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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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扬却因为是内行,已经想明白了一些,可又不大确定。
  程皓说:“去年我帮岑遇安看过东西,所以他有什么东西我都知道。他当时找我买字画,是因为字画他不懂,手里也没东西。但不妨碍他手上别的东西,持续上拍,给别人送礼。”
  “你是说!”肖扬一下站了起来:“你说这些东西他用来上拍,是为了给别人送礼?”
  程皓说:“ 他谨慎,都是外地拍行拍出去的东西。”
  肖扬久久一句话说不出,压着无法言说的激动,对李英解释道:“送钱行.贿太明显,所以他把东西送到拍卖行,让对方低价买走,或者把假东西直接送人,让人送到指定的拍行,他们再高价拍回来,等于把钱给了对方。不论送东西还是送钱,都可以。”
  李英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假拍行.贿的方法,但他好奇的是程皓怎么能想到从这个方向去查。
  他看着程皓说:“你介意我问问,你怎么能想到他在外地拍行做这些事情的?既然你说隐秘,那我不妨告诉你,确实很隐秘,因为我的人都没有人查到。”
  程皓极清淡地笑了笑,说:“他去年找过我们拍行麻烦,我去过他那里。当时他有意显摆收藏,东西都拿给我看。从几十万,几百万,上千万的都有。我当时看出很多东西不对,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外地的鉴赏专家,他确实还去了。我当时以为他是打眼。可后来,我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他那么精明,怎么会大价钱攒这么多赝品?”
  李英接口道:“那么他留赝品,就是这赝品对他有用。”
  程皓点头说:“而且所谓高昂的成交价,也可以全是对外的假象。他说几百几十万收的东西,不也就是靠他说而已。——所以我断定那些东西都是他用来送礼的。”
  李英点头,心里深深地震惊了,全国那么多拍行,每家专场几百件东西,一年好几场,这样搜索也相当于大海捞针。
  这记忆力和心机,这思路
  程皓说:“他要名正言顺不让人怀疑,就得上正经拍卖,上图录。所以我在图录上找,顺着这图录,具体什么人送拍,什么人拍下,顺藤摸瓜,不过后面牵扯的事情比较多,有些人”
  李英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是说,你已经查了出来,他这些东西都是送给谁了?”
  程皓说:“一部分而已。”
  一部分也够了呀!
  李英连忙翻开图录,藏品旁边写着极好看的字,都是谁拍下,大概送给谁。
  那黑色的笔迹,潇洒飘逸,隐含神采,他不懂书法,也知是好字。如今这一笔笔好字,圈下的成交纪录,如同雪中送炭,出其不意来到他手边,他已经很少会感激,这一刻却几乎感激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124
  程皓给的东西令李英激动又紧张, 岑遇安和他背后很多人脉是叠加的, 他认识的人,有可能是认识收了岑遇安好处的人……人脉就是这么浅显的错综复杂。
  他大约看了一下, 发现这东西明显是尽量筛选过的,也无暇想程皓是不是没有拿出来全部的。送走程皓, 他就匆匆离开了公司, 找人商量去了。
  肖扬应付完一切, 回到办公室就站在了那里, 只觉浑身冰凉, 三九天不穿衣服站在外头,被冻到透心凉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走廊远处隐隐传来吸尘器的声音,已经下班, 打扫卫生的开始大张旗鼓搞卫生。
  肖扬像死了好久缓过来半口气……
  程皓呀程皓
  他真是没有想到。
  要不是那天在葆皓,他看到程皓顺手扔到纸箱里的图录, 他也想不到,其实程皓肯定是早有打算。
  从去年到今年, 伊糖一次次因为他吃亏, 他肯定气得恨不得把岑遇安抽筋了, 但竟然什么都没做。现在看来,都是因为对方太过强大,不敢轻易有所举动而已,但那仇,肯定是一分一秒也没忘。
  现在东西给李英, 那图录背后和岑遇安错综复杂的关系,连李英都头疼。
  他抽了口烟,摇头,这事情不对,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
  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夹着烟的手,轻夹着电话放在耳边,故意轻盈的动作提醒自己冷静,也许不会是那样。
  电话通了,他对那边说:“刘绍辉,你之前给李先生说,你猜岑遇安是听人说李哥要收拾他,所以他先下手为强。这话是你是凭空猜测的,还是根据什么事情猜测的?”
