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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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是打算等言书月出嫁那天多多留神观摩一番,也好等轮到自己时不会那么手忙脚乱,哪想之前闹这么一出事来, 兜兜转转一大圈, 反而是她先嫁人了。
  怪只怪沈怿把日子定得太近,筹备起来难免仓促, 他倒是没事人一样一脸无所谓,书辞这边却从下聘那日起就忙翻了天。
  傅老将军和傅铭都是武将, 在这种事上是一脉相承的迟钝。
  将军夫人早已经放弃了与这父子俩的交流, 只和陈氏商量着嫁妆要怎样置办才合规矩又不会逾越, 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为了这点零碎琐事竟乐此不疲地琢磨了一宿。
  书辞这才发现她们俩的性子当真是极其相似,尤其是在这种大事小情上格外的合拍。
  除开贵重的物件,嫁妆里那些盖头、帕子还得自己着手来绣, 幸而她从前就是干这个的,上手倒也快,每日和紫玉关在房里,差不多就靠绣花混时间了。
  偶尔, 言书月得闲时也会跟着陈氏上门来帮忙。
  她醒来已有一个月,汤汤水水的灌了好几天,眼下气色是好转了, 说话声音也响了,但书辞总担心她身体没康复,不欲让她太过劳累。
  “我不要紧的。”眼见她们老把自己当病人看,忙没帮上, 反倒有些添乱了,言书月为了证明自己,起身去提了炉子烧水煮茶,一面絮叨,“大夫说,只要人醒过来,大的毛病就没有了。他还夸我恢复得好呢,若是旁人昏睡那么久,一准四肢无力,保不齐腿脚还会落下什么后遗症,下半辈子只怕还得在轮椅上过……你看我就没有,我手脚可有力了……”
  书辞和紫玉拿着花绷子齐齐抬头看她,想让她住口已经是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言书月啪的一声,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她纳闷道:“诶?”
  书辞:“……”快闭嘴啊!!
  “大小姐!您没事儿吧!”紫玉飞快丢了针线,赶紧和另一个丫头一块儿上前去搀扶,言书月却笑盈盈挥开她们,拍拍衣裙上的灰,“没事,刚才和你们闹着玩的。”
  她撑着地站起来,还刻意跳了两下,让她们放心。
  “……”在场的人都不同程度地静默了片刻。
  言书月还笑得一脸无害:“这不是怕你们闷吗?”
  所以为了解闷特地表演一下自残双腿吗?
  书辞抚了抚额:“我的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我知道我知道……”言书月笑着安抚,“你吃银耳羹么?我给你盛一碗啊。”
  看她实在是无聊到了极点,书辞只好点点头给她找点事做。
  冰镇后的银耳,凉气从莹润的瓷碗里透出来,光是捧着就觉得一身的闷热散了个干净。
  书辞拿勺子搅了搅,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目光还停在那边翻捡茶饼的言书月身上,“姐,你和姐夫的婚事怎么样了?要不,也挑个好日子办了吧?”
