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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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福弯腰有点艰难的启禀:“顺天府有一桩故意杀人案,嫌犯叫牛承祖说是牛将军的亲弟弟拒不认供,府尹故此发了签子来请牛将军。”
  “哼!”承平帝放下手里的水果说道“你去传旨就说牛爱卿早已分宗,没有什么弟弟,一切按国法处置。”
  “是”德福弯腰领旨,后退着往倒走几步。
  承平帝又说道:“顺天府是天下府衙的楷模,办差断案当以国法为重,岂有因为嫌犯有官亲就去问的,简直胡闹。”
  “是”德福恭敬的领命继续后退。
  承平帝看了一眼凝眉的牛大壮又吩咐:“去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
  “是”这一次德福终于领完命,下去安排人办。
  陈贵妃坐在紫檀木雕梅花的绣墩上,听了这件事浑身不自在。不过她到底在宫中浸淫十多年,面上依旧是浅笑吟吟,对承平帝说道:“臣妾打算晚膳,亲自给陛下做道家乡小菜。”
  说完又转头笑吟吟的转向岳绍辉:“既然殿下来了,就陪陛下一起用膳,晚上给殿下加虾肉包子。”
  岳绍辉听了起身弯腰恭敬的道谢:“有劳贵妃娘娘。”
  等陈贵妃退下,承平帝起身,难得拍了拍牛大壮的肩膀,有些感叹:“牛爱卿……”就算经过世事的承平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牛大壮这会倒是面容沉稳,像是想通了般拱手说道:“家事归家事,国事归国事。家事上微臣吃亏,身为人子、人兄,微臣忍了就是。国却不同,国有国法。”
  承平帝点点头:肯吃亏有担当真是汉子,是非分明轻重明辨,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忠义之辈。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去传旨的太监回来了。牛承祖果然杀了人,且牛三旺杨秋娘是帮凶!
  第58章 收拾
  原来自从上次三十两银子后, 牛三旺和杨秋娘两口子守着牛承祖。可是备不住牛承祖心里记挂相好的,他又不愿意看到杨秋娘,勾起自己奸生子的记忆。因此在家闹了几场, 又保证只是出去转转, 最后如愿以偿。
  出去就碰上守株待兔的癞子三, 癞子三这几天得了银子手面大方,花了银子请牛承祖去李家喝花酒。
  喝了花酒又哄他去耍钱,结果牛承祖糊里糊涂欠下滚刀肉,一千两银子的巨债。滚刀肉拿着白纸黑字的欠条, 押着牛三旺两口子去找牛大壮,结果牛家大门紧锁。
  牛三旺两口子被滚刀肉和巨债,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的建议:砸了门里边的东西随便拿了抵债。可惜他们敢建议,滚刀肉可不敢应,明抢官宅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找不到人, 他们几个只好回脱帽胡同再作打算。
  再说牛承祖这边,脱帽胡同牛承祖家,癞子三依然是知心哥哥的摸样劝说:“谁知道小兄弟手气这样不济,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那兄嫂有的是银子, 就是舍不得给你罢了。”
  牛承祖咬牙不语。
  癞子三又劝:“他们给别人家孩子几百银子的花, 到了自家兄弟这里难道还不应该?”
  牛承祖低头不言语,他恨牛三旺杨秋娘让他身世不堪。他恨牛大壮顾默默没有兄嫂的风范,对他不闻不问, 花点小钱也要苦苦哀求让他丢人。
  牛承祖不言语,癞子三也不在意。不管怎样有了牛承祖几十两银子花着,他还是很滋润的。想着这一笔够他舒服一辈子,癞子三都想哼小曲。
  癞子三正在得意,忽然院外有人叫他说是有事,等他走了不久,有一个面生的青年闪进来,急急对牛承祖说:
  “小哥儿,千万离癞子三远些,他专一爱给外乡人下套。他领你去的李家是他的老相好,那两个姑娘都跟他玩过仙人跳。”
  牛承祖听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那青年着急向外看了看,又说:“这胡同的人都怕他使坏,因此见他来勾搭你,没人敢出面坏他的事。”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来人急急叮嘱:“千万小心,还有莫要说起我来过。”然后不等牛承祖反应和来时一样匆匆跑了。
  牛承祖想想自己的遭遇,此时才恍然大悟,他木楞楞的站在小院里,觉得这世上就没有好人!
  癞子三被莫名其妙叫走,见了才发现人家找的不是他。他难免有些骂骂咧咧,那人倒也好脾气的,买了一壶好酒给他赔罪。要是往日癞子三怎么也要刮点好处,不过今天有‘大事’癞子三喝了赔罪酒,也就轻轻放过,回到牛承祖家。
  牛承祖站在院里两眼通红,他的心上人,他的好兄弟通通都是骗人的!
