来、第一时间确认爱人是不是还活着,可是他又很清楚自己必须把事情交割完毕才回来——他已经听何忠实说了,艾彦把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忘记了,他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没想到他日夜不停歇地赶回来往艾彦窗前那么一站,艾彦就再一次接受了他——再一次接受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时光一下子回到了他们刚相识时的日子,那时他们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到对方身上,他们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和对方亲近,他们在训练场上形影不离,离开了训练场也形影不离,到表白时两个人却还是齐齐地紧张到掌心冒汗,感觉对方手掌的温度会把自己灼伤。
  这样的悸动怎么会因为忘记了就消失?
  韩家老大看了袁宁一眼,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准备歇一歇,接下来不到处跑了。”他已经四十多岁,不再适合“暗世界”那种刀尖舔血的日子。
  袁宁偷偷瞄向艾彦,很赞同韩家老大的决定:“这样挺好!”
  韩家老大意味深长地看着袁宁:“听说你挺有钱的。”
  袁宁:“…………”
  袁宁很识趣,马上问道:“舅舅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袁宁拿着钱没多大用处,如果韩家老大需要钱的话他可以把全部家当都借出去。
  韩家老大一看袁宁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他有些意外,接着就明白为什么韩老爷子那么喜欢这小孩。
  这小孩主意定,办得了大事,完全没有少年人因为年纪和阅历可能会有的短视和犹豫,全然不把眼前的利益看在眼里——听艾彦说这小孩还在琢磨防风林改造工程,那可是投资大收益难的东西。
  韩家老大没再卖关子,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既然你在昌沧的计划是要跑长线的,不如在昌沧投资个牧场。如果你到那边弄个大点的牧场,养点赛马之类的,我和艾彦可以在那边安定下来。当然,牧场肯定不会是普通牧场,里面会混着点别的安排。买个牧场的钱我还是有的,但我不方便出面,由你出面最好。”
  袁宁说:“没问题!”云山这边本来就有着收留退伍人的惯例,到时到那边和师兄杜建成商量一下,准能得到政策支持。到时把韩家老大安插进去,再将艾彦请到牧场当兽医,接下来他们无论以什么理由走到一起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袁宁爽快地答应下来,马上跑去和罗元良商量弄个新牧场事情。比起华中这边,昌沧那种地广人稀、遍地草原的地方显然更适合开牧场。昌沧那边有师兄杜建成和同样开着牧场的阿古拉可以牵线,寻到适合的地方不是难事,最好是买那些现成的、准备转手的牧场!
  罗元良见识了昌沧的赛马,对即将要买下的新牧场很感兴趣,点头说:“我过去。”
  袁宁说:“那边不仅马儿好,听说还有狼和鹰!”袁宁积极地展望起来,“罗哥你能找到狼或者鹰吗?昌沧那边有点乱,要是能养几只狼或者几只鹰在牧场,肯定会安全很多!”
  罗元良打消了袁宁异想天开的念头:“你会让山里那只白虎出来守牧场吗?”
  袁宁:“……”
  袁宁:“……不会。”
  不仅不会,袁宁还很担心在森林里到处乱跑的小黑和小白虎会遇到偷猎者。现在许多人已经不再谈虎色变,再凶猛的野兽可能也敌不过子弹!艾彦也说了,现在草原上鹰和狼都越来越少,几乎已经见不到踪迹——明显就是因为人的捕猎能力已经超过兽类和禽类的逃生能力,真要有狼、鹰或者其他动物去了新牧场,他恐怕还得担心有没有人见猎心喜把它们给弄走或者打死。
  罗元良说:“猎犬还是可以买的,我们过去看看再说。”他与袁宁商量起新牧场的相关事宜,不知不觉就讨论到天色发黑。
  袁宁拉着罗元良去与艾彦两人一起吃饭。韩家老大见了罗元良,眉头一跳,吃饭期间就上了心。见罗元良饭量够大,四肢瞧着也刚劲有力,韩家老大顿时起了探底的心思,歇过之后就邀罗元良出去比划比划。
  罗元良被韩家老大打得全无还手之力,身上还挂了彩,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用狼一样的眼睛看着韩家老大。韩家老大没再欺负年轻人,抬手拍了拍罗元良的肩膀:“不错,很久没碰到能在我手下撑这么久的小孩了。”
  罗元良:“……”
  袁宁跃跃欲试:“舅舅我也和你比划一下!”