  毕竟他们俩盼了这么多年,沈怿才等了几个月已经不耐烦,可想而知,此刻温明心里该有多着急。
  言书月把炉子点上,对于这个话题的反应倒显得分外平和,“我和温大哥说了。”
  她眸子里映着熠熠火光,声音一如既往地温软娴静,“三年守孝,规矩不能破的。我既然这么选择了,就不打算反悔……做出这种决定,我也不愿耽误了他,所以就将庚帖和定礼都送还到温家去了……”
  书辞听完大吃一惊,她想不到言书月决绝起来能对自己这么狠,这婚要是退了,再等个三年她都二十的人了,要嫁可不容易啊。
  “那、那后来呢?我姐夫他怎么说?”她忙问。
  热水已沸,言书月垂着眼睑把茶叶放进去,似在思索该如何开口,一旁的小丫头见状,掩嘴偷笑:“温捕头哪里肯呀,又把东西原封不动送了回来,还说什么……多少年都会等,就站在咱们家大门前喊的,那嗓门,整条街的人估计都听见了。”
  书辞和紫玉相视一笑,托着腮去看言书月,后者虽没言语,神色间却满是平安喜乐。
  “我姐夫人真好。”她由衷道。这是发自内心的大实话,从很早之前,在书辞没有遇到沈怿的时候,最羡慕的就是有一个温明相伴左右的言书月,所以她也发自内心的希望他们俩能够终成眷属。
  “姐,你可一定要对人家好。”
  言书月转过头来,冲她扬了扬眉:“你也是,咱们家小门小户的,出了个王妃,我前些天还在和娘说呢……”她把茶水端了过来,挨在书辞旁边坐下,“这些王公贵族家的规矩,我们什么都不懂,你往后嫁了,只怕还要常和那些公主、郡主、王爷王妃们打交道,真担心你应付不过来。”
  “是很麻烦。”书辞把嘴里的银耳咽下去,捧着碗思忖,“不要紧,可以慢慢学。”
  言书月含笑嗯了一声,“也是,你比我聪明得多,这要是换成我,早就吓傻了。”
  书辞抿唇拿肩膀轻撞了她一下,揶揄道:“没有的事儿,我姐也聪明。”
  言书月笑了笑,接过她手上的针线,“你吃,我帮你。”
  “好。”
  *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尤其快。
  五月初十的这天,天还没亮,一大早书辞就被拽起床沐浴梳妆。她出嫁要比旁人特殊一点,因为有两个娘家,一屋子塞满了人,挨挨挤挤的很是热闹。
  紫玉和几个丫环跑上跑下的准备胭脂水粉和嫁衣,言书月和两位嬷嬷负责给她洗澡梳头,陈氏与傅夫人则是有条不紊地清点嫁妆,整个将军府呈现出一种繁忙而又井然有序的状态。
  书辞昨晚上一夜没睡好,此刻趴在木桶边没精打采。
  言书月敲了个鸡蛋给她洗头,顺手往她脸上洒了点水花,“别睡了,一会儿还要上妆呢……你看看你的脸。”
  她把铜镜拿过来,定睛一瞧,眼底下一圈青黑,书辞愣了片刻,郑重其事把镜子摁下去,“记得给我多抹点粉。”
  送嫁妆的队伍已经出门了,时间越发紧迫,老嬷嬷们手脚麻利,提鸭子似的把书辞从澡盆里往外拎,飞快擦干净,紧赶慢赶的开始上妆。
  傅老将军没女儿,所以将军府里也是头一回嫁姑娘,小丫头们动作难免生疏,而陈氏和傅夫人又都是急性子,在旁指点总嫌慢,最后干脆袖子一挽,一边一个亲自上阵。
  陈氏给她脸上扑了厚厚的一叠粉,周围烟尘四起,书辞费力地在滚滚浓烟里睁开眼打量镜中的人,真是应了一个词——盛装打扮。
  她素净惯了从来没这样涂脂抹粉过,心里不由打鼓:“娘,会不会太浓了?”好像个妖怪啊。
  后半句没敢说出来。
  陈氏啧了声,让她闭眼睛,“出嫁的姑娘自然是要浓妆艳抹的,那样才喜庆。”
  左侧的傅家夫人已给她梳好了髻,书辞眼睁睁看见她打开一个装满了发钗发簪的锦盒,挨个往她头上插。
  “夫、夫人……只带凤冠就好了吧,不必这么复杂的……”说着便伸手过去想摘。
  傅夫人不客气地把她爪子拍开,语重心长,“女人家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呢,自然是要漂漂亮亮的才好……别乱动,当心头发乱了。”
  不是不好。
  只是再这么装扮下去,书辞很担心沈怿掀开盖头之后会不会一掌劈死自己……
  才梳好了妆,远远地便听见门外的鞭炮声,想来是迎亲的到了。
  书辞双目一亮,下意识就要转头,傅家夫人和陈氏却很有默契地同时把她脑袋摁了回来。
  “慌什么,嫁衣还没穿呢!”
