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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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府衙县衙的兄弟们上前,灯笼高挑,腰刀出鞘,果然照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卧着数人!
  众人正在惊心动魄,地上一人却动了动,继而竟慢慢爬了起来。
  有一名公差被这场景惊到:“啊!”几乎把手中灯笼扔掉。
  灯光乱晃,地上那人扭头道:“十八哥哥?”
  阿弦听了这声,虽听出是安善的声音,却仍胆战心惊屏住呼吸,不敢断定说话的是人是鬼。
  还是府衙的那统领道:“这些孩子怎么都睡在地上?”一语说完,地上那些小孩儿都慢慢地爬了起来。
  这会儿安善也跑到阿弦身旁:“十八哥哥怎么这时侯来了?我们还以为是管寺伯伯呢!”
  另一个孩子也说道:“夜里热,我们喜欢睡在地上凉快些。”
  这几句问答之间,阿弦那原先都飘走了的魂魄才又缓缓地归了位。
  她的噩梦未曾成真,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阿弦紧紧拉住安善:“都没事么?”
  安善道:“没事呀。十八哥哥,你们是来陪我们的吗?”
  公差们虽然看这些小孩子玩闹无事,却因来了,又挑起灯笼四处看了一圈儿,并未发现异状。
  那小统领问道:“十八子,你说善堂有事,不知是怎么样?”既然是虚惊一场,这些人还有巡街的命令,自然不敢耽误。
  阿弦胸口如堵着什么,紧紧地握着安善柔嫩的小手,她极快地想了想,道:“各位,能不能派几个人留下来,在此处看守?”
  小统领大感意外:“这是为何?”白跑了一趟已经是满腹不快,若开口的不是阿弦——刺史大人跟前儿的新进红人,只怕早就甩脸走了。
  阿弦避开小孩子们,悄悄说道:“我、我怕会有别的事。”
  小统领斜睨着她,忖度一番谨慎道:“我等奉命巡街,监察可疑人等,不敢怠慢,生恐刺史大人怪罪,既然十八子这样说,我便派个人回府衙告诉一声,让府衙或者县衙再拨几个人来就是了,如何?”
  阿弦道:“也好!”
  于是分头行事,阿弦留在善堂,小统领派人回府衙通知,顷刻,果然又派了四名士兵来到善堂外驻守。
  安善等小孩儿浑然不知其他,只是十分兴奋:“十八哥哥,是不是有什么热闹?”又有的看玄影通身漆黑,长的英武,便凑过来,抚摸狗头,拉扯狗尾。
  阿弦苦笑道:“时候不早了,有热闹也是明儿,你们都快安分睡觉。”
  众孩童消停下来,仍窃窃私语了一阵子,才相继入了梦乡。
  次日,随着天明破晓,那些士兵们见夜来平安,便回去复命。
  袁恕己得知夜间的轰动,正也有事要跟阿弦商议,便命人来叫。
  阿弦却几乎一夜未眠,黑着双眼来至府衙。
  而就在她前脚离开之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夫跳下地,从内扶着一位先生出来,赫然正是英俊。
  且说阿弦被传到府衙,袁恕己才练了半路拳,见她来到,便跳出来拿了巾子擦汗,又问昨夜如何。
  阿弦被那噩梦惊扰,只忙着去查看究竟,都来不及跟英俊说,当下便告诉了袁恕己。
  袁大人将巾子递给侍者:“你说什么?孩子们被杀了?”
  阿弦道:“是,所以我才求人在那守了一夜。不过大概是个不顶用的梦,方才我从善堂回来,他们都很好。”
  袁恕己瞥向她:“有件事我想再确认一下。”
  阿弦问道:“什么事?”
  袁恕己道:“你说的那个蒲瀛,当真是被马贼所杀的人?”
  阿弦脱口答:“当然……”话未说完,戛然止住!
  阿弦翻看过沧城整整一县的失踪人口档册,上头所记载的名字里,多的是死在马贼手底的百姓冤魂。
  所以当又看见记载着“蒲瀛”这一页上、马贼横行暴虐之时,理所当然便也将蒲瀛当作是另一个受害者。
  又怎会想到事实或许……恰恰相反!
  第59章 大招
  府衙大牢。
  先前那被袁恕己重伤的一名贼人, 因伤在要害, 失血过多,凌晨之时便已不治身亡。
  马贼“顾殇”单独被锁在一间囚室里。
  他仍是戴着手铐脚镣, 只是并未似先前般捆在木桩上,他坐在墙壁边角, 闭着双眼,仿佛在出神。
  听见动静, 顾殇微微睁开眼睛,却见来者正是袁恕己。
  脸上那道疤痕一动,顾殇踉跄站起身来,略哈起了腰道:“刺史大人,我所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我不过是个马前卒, 求大人看在我……”
  说到这里,顾殇目光转动, 这才看见袁恕己身后竟然还有一个人, 正是阿弦。
  看见阿弦的那一刻,顾殇整个人神情一变!
  原先见了袁恕己来到,他纵然低头求告,流露畏缩之态, 却实则并没什么惧怕之意,但当看见阿弦也在场,马贼脸上的笑影似被风沙卷尽,极快地变成悚惧。
  袁恕己看的一清二楚, 笑问:“怎么,你想求饶?”
  顾殇扯动嘴角,伤疤也随之抖动,透着一种想笑却着实笑不出的古怪神色,他将目光从阿弦面上移开,低下头去:“是……求大人看在小人从实招供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袁恕己道:“从实招供?本官不解的是,先前十八子说你杀了那个叫蒲瀛的青年人,你立刻就记起了此人,为什么一个杀人如麻的马贼,居然这么清楚准确地记得死者的名字?你对于死在你手中的每个人都记得如此清楚?”
