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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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驱魔司大门崩塌,木门被一道洪流冲垮,孔宣化作一道虚影,冲进了法阵,迎上了金甲武士离弦旋转的那一箭——
  孔宣撑起五色神光,迎着六件金色法器合一的箭矢,疾冲上去,然则下一刻,光箭轻而易举地撕碎了五色神光,没入孔宣胸膛!
  贾毓泽冲进法阵中,披头散发,抱住已被烧成炭般的鸿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孔宣咆哮道:“狄仁杰——!”
  孔宣冲至狄仁杰面前,不禁低头望向胸膛处没入的半柄箭矢。
  贾毓泽淌下泪,怀抱鸿俊,一手抚摸他的侧脸,喃喃道:“星儿……别怕,没事的……没事……”
  “娘……我好痛……”鸿俊颤抖着说道,旋即嘴角裂开,口中喷出血沫来,喉咙已被血堵住。
  “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贾毓泽泪流满面,喃喃道,“焚我元魂,散我真魄……”
  鸿俊的身躯不断缩小,贾毓泽闭上双眼,眼角滑下泪,念诵咒文,一手发出绿光,按在了鸿俊的脸上。鸿俊全身肌肤飞速愈合,不断再生,如蜕皮一般,焦黑的外皮剥落之后,现出完好的肌肤。
  随着那咒文起效,贾毓泽一头如瀑青丝顷刻成雪,化作雪白,面部已成老妪。
  “狄仁杰。”贾毓泽哽咽道,“饶了我的星儿罢,他有什么错?!”
  孔宣被金光箭矢透胸而过,勉力站起,却又险些跪在天井中,贾毓泽上前搀扶着孔宣,与他一同跪在李景珑面前。
  孔宣颤声道:“狄仁杰,我就这一个孩儿……”
  鸿俊拖着自己变小后的一身大衣服,双眼现出恐惧,抬眼望向手持智慧剑的金甲武士。
  “爹……娘……”鸿俊跪坐在地,颤声道。
  鸿俊缓缓抬起头,眼里带着死灰般的神色,与李景珑对视。
  李景珑发着抖,抬起手,手中发出白光。
  鸿俊发出怒吼:“爹——!”
  他身上黑气顿时再次爆发,重重魔影拔地而起,黑浪朝四面八方翻涌,刹那间冲垮了整个长安城!
  驱魔司,金城坊,长安,甚至整个中原大地一同崩陷,百姓,生灵,尽数被卷入这黑气中,仿佛掀起了一道强大的飓风!
  李景珑面朝那道飓风,怒喝道:“鸿俊!”
  黑气飓风近乎冲垮了一切,李景珑右手持智慧剑,左手发出白光,破开了天际与大地。
  “醒醒——!”李景珑吼道,继而将鸿俊拉进怀中,白光轰然四射,浸透了鸿俊全身。
  他的灵魂仿佛被强光照射,灼烧,那种痛苦又回来了,他疯狂地挣扎,喊道:‘放开我——!“
  “醒了!”莫日根吼道,“长史!他醒了!”
  白光一收,天地归于灰暗,鸿俊的神志如遭到一声雷击巨响,被李景珑紧紧抱住,两手各握一对飞刀,竭力仰起头,望向天际。
  他的眼中倒映出冬季的银河,脖颈后仰,莫日根一身伤痕累累,站在雪地上喘气,李景珑披头散发,满脸淌血。紧紧抱着鸿俊不松手。
  四面八方,全是倒地的战死尸鬼,刘非躺在地上,小屋已被摧成平地,数匹战马尸横就地,冰面上、坟地上满是尸骸,李景珑站在雪地里,抱住鸿俊,脚下已浸了一大摊紫黑色的血迹。
  “你骗我。”鸿俊喃喃道,继而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李景珑怀中。
  苍狼载着李景珑与刘非,李景珑怀中抱着昏睡的鸿俊,奔向山谷的尽头。
  鸿俊在颠簸之中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李景珑追在马车后来送他,把书交到他手里。
  “没等到石榴熟!”李景珑喊道,“把它种你新家院子里吧!”