  饶是才五月,可也已经立夏了,厚厚的绣花罗裙套在身上,再挂一层霞帔,那滋味不言而喻。
  紫玉给她系好裙铃,小心翼翼地扶着人站起来,一脑袋沉甸甸的东西,书辞好容易才让把头摆正。
  由于亲爹生得美,她的姿容本就不差,如今又仔细收拾了一番,平日里的那点稚气散去不少,反倒多出些成熟的韵味来。
  陈氏和傅夫人上上下下地扫了好几遍,各自都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颔首示意下人,“把盖头盖上,送出去吧。”
  前院里,大大小小的喜字将整个将军府装点很是欢庆,开始长个子的言莫正和傅铭一高一矮的交谈。
  “出嫁的是我姐,这么说,我就是王爷的小舅子了?”
  傅铭觉得这称呼新鲜,“不错,辈分上的确如此。”
  对于自己这突然提高的身价惊喜不已,言莫又好奇地问他:“那你呢?”
  傅铭想了想:“我是王爷的大舅子。”
  “我姐是你妹妹?”
  “对。”
  言莫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你岂不是我哥?”
  傅铭:“……”
  半晌他才莫名的抓抓后脑勺,“我怎么多出了一个哥哥?”
  花轿停在台阶下,吹弹的声乐与鞭炮齐飞,震耳欲聋。
  在繁杂的喧哗中,书辞扶着紫玉的手缓缓而出,视线里只有一片鲜艳的红色,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她居然隐隐的觉察到,在路的尽头,正有人朝这边行来。
  盖头下是绛纱袍的一角,那意气风发的喜悦仿佛隔着红绸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能猜出他此刻唇边或许含了一抹浅笑,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凑到她耳畔,嗓音低低的,却清朗好听。
  “我来接你了。”
  短短五个字,骤然让她心里涌上一种无尽的欢喜,书辞忍不住侧过头,沈怿的唇便贴在那方盖头,轻轻落在她的脸颊。
  从没见过成亲前新郎还能有这举动,身后的喜娘都惊呆了,目光探究地朝不远处的将军夫人望去,心说,这般不合规矩可需要提醒王爷?
  后者给了她一个“不要嫌命长”的眼神,喜娘当下就乖乖地闭了嘴。
  尽管觉得不妥,书辞仍是忍不住微笑,在沈怿把手递过来的时候,想都没想就握了上去。
  什么红绸,什么同心结,一概不要,两个人十指紧扣,他引着她朝前走,步子又轻又稳。
  大约全京城的人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位一向面容阴冷的王爷露出如此温和迁就的笑容,原本宁静暗沉的双眸里,此刻竟也是波光闪烁,光华微漾。
  花轿的帘子放了下来,迎亲的锣鼓声热热闹闹的开着道,在一群围观百姓的簇拥下渐行渐远。
  仿佛了了一桩心事,陈氏与傅家夫人望着那抹喜气洋洋的大红,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咱们这个女儿总算嫁出去了。”
  陈氏也跟着浅笑:“是啊,我相公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凤冠霞帔,八抬花轿,十里红妆应有尽有。
  可不知为何,她二人思来想去,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陈氏两手交叠在腰间,和傅家夫人一起沉吟,迟疑着转身。
  就在这时,不经意看到门前的一个孩童举了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过,两个人几乎同时反映过来,相对着伸出食指懊恼道:
  “糟了,房事还没和那丫头说过!”
  第82章 八二章
  肃亲王成亲, 前来捧场的自然只多不少, 上到皇子王孙下至百官群臣, 原本死气沉沉的王府自建成以来还是第一遭迎来这么热闹的场面。
  傅家和皇室联姻,吃喜酒的自然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宫中也有人前来庆贺,架势大得惊人。
  书辞蒙着盖头, 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不过是跟随指引完成了拜堂的仪式,迫于沈怿平日里的脾性, 在场的愣是没人敢瞎起哄, 更别说闹洞房了,规规矩矩的和点兵打仗一样。
  等回过神时, 她人已经平平稳稳地坐在了红漆浮雕的拔步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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