  “……我听人说过一句,说是那个帮他收地的阿生从外头收到消息,李先生想吞了鼎盛集团。但这怎么可能,老板的事情外头又没有人知道。”
  肖扬挂了电话,心里,后背,哇凉哇凉的。
  别人也许不知道,程皓知道。
  他闭着眼,强迫自己冷静,理智,最好把从没有过的睿智都发挥出来。
  他找了家酒吧,给伊威打了个电话,把伊威叫了出来。
  王矫走了,伊糖走了,现在可以说话的人,竟然只有伊威。
  酒吧里人不多,放着故作格调的音乐,低俗的装饰,不伦不类的风格。也许因为生意实在不好,所以也不管客人抽烟。
  肖扬坐在吧台旁,一根一根吸着烟。
  可以戒烟的心情离他是越来越远。
  卖啤酒的小妹在他左右晃,打量他的眼神充满各种兴趣,他烦的恨不能让人滚。
  门响了,上面风铃一阵叮铃。
  伊威来了,搭着他的肩膀叫啤酒,顺便拎起他的瓶子看了看:“你这第几瓶了?”
  肖扬伸出两只手指搭在吧台上。
  “那你怎么没精打采好像喝高了一样?”
  肖扬一口干了,又抬手叫了瓶,啤酒放在杯垫上推到他面前,他和伊威碰了下说:“程皓拿着一沓图录今天去了我们公司,那上面有这两年,岑遇安托人辗转出手的大部分东西。程皓都找了出来,并且知道大多数东西都送给了谁。”
  “怎么了?”伊威仰头喝酒,神色波澜不惊,代表他已经知道了。
  他说:“岑遇安财雄势大,不用这个办法,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肖扬转向他:“这么说你知道?”
  “知道什么”伊威反问他。
  肖扬疑惑地看着伊威,伊威如果知道,绝对不可能瞒着他,这么大的事情。
  他紧盯这伊威说:“程皓故意放出消息给岑遇安,说李英要收拾他,然后逼得岑遇安不得不对李英先出手,这事你知不知道?”
  伊威一口啤酒狂喷出来。
  肖扬看着他狼狈地找人要餐巾纸,顾不得擦干净自己和周围狼狈的酒水,看着自己问:“你别开玩笑,这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肖扬苦笑道:“我在李英身边,如果真出问题,李英先找谁的麻烦。”
  “我不信。”伊威的瓶子放在嘴边,眼睛瞪得老大毫无焦距,过了会还是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肖扬抽了两口烟,说道:“我听刘绍辉说的,有人给岑遇安放出风声,说李英要对付他。岑遇安为了自保,不得不先出手。——我也希望自己想错了,如果是真的,这样算计李英的,程皓可是第一人。”
  伊威拧着眉头,夹着烟,连着抽了几口,他说:“我给程皓打电话。”
  “还打什么。”肖扬抓起吧台的香烟:“我要去问他。”
  “那走,他在以前的家。”
  俩人驱车往程皓家的老房子去。
  程皓在家,这老房子从买了回来,一直收拾的很慢,伊糖也不在,他一个人要忙拍行的事情,周末才有空装修一点,伊糖做的变动不多,但程皓格外挑剔。
  女朋友没有在的思念,好像都变成给她攒家当,外加搭窝了。
  肖扬在客厅里,程皓正挽着袖子,在给客厅挂画,面前有画好的图纸,他只需要在完全换过墙纸的墙上,挂上画就行。
  这是伊糖今年才融合中西画的“喜上眉梢”。
  流行艺术的画法,喜鹊踏在梅花枝上,搞笑的是树上还蹲着一只闭着眼在打盹的小猫头鹰。
  喜鹊好像被猫头鹰吓坏了,样子还有点呆。
  伊威说:“这喜鹊,怎么看着像你们那动不动就假死的鸟。”
  阳台的鸟笼扑腾了几下。
  伊威咦了一声,走过去,看到伊糖的胖鸟竟然没有昏昏欲睡,他伸手逗了逗,就听肖扬说:“程皓,外面有人说,岑遇安听说李英要收拾他,所以铤而走险。李英要吞并岑遇安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吗?”