  看见癞子三回来,牛承祖阴狠的问道:“你给老子下套!”
  癞子三不在意的又喝了一口,好酒就是好酒,心里感叹完才说:“小兄弟说什么呢,哥哥待你怎么样,你没心看?去李家那一次不是哥哥请客。”
  说道李家,牛承祖想到自己的心上人,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白痴!他狠狠的冲上去扑打癞子三:“王八蛋!”
  往常牛承祖这样十五六的少年,自然不是癞子三的对手,可是今天许是癞子三喝高了,有些头晕竟然被牛承祖扑到了。癞子三来了气,上手和牛承祖厮打到一块。
  “你个毛没齐的奸生子,老子怎么给你下套了?就不说你爱贪便宜做事不带脑子!”癞子三脸上浮起红晕,像是喝高了。
  被人当面戳破身份,牛承祖怒吼一声,骑在癞子三身上双目赤红的掐住他脖子。等他怒火散了的时候,癞子三早已气绝身亡。
  牛承祖一不做二不休,趁人没注意关上院门,把癞子三拖到偏屋掩好门准备偷溜,却看到滚刀肉押着他爹娘回来。
  牛承祖重重喘了几口气,这都是一伙的!他去厨房搬来压腌菜的石头,给正屋门后搬了把椅子站上去。等滚刀肉进来,照着他的后脑勺狠命砸下去。
  滚刀肉当时虽然倒了,却还有命,牛三旺两口子吓得尖叫。
  “闭嘴,你们想把人都引来吗?”牛承祖压低声音恨恨的说道。
  等牛三旺两口子知道这不过是个套,牛承祖还杀了癞子三,两口子吓得浑身抖筛似得。说道最后还是杨秋娘一个机灵,赶忙让收拾衣裳逃命。
  结果他们打算走的时候,滚刀肉醒过来了,拼命往外爬起来跑:“杀人了……”牛承祖连忙扑过去,可是滚刀肉力气太大牛承祖根本弄不住。
  杨秋娘连跳带跑着过去,又是帮忙压,又是捂嘴,还回头低斥牛三旺:“他爹快帮忙!”
  木楞楞的牛三旺看着妻儿,压着一个浑身血大汉呆若木鸡,听到杨秋娘的低吼,这才满屋子慌乱的看。最后抱起牛承祖砸人的石头,眼睛一闭砸了下去。
  只是他们三个谁也没跑得了,滚刀肉最后挣扎太厉害,还喊了一嗓子,引来了邻居。
  承平帝坐在桌旁,听了来龙去脉就一句话:“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岳绍辉倒是坐在旁边,事不关己的端起茶杯饮茶,牛大壮一幅标准侍卫的摸样面无表情。
  没人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这两个人安排的:那个通知牛承祖的青年,叫走癞子三的人,还有哪壶好酒……就算牛承祖没起杀心,他们也能让牛承祖在厮打过程中‘误杀’癞子三,不过牛承祖小小年纪就不让人‘失望’。
  承平帝想了想对牛大壮说道:“牛爱卿也不必为他们太过伤神,自作孽罢了。”
  牛大壮转身单膝跪倒:“谢陛下宽慰,微臣还是那句话:家事微臣吃点亏没什么,国事当以国法为尊。”
  承平帝为牛大壮懂得轻重缓急、是非分明点头。
  牛大壮说完又面色惨然的接了一句:“杀人偿命国法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过为人子,为人兄,微臣私下里送些银两让他们好过点。”
  承平帝捻须点头,这是个厚道人,他温和的说:“起来吧,你这样很好。”
  牛大壮揖手谢过才起身,苦笑着说:“只怕微臣以后会被人耻笑,有这样的爹和弟弟。”
  岳绍辉放下茶盏嘲笑他:“满朝的文武百官……不,你数数满大治的官员,可有你家这样杀人放火的。”
  承平帝不悦的瞪他,怎么着也是你原来的手下,怎么这样不宽厚。
  岳绍辉不服气:“孙儿也没说错什么,皇爷爷看……”
  “朕看什么?分完宗就没有瓜葛,就是株连九族也挨不着,怎么你比国法还大?”