  顾殇道:“其实……小人虽然是马贼,却是被那些人逼迫入伙,因一向胆小并不敢杀人,蒲瀛是唯一一个,所以、记得。”
  袁恕己道:“唯一一个?”
  顾殇不由自主瞥向阿弦:“是……”
  正要说话,忽听阿弦道:“不是唯一一个。”
  顾殇浑身一抖,手上垂着的铁镣也随之发出细微响动:“十八子……”他虽然竭力镇定,声音里也透出颤抖之意。
  阿弦将手中的沧城人口簿子捏紧,咬牙道:“仅仅是沧城失踪的人口档册里,死在你手中的就有八个人。”
  在沧城失踪的人口档册里,阿弦曾目睹过多少次马贼肆虐行凶的场景,但是那些马贼尽数头戴斗笠,又用巾子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风沙里自然看不清凶徒真容。
  因为这毕竟不是幻象,而是一幕幕真实发生过的,每一幕都代表着至少一个无辜性命被残杀,这对阿弦来说已经难以忍受。
  所以在蒲瀛那一页上又看见马贼出没,便理所当然也以为是多了个受害者。
  可是当想法拐个弯儿后,真相令人骇然。
  阿弦试着去直视马贼肆虐的那一幕幕场景,虽然那些人乔装蒙面,但毕竟并非万无一失。
  阿弦根据“顾殇”的长相身段,说话声调等,果然在其中八场劫杀行人的事件中找到他。
  这一刻,顾殇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阿弦,他似乎预感到什么,又仿佛在惧怕什么,只是竭力躲避隐忍。
  阿弦对上他凶顽的目光,道:“事实上,你也不叫顾殇。”
  马贼终于有了反应,他像是听见什么荒唐事一样怪笑起来:“我不叫顾殇又叫什么?”
  袁恕己却知道这种反应,不过是出自本能的恐惧,这马贼在掩饰什么,同时也证明阿弦说中了要点。
  先前袁恕己一句话,让阿弦想起那条墨渍凝聚幻化的长蛇,怪不得当时在吉安酒馆里的时候,蒲瀛两个字会出现在“顾殇”的头顶,原来这并不是被害者的名字,而是凶手的名字!
  “我原本以为蒲瀛是另一个受害者,其实正好相反,”阿弦道:“你叫蒲瀛,你是马贼群中两名首领之一。”
  就在阿弦叫出了顾殇的真名后,马贼咬牙发笑,脸上肌肉抖动,那道伤疤仿佛随之跳舞,看来就似他脸上无形的面具正裂碎开来。
  袁恕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马贼的脸色变化:“怎么,这个说法你像是极满意?”
  蒲瀛却只盯着阿弦:“你凭什么……这么说?”
  阿弦道:“其中有个叫宋大成的屠户,认出了你。”
  蒲瀛长长地吸了口气,像是白日见鬼,他情不自禁哑声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了?”
  要得到有用的线索并不算很难。
  阿弦也不过是将那八件血案的每一幕场景都仔细留意“经历”过了罢了。
  那是在宋屠户一家被杀的时候。
  宋屠户毕竟是杀猪出身,又因生死关头,拼命挣扎中,他忽然认出了马贼之一。
  他没忍住心中惊骇,脱口叫道:“蒲二哥?”
  然后他厉声惨叫:“饶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蒲二哥,你……”
  无济于事。
  其实不管宋屠户认没认出蒲瀛,他都是要死的。
  但正是因为这一句,让阿弦确认了蒲瀛的身份。
  袁恕己见蒲瀛已经自认身份,便道:“话说到这里,我有件事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怕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甚至不惜假意招供?”
  昨日那场审问,在阿弦出现之前,蒲瀛本极顽狠,但就在阿弦叫出“蒲瀛”的名字,他的反应让袁恕己至今不解。
  蒲瀛眼神略微慌乱,上前一步,双手握在囚室的栏杆上。
  几乎同时,袁恕己握住阿弦手腕,将她扯向自己身后。
  蒲瀛深看阿弦一眼,这会儿他已经不是先前那般点头哈腰向袁恕己求饶、貌似卑微的“马前卒”了,他望着袁恕己:“人嘛,都是贪生怕死的,我怕你们查出我是马贼的首领,所以才顺水推舟招认,指望能够瞒天过海,求个宽恕,谁知道仍是瞒不过。”
  袁恕己若有所思。
  蒲瀛一笑,道:“不过,袁大人,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兄弟前来桐县,不过是想吃酒玩乐、顺便探探风声而已,并没有就想兴风作浪,如今被你不由分说杀了一个,又囚了我……”
  袁恕己道:“哟,这么说是本官的错了?”
  蒲瀛道:“井水不犯河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袁大人何必过界,这样往自己身上揽事,只怕会招出更大的事来。”
  袁恕己道:“我听出来了,你是在要挟本官。”
  蒲瀛道:“这只是一点忠告罢了。”
  袁恕己道:“巧了,我最爱听别人的忠告。”他回头看了一眼阿弦:“小弦子你说是不是?”
  阿弦无法回答。
  蒲瀛却挑衅般继续道:“袁大人,我是真心诚意的提醒你,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你们囚我在此,我的弟兄们断不会善罢甘休,我若是大人你,就当趁着一切风平浪静,将我放了,大家化干戈为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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