  韩家老大轻飘飘地瞄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朝袁宁伸出一只手:“先握把手试试。”
  袁宁迟疑地伸出手,握上韩家老大宽大又粗糙的手掌。
  韩家老大手上稍稍一使劲,捏得袁宁的手喀拉喀拉响。袁宁顿时头皮发麻,感觉指头上每一个指节都要断开了,疼得要命,一点劲都使不上!
  袁宁:“……”
  哦,他明白大舅舅的意思了_(:3)∠)_
  韩家老大继续在袁宁的小心脏上戳刀子:“你这小身板不太行,回头得好好操练操练。”
  袁宁小心地瞄了韩家老大一眼:“姥爷也这么说。”见韩家老大听他说起姥爷时脸上没多大变化,袁宁胆子顿时大了起来,“舅舅您和艾彦叔叔什么时候可以回家看看姥姥他们呢?”
  第205章 展望
  韩家老大发现袁宁这小孩特别懂得怎么得寸进尺, 怪不得韩老爷子要公开认回这外孙。这小孩合该有人在背后惯着, 惯得他无法无天、自由自在地活着。
  韩家老大当年离家确实带着因爱人“牺牲”而萌生的恨意, 可过了这么多年,该想清楚的早就想清楚了, 之所以始终不与家里联系,一来是因为自己并不愿意回忆起过去的美好与甜蜜,二来则是因为所做的事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对于“暗世界”的佣兵这种身份来说, 根埋得越深越好。
  韩家老大说:“暂时还不适合。”既然“韩卫华”已经失踪了,那就一直失踪下去好了。他与艾彦已经错过得足够久了,他不想再享受韩家给予的一切便利——因为那意味着同等的责任。
  他依然会做他们曾经发誓要做的事, 只是换一种方式、换一种做法而已。
  袁宁在韩家老大提出购买牧场时就隐约猜到这个答案。他小心翼翼地说:“那等新牧场整顿好以后我邀请姥姥过去玩玩,反正姥姥也来过几次这边的牧场, 再去北边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韩家老大与艾彦对望一眼, 拍拍袁宁的脑袋:“没问题, 到时你安排吧。”
  袁宁很高兴,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就打电话联系牧场主阿古拉, 拜托他帮忙物色一下有没有人准备出售牧场。阿古拉一向热情,听到袁宁的话后一口答应下来:“放心, 这事交给我吧!”
  艾彦也醒得很早, 睁开眼就对上一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那目光幽邃而深情, 一瞬不瞬地望过来,仿佛害怕合上眼他就不见了。艾彦从未想过自己这么容易习惯身边躺着另一个人的夜晚,他亲了韩家老大脸颊一下, 含笑说:“早安。”
  艾彦的声音染着笑意,眼睛也染着笑意,那种打从心里透出来的愉悦感染了韩家老大。韩家老大拉着艾彦起身刷牙,两个人动作一致地挤上牙膏,感觉连牙膏翘起的角度都完全一样,又是一阵欢喜,继续动作一致地刷来刷去,眼角余光不住地往旁边扫,感觉又回到了刚刚坦明心迹的年少时光。
  记忆片段闪入脑海的一瞬间,艾彦怔了一下,转头看向旁边的韩家老大,却发现韩家老大也停顿下来,眼眶微微湿润,仿佛刚才连彼此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都是一样的。
  艾彦冲掉口里的泡沫,张手抱住了韩家老大,将脑袋埋进韩家老大颈边:“对不起,我把你忘记了。”让你一个人困在绝望里那么多年。
  韩家老大紧紧回抱艾彦:“既然你知道错了,那我就原谅你好了。”他哑声说,“不过罚你这辈子都不许再离开我半步。”
  艾彦的声音也微微发哑:“好,我认罚。”