  “孙儿不敢”岳绍辉不服气的弯腰请罪,又私下嘀咕“国法是这样规定没错,可是大伙心里明白。”
  “明白什么?”承平帝冷悌他,岳绍辉瘪着嘴不说话。
  看到孙子终于闭嘴,承平帝叹口气,只怕牛大壮是真会被人耻笑。看着那憨人忠心的站在那里护卫自己,想着他的忠义、厚道、处处想着自己。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就是命不好遇到那样混账的家人。
  承平帝想了下对牛大壮说:“牛爱卿听封。”
  牛大壮惊讶的转过来双膝跪倒,以头叩地:“微臣听旨。”
  “牛爱卿自当差以来,兢兢业业夙兴夜寐,朕进封你亲卫营千户。”
  听到这封赏,岳绍辉差点没忍住乐得蹦起来,牛大壮倒是一幅沉着的样子:“微臣领旨,微臣定当以死效忠,报陛下的知遇之恩。”
  承平帝微笑着继续说:“还有朕念你自入亲卫营忠心耿耿忠正可表,特赐你三世骁骑尉,赐号忠正”
  骁骑尉并不高只有正五品,可是这种勋爵向来是有功才能封赏,更何况承平帝还特别赐号。有了今天的封赏,满朝文武绝不会有人拿牛承祖的事,来嘲笑或者攻讦牛大壮,毕竟皇帝的意思很明白。
  “陛下”牛大壮把头深深的叩到地面“陛下对微臣的爱护,微臣铭感五内。此生只要微臣在陛下身旁,就算臣粉身碎骨也会保陛下安康和乐。”
  殿里安静了一瞬,仿佛空气也被牛大壮的庄重凝结。还是承平帝反应过来轻笑:“太平年间那里动不动就粉身……”
  承平帝忽然想起牛大壮,为了自己的长孙身中十七箭,他顿了一下笑着说:“起来吧,好歹一个骁骑尉,一年还有八十多两俸禄,可以给你娘子买首饰。”
  牛大壮因为又偷买首饰,被顾默默揍了一顿,连承平帝都知道。不过承平帝现在说这个,只是为了让那个憨人高兴点。毕竟满京城谁不知道,堂堂正四品广威将军牛大壮,经常被自家娘子揍,偏偏牛将军爱妻成痴。
  果然牛大壮不再庄重或者面无表情,又变得憨厚老实,只见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笑道:“给娘子买首饰应当的,自家娘子就要装扮的漂漂亮亮。”
  承平帝见了心情也好起来,毕竟那样的烂人不值得人为他操心。
  牛承祖被判故意杀人、伤人,不过念他被陷害在先,杖一百、刺配两千里遇赦不赦。
  牛三旺被判故意杀人,杖五十刺配两千里。
  杨秋娘被判协助杀人,杖五十发配两千里流放十五年。
  等到牛三旺一家被押解上路的时候,牛大壮特意去送。
  他浅浅笑着把十两银子,塞到解差手里:“麻烦这位小哥,路上看着棒疮药买些给他们使。”
  解差一连笑的谦卑:“大人只管放心,小的路上一定多加注意。”
  不过十来日不见,那三个人便像变了个样子:牛三旺干瘦枯萎,头发乱蓬蓬一片,脸上瘦的全是皱起来的皮;杨秋娘头发白了大片,凌乱的缠在头上,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牛承祖就像一个还没到季节就干瘪的高粱,虽然还有青绿,却能感觉到青春已经逝去。
  这几个人身后,都是干了的血迹,肩上顶着十几斤重的枷锁。看到牛大壮过来杨秋娘先呜呜的哭着求情:
  “大壮……不、不、不,将军求你救救我们,我们是错手。”
  牛三旺也顶着枷锁颤抖的哭求:“大壮,老爷,你救救爹吧,爹给你跪下。”
  牛大壮面无表情的闪到一边,对牛三旺说:“跪下有用吗?如果有用本将给你跪下,你还我娘和我弟弟一条命来,好吗?”
  牛三旺愣住:“你果然记得。”
  “怎么能忘?忘记鲜红的血从我娘的裙子下渗出来,忘记我弟弟睁开眼睛,却活不下去?”
  杨秋娘这时才明白:“当初陈宝珠是你害的!”
  牛承祖抬起沉沉的头:“大哥,我没有害过你,你救救我吧。”
  牛大壮面无表情不说话,牛承祖恨道:“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那都是他们的事,你不能连我也不管,我不是你弟弟吗?”
  “你一直觉得,本将推你娘早产,是想害死你。且不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按你的说法,庆年得罪过你什么,你要害死他?”
  “本将今天来是想告诉你,”牛大壮看向牛三旺和杨秋娘“好好活着赎你们的罪孽,我娘和弟弟在地下等你们。”
  牛大壮解下拴在路边的马翻身上去,面无表情的一甩马鞭‘驾’往京城跑去,他在心里默念:娘、弟弟……我替你们报仇了,你们……安息吧。
  马儿渐渐跑远了,三月的春风拂过大地,青绿的田野满满都是生机。
  牛大壮想起去年四月,自己出城接顾默默的时候。那时候心情是多么飞扬,算起来娘子来京城快一年了,蛋蛋也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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