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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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辞边扶起他边掉眼泪。
  “无名……”真的没有脉搏了, 不仅如此连呼吸也没有。
  她握着他的手腕, 心一下子跌入谷底,瞬间感到天快塌了,泪水怎么忍都忍不住, 几乎哭得溃不成军。
  沈怿在一边站着,此时此刻的心情也快要跟着溃不成军了。
  “……书辞。”
  她抬起头:“是你杀了他?”
  他无奈:“是我杀的他。”
  “你居然还承认了!”
  沈怿头疼的深吸了口气,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拽起来, 双手握住她肩膀,“你听我说。”
  他俯下身,定定地看着她, 一字一顿,“一直以来,那个在夜里陪着你的人,是我;随你去碗口村, 在围场附近救你的人,也是我,我才是无名。”
  双肩被他捏得生疼,耳边嗡嗡作响,原本恨他恨得要死,乍然听完这席话,书辞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目光有些愣愣的,泪珠还挂在唇角,半晌才不可思议地说道:“王爷你疯了么?”
  沈怿心乱如麻,简直不知怎样解释:“我没有骗你。”
  “你要是无名,那他是谁?!”地上的人血迹犹在,那张面具和从前的一模一样。
  “他……”他欲言又止,“他是谁我不知道,或许是肖云和的人。”
  “肖云和的人?你不觉得这话很可笑么?”她咬着嘴唇,“分明就是你失手杀了他。”
  “你冷静一点,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沈怿望向她,“想想无名,再想想我,我们之间当真没有相似之处吗?”他耐着性子解释,“你前些天还让我提亲的是不是?还有那个钱袋,药囊……我知道一时半刻让你接受这个现实很难,我也不想,可是眼下出了这种事……”言罢他摁住咽喉,用无名的腔调与她说话,“你听听。”
  那个药囊其实是最好的证明,可偏偏不见了。
  书辞摇了摇头,过了一阵还是摇头,不停的摇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是他杀了他无名才对!
  她抱着脑袋不知所措,仿佛黑和白全部颠倒,整个世界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书辞……”沈怿看她这个样子实在是揪心。
  “不会的……你、你怎么会是他……”书辞呼吸急促,“你是王爷,耳目那么多,什么样的事打听不到,休想骗我!”
  沈怿无可奈何,“我实话告诉你吧,他并非我所杀,根本就是咬毒自尽,他才是来骗你的。”
  余光瞥到那台阶上的尸首,银色的面具泛着淡淡柔光,他明明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无名……
  书辞难以接受般地轻摇头。
  不会的……
  “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去找仵作来验尸。”
  不会的……
  她紧紧皱眉,思绪混乱。
  “再不然,你还能检查一下他身上是否有伤。秋狝的时候,无名为你受了伤的不是么?”
  说完,沈怿干脆走上前,三两下撩开那人的衣袍,翻过身去给她检查,腰上,背脊都不见有伤痕。
  “你自己来看!”他伸手过来拉她。
  此刻的情形怎一个乱字了得,书辞下意识想躲,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脑子一抽,扬手就甩了上去。
  “啪!——”
  *
  夜深沉得可怕,也安静得可怕。
  由于总听到墙外有人嘀嘀咕咕地说话,紫玉睡得极不安稳,正翻了个身,突然发现房门吱呀一下打开了。
  她迷糊地睁开眼,定睛一看,面前黑漆漆地站了个人,不声不响的。
  “哇——”瞌睡骤醒,紫玉吓得“蹭”就坐了起来。
  头顶幽幽地飘来书辞的声音:“小紫……”
  “小姐?!”
  她忙下床去点灯,端着烛台走过来,昏暗的灯光里是书辞魂不守舍地模样,脸上尚有泪水未干,不禁也骇了一跳。
  “您怎么了呀,大半夜的……可是做噩梦了?”
  书辞神色木然,良久才颤抖地抬起自己的一只手给她看。
  “手?手怎的了?好端端的啊。”
  她缓缓说:“我方才……用这只手,打了肃亲王一巴掌。”
  紫玉脸上的表情立时严肃起来,把她的手握着:“现在砍掉它拿去赔罪还来得及么?”
  书辞默了默,“……大概来不及了。小紫,怎么办啊?我真的打了他!”
  她泪水簌簌往下落,看上去受的刺激不小,紫玉忙把人扶到床边坐下,“不急不急,他既然都让你活着回来了,那能有多恼?”