  袁宁正好绕着牧场跑完圈回来,见到韩家老大与艾彦又亲亲密密地抱在一起,顿时觉得身心受创,蹬蹬蹬地跑进屋,拨通章修严那边的号码求安慰。
  牧场的空气带着春天早上的清凉与清新,袁宁对着电话抱怨完,感觉窗外吹来的风带着花朵的香气,不由转头往外看去。
  这时太阳从远处的山峦后升起,韩家老大和艾彦正迎着晨曦在牧场里信步闲行,那相互之间挨得很近的背影有着说不出和谐与美好。袁宁说:“大哥,等我们年纪大了也住到牧场来,每天一起散散步,看看牛羊摘摘野果,和鹦鹉先生它们说说话。”
  章修严“嗯”地一声,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欢喜。好笑的是这小孩明明都还没成年,却已经想象起怎么养老;欢喜的是他们都已经认准了对方,决心要和对方相伴一生。
  因为韩家老大和艾彦的事,袁宁不知不觉翘了整整一周的课。费校长没有亲自过问这件事,韩闯却打电话过来了:“下周五校运会就开始了。”
  袁宁蓦然想起前段时间学生会紧张张罗的春季校运会。他点头说:“我这就回去!”
  韩闯高深莫测地说:“学生会要以身作则带头参加,所以大家一致给你留了个项目。”
  袁宁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项目?”
  “3000米。”韩闯毫不留情地证实袁宁的糟糕预感。
  “………………”
  “没办法,你在大家都很忙的时候跑了,引起了众怒。”韩闯一点都不同情,“连你的两个好朋友都投了赞成票,所以学生会上下全票通过这个决定。”
  离下周五只有一周时间,袁宁回到首都后去了韩家一趟,就天天陪着同样被逮去参加各种项目的学生会“运动健儿”们一起训练。好在他的身板儿韩老爷子、韩家老大看不上,实际上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同龄人之中已经算非常不错,练习了几天之后就可以完完整整地把3000米给跑完——当然,肯定做不到脸不红气不喘。
  一周时间眨眼即过,校运会在周五拉开序幕。3000米的比赛被安排在周六压轴,袁宁在学校也算个小名人,不少和他一起上过课的人都自发地过来围观——也有一些慕名而来的小学弟小学妹,仔细一比对,这项比赛的观众竟比前几天要多一些。
  黎雁秋站在看台中央往下看,瞅见跑道旁堵着满满的人,朝韩闯感慨:“没想到这小孩这么受欢迎。”
  韩闯扫了眼拿着相机往看台这边拍的学弟学妹,哼笑一声,没说什么。光凭袁宁自然不可能这么热闹,还不是因为学生会全体成员都想来看袁宁好戏,引得其他人也跟风留下来围观,其中一些人明显就是冲着黎雁秋来的——没见到那些家伙对着黎雁秋拍个不停吗!
  韩闯想想还是有些不爽,稍稍迈了一步,站得离黎雁秋更近一些,状似无意地抬手撑着黎雁秋的肩膀说道:“马上就要开始跑了。费校长可被他气得不轻,也在主席台那边看着!”
  黎雁秋淡淡笑着:“对宁宁来说,跑个3000米其实不算什么。”
  一声枪响划破春日晴空,袁宁不慢不紧地气跑,一开始远远落后于其他几人,等跑完两圈之后才开始加速。虽然他还不到十八岁,身高却没比其他人差多少,只是全身的肌肉更为匀称,一看就是平日里坚持锻炼的。
  本来抱着看好戏心态的人见袁宁超过一个又一个跑在前面的选手,心顿时也跟着提了起来,围在跑道边替袁宁加油,彩旗和气球齐刷刷在地跑道两边挥动。
  袁宁耳边嗡嗡响,热闹的加油声已经听不真切,只稳稳地继续往前赶超。不管做什么事,他都想要做到最好——这一开始是大哥对他的要求,后来他和大哥有意识地相互疏远,他也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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