  鸿俊把头探出去,泪水不住往下淌,说:“后会有期,李景珑!”
  李景珑站在巷子尽头,不住擦眼泪,喊道:“等我学好法术!我会去找你的!”
  “绸星?”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耳畔道。
  鸿俊悠悠醒转,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梦境中的房里,他茫然望向榻畔坐着的人,下意识地朝身边摸,摸到柔软温暖的被子。
  “醒了?”坐在榻畔的男人说道,“醒了!快请李长史!”
  “这是什么地方?”鸿俊先是抬起手臂,看见身体没有任何变化,见还是这身躯,问,“我还在做梦吗?”
  那男人面容依稀有几分熟悉,怔怔看着鸿俊。
  “我是你舅舅,绸星。”男人说道。
  门几乎是被撞开的,李景珑一阵风般冲了进来,说:“鸿俊?”
  莫日根也进来了,鲤鱼妖跟在后头,大呼小叫道:“鸿俊!你没事吧!”
  “发生了什么事?”鸿俊头又开始疼了,问,“这是哪儿?”
  莫日根摸了下鸿俊的额头,低声念了声咒语,鸿俊头疼便渐渐退了。李景珑也上来摸他额头,鸿俊却还记得那梦境,眼里带着恐惧,一避。
  “绸星。”守在榻畔的男人问,“还记得我吗?我是贾洲。”
  鸿俊怔怔看着那男人,他不记得这人了,但他的容貌,与梦里的母亲很像。
  “记得我吗?”李景珑说。
  鸿俊点头,再看莫日根,点头。鲤鱼妖挤上来个脑袋,说:“我呢我呢?”
  鸿俊确定不是在做梦了,便以食指轻轻敲了几下鲤鱼妖,鲤鱼妖蹿上榻来,鸿俊只盯着榻畔那陌生男人看。
  “记得他不?”李景珑认真问道,“他是瓜州太守,贾洲,你娘贾毓泽的哥哥。”
  “这不对啊。”贾洲说道,“星儿,你今年不是该有十九才是吗?这长相,活脱脱与孔宣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当真奇哉怪也……”说着贾洲竟是笑了起来。
  鸿俊这下想起来了,那天杨玉环在马车中告诉过他,母亲还有兄弟,外公曾担任节度副使,而后母舅家便留在了河西。
  “是,你和我娘……长得好像。”鸿俊端详贾洲脸庞,贾洲已年过四旬,闻言笑了起来,擦了把泪,握着鸿俊的手,手上满是行军习武带出来的老茧。
  “你怎么现在才来?”贾洲问,“你爹娘死后,是谁养大的你?当年听说你爹娘都没了,我还派人四处打听……”
  鸿俊刹那脸色就变了,坐着出了会儿神,抬眼望向李景珑,李景珑看他神色不太对,问:“怎么了?”