  倒了杯茶水给她压压惊,也问出心中的疑惑:“不应该啊,肃亲王怎么大半夜会到咱们家来?”
  书辞捧着茶杯:“他跑过来,杀了无名。”
  “啊?”紫玉转过头。
  “可他说他自己就是无名。”
  “啊?!”她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你坐下。”书辞被她嚷得更头疼了,“我这还发愁呢,你就别给我添麻烦了。”
  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紫玉倒显得坐立不安,“究竟是怎么回事?”
  书辞靠在床边,有气无力地将经过告诉了她。
  内容比想象中更复杂,紫玉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个、那个戴面具的会是当今肃王爷?也太离奇了吧?”
  她顿了顿,“小姐,您信么?”
  “我说不清……”书辞琢磨道,“不过眼下有两种可能性,其一,他不是无名,今晚来这儿是为了偷偷杀了他,然后取而代之,结果不巧被我发现了。”
  紫玉抱着膝盖在边上听,闻言打了个岔:“要取而代之也不用王爷亲自动手,随便找个人,岂不是更方便。”
  “……也对。”她心事重重地沉默了一阵,“那么,第二种可能,他真的是无名。可这么久了,他没理由不告诉我,我们已经到快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他竟然一句都没提,你不觉得奇怪吗?”
  可他们若真的是一个人,那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岂不是太可怕了!?
  而紫玉惊骇重点却是:你们居然都已经快谈婚论嫁了?!
  书辞犹豫道:“你说,一个王爷会陪着我到深山老林里啃馍馍?一个王爷会天天半夜蹲在咱家后院赏月?更何况,他还是肃亲王,那么高高在上,平日里完全不是那个样子的。”
  紫玉认真的想了很久,肯定道:“您说得对,换成是谁都有可能,可若是肃亲王,那绝对不可能。”
  她脑中一团浆糊,决定不再思考这件事。
  “算了,问题一个一个解决吧。”
  两人在屋内静坐了片刻,书辞让紫玉提起灯笼,随她往外走。
  后门还虚掩着,四下空空荡荡的,沈怿想必早已离开,唯有台阶上的面具人姿势依旧,口中的鲜血顺着青石板蜿蜒成了小河。
  书辞五味杂陈,俯身蹲在那人身边,伸出手去,轻轻摘下了对方所带的银制面具。
  月光之下是一张普通的脸,普通的眉眼在夜色里平平无奇。
  书辞指尖轻抚上去,看着看着,忽然一阵难过。
  因为她心里明白,不管此人是谁,真相是什么,那个无名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小姐,这人怎么办?”紫玉举着灯笼问她。
  “明天找人来抬走吧。”
  街口吹过微风,矮墙边槐树下似有个人影,静静而立,然而等风停下时又什么也没有。
  没有请仵作,也没有验尸。
  第二日,书辞拿了些钱雇人帮忙来给“无名”下葬。
  由于不知道他家中的状况,只得在郊外挑了个风水好的地方匆匆埋了,彼时黄表纸漫天纷飞,人家刻墓碑的问她上头怎么写,书辞想了想,说:“义士无名之墓。”
  于是,这个单薄的新坟就这般出现在了城郊的小山丘上,四周有杨柳依依,绿草如茵。
  王府内,沈怿手撑着额头,疲惫的坐着。
  高远见他整宿未睡,不吃不喝,终于忍不住宽慰:“王爷,或许事情没那么糟呢?您得给言姑娘一点时间接受才是啊。”
  沈怿听着,说不出是自嘲还是什么,只轻轻一哂:“她连坟都给我立上了,还能不糟?我看她,根本就没信。”
  这种事,搁谁身上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通的,人没疯都不错了。
  说到底,还不是怪你老瞒着人家么?
  高远暗自腹诽。
  沈怿也不知他口中的这“一点时间”是多久,却感觉到事情的进展并不那么顺利,自打那天起,书辞似乎在刻意避着他。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后院的门上了锁,连绣庄也不常去了。
  偶有几次,沈怿在店里等到她,两个人相隔不远的站着,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他自己也发现,没有面具的遮掩,许多的感情都只能压抑在心里,那些无名能做的,能说的,沈怿却无法办到。
  在亲王这个身份下,他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然后冷言冷语,不苟言笑。
  夜深人静时,沈怿会对着那张面具出神。
  他在想,自己遇到书辞之前每日是怎样过的。
  为什么现在,会这么难受……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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