  伊威的手停住,心都停了下。
  就听程皓说:“没错。”
  伊威转头看向程皓,夜晚七点的时间,房间里灯火通明,为了照顾他妹妹的审美,新换的灯光柔和静美,他看着那边的程皓,他黑衬衫挽着袖子,像站在他们永远无法触及的高处。
  他做事,他们永远看不懂。
  他说话,该坦荡的时候,永远也是这么坦荡。
  不等肖扬说话,他先一步说道:“这还得了,如果让李英知道咱们这样算计他,他能放过咱们?”
  程皓看向他,眼神冷漠,没有透露出对他这句话的谅解之意,伊威莫名心虚,那眼神好像自己做错事了,但他觉自己没错,自己是为了避免兄弟反目才故意这么说,怎么程皓不理解?
  程皓说:“他不会找事,那东西给了他一半,另一半岑遇安送礼的名单,拐着弯和他也能搭上关系。他不知道我手上到底有什么,怎么会和我翻脸。那东西也不可能透露给他,除非弄死我。”
  伊威:“……”
  这么狠的话,他从来没有听程皓说过。
  他不敢问,这是程皓和岑遇安的私人恩怨,还是因为为了替伊糖报仇。
  还没想完,就听程皓说:“这事你不应该来问我。岑遇安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只是糖糖就被抢了两次。就算你猜测到这后面有事,也该烂到肚子里,竟然还来这里问我,你怎么想的?”
  伊威顿时被训得无言以对,磕巴着:“……我,我一时没想到,关心则乱了。”
  显然关心则乱是有用的词,程皓放过了他,看向肖扬:“还有你,岑遇安的事情,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我手里一直有他行贿的证据,但是找不到可以动他的人。李英这事情,我不可能把东西随随便便给他,除非确定他和岑遇安是真的翻脸,不然回头他们俩发现彼此动不了对方,就会推出我们,那么腹背受敌的事情,你是我,你敢干?”
  肖扬看着他,完全说不出话。
  之前只想着后面的危险,却忽略了,其实他们别无选择。
  大家都说过要给伊糖报仇,她为了他们拍行,为了程皓,为了自己一次次受伤。可是报仇只是一句空话,面对比自己强大到无法衡量的对手,他们怎么报仇?
  只是把“报仇”变成一个责任,硬分配给程皓吗?
  像当年的债务一般。
  可程皓至始至终什么都没说,扛了。
  无论是债务,还是仇恨。
  那么程皓想尽办法报仇,自己又凭什么来指责他的“不择手段”。更有什么立场埋怨,他这样也许会把自己置于危险。
  为了灭掉岑遇安这个后患,程皓自己显然都豁了出去,什么都不再在乎。
  何况里面还有自己的仇恨,没有自己,岑予微不会对付糖糖。
  屋里寂静,压抑地死静,三个人都在对兄弟的了解,对过去的悔恨,对这件事的别无选择中轮回了一转。
  伊威掏出烟,给程皓和肖扬一人发了一支,说:“程皓说的对,这事情没有选,岑遇安是疯狗,他要不是遇上李英想吞并他,他现在得空,肯定还随随便便扔出点钱,害得咱们团团转呢。”
  肖扬接过烟,一屁股坐进沙发里,自己点了火,闷头抽烟。
  岑遇安那种有钱人,可不是随便扔点钱,他们就生不如死。人家对他们,根本连对付都称不上,那一直都是单方面的欺负。
  他抽着烟,有点眼湿,他之前是怎么想的,还想给那个人做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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