  鸿俊一时竟有些无措,莫日根说:“想是累了,先让他歇会儿。”
  鲤鱼妖观察鸿俊,说:“他脸色太差了。”
  “舅甥先叙旧。”李景珑理解地说道,“鸿俊,你好好休息。有事儿随时叫我,我就住东厢里头。”
  鸿俊没有说话,李景珑朝贾洲使了个眼色,贾洲颔首示意,李景珑与莫日根便退了出去。
  鲤鱼妖说:“我不吵你,鸿俊,你当我不在这儿就行。”
  说着鲤鱼妖到了墙角去,进了个小木盆里。
  房内余鸿俊与贾洲,鸿俊想了想,要下床,贾洲却道:“别忙动,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贾洲出外吩咐,便有侍从送了米羹来。
  “你这名字,还是舅舅给起的。”贾洲说道,并将米羹喂给鸿俊,鸿俊说:“我自己来。”
  “当心烫。”贾洲说。
  鸿俊接过碗,脑海中尽是梦境中之事,他在面对贾洲时,没法不去想那个梦,看到与母亲有五分神似的舅舅,便总让他想起梦里抱着他的母亲。
  他大口地喝了米羹,感觉力气回来了点儿,注视贾洲,说:“我娘是贾毓泽。”
  “你爹是孔宣。”贾洲笑着说,“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的神医。”
  鸿俊轻轻喘气,伸手摸榻畔,贾洲便从枕下摸出那枚碧玉孔雀翎,说:“你们长史带着你到玉门来,托人打听……”
  “居然到玉门了?”鸿俊诧异道,“跑了这么远?我追了陆许一夜,还没抵达张掖……”
  “你们路上似乎碰上了不少事儿。”贾洲答道,“别着急,一件一件,慢慢地说。”正值此时,外头有军情通报,贾洲便起身离开,嘱咐一得空就来陪他,便暂时离去。
  侧房中,李景珑想躺下,却一侧身就痛得直咧嘴。
  莫日根坐在案后,看着院里飘雪。
  “我总觉得鸿俊不大对劲。”李景珑说,“他看我那眼神,像是噩梦刚醒。”
  “我已经将他从梦里唤回来了,你现在好歹能找到人。”莫日根焦急道,“陆许还没下落呢。”
  李景珑安慰道:“贾洲的斥候已散出去找了,刘非也在找,不会有事。”
  莫日根问:“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赵子龙说得不清不楚的。”
  李景珑说:“只有问鸿俊才知道。”
  莫日根道:“你又不让我问。”
  “你疯了么?!”李景珑勃然大怒。
  莫日根只得不说话了,鸿俊病刚好,看那模样还颇有点神情恍惚,总不能现在去催问,然而陆许下落不明,莫日根简直坐不住。
  李景珑说:“你为什么不擅自行动,出去找人?还能再给我添点儿麻烦不?”
  李景珑就像驱魔司里的大家长,莫日根比他还大着两岁,却不得不听他的。
  “鸿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李景珑皱眉问。
  “他是半妖。”莫日根答道,“体内有股邪气,我不知他从前是否被他养父以什么封印抑制住了。”说着他起身,在房内踱步,又说:“看他不分敌我,胡乱攻击的情形,像是陷在了一个噩梦里。”
  “你能看见他的梦?”李景珑问。
  莫日根摇头,说:“我只能把他唤醒,白鹿才能令他入睡,进入他的梦境中。”
  客房内,鸿俊坐在案后,将装有鲤鱼妖的盆放在案上。
  “这一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鲤鱼妖说:“鸿俊,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快说。”鸿俊眉头皱着,注视鲤鱼妖。
  鲤鱼妖有点迟疑,说:“好吧,长史让我不要告诉你,怕你听了……”
  鸿俊答道:“我一句也不说。”
  鲤鱼妖那表情神神秘秘的,两手扒着桶沿冒出个鱼头看鸿俊,这才开始述说。
  原来那夜鸿俊追着陆许与刘非,到了一片坟地,进得小屋后,便暂且歇息,过得一夜,鲤鱼妖也未察觉异状。
  然而半夜间,鸿俊却仿佛梦游般醒来,缓步走到坟地中间,李景珑与莫日根追来时,鸿俊便如扯线木偶般,全身冒出滚滚黑气,竟是出手攻击李景珑与莫日根!
  陆许一身黑衣,于鸿俊身后悬浮空中,双手中散发出千丝万缕的缠丝,控制着鸿俊的一举一动。而木屋外的“刘非”,则摇身一变,成了一名身穿黑衣、满面漆黑的女子!
  李景珑与莫日根自然抢上前去救,黑衣女则御起寒风与暴雪,席卷了坟地与平原。
  “那就是另一只妖怪玄女?”鸿俊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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