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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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难对付的便是虞老夫人,她一辈子对丈夫言听计从,全力以赴支持丈夫的事业,次女不肯听从,她便拿帕子拭泪:“我也知道自己年老讨人嫌,当初没为你选一门好女婿,嫁了个武将,在东南驻守几十年,如今也没资格让你做些什么。可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鸿哥儿与滨哥儿想想啊。他们一个在安北打仗,一个在东南驻守,若是自己的妹妹在宫里,能得了皇帝的宠爱,也能为两个哥哥说上话。你也不是不知道枕头风的厉害,但凡琪姐儿能为两个哥哥说上一句好话,鸿哥儿与滨哥儿说不定就能从边疆回来,做个文官可不比武将要安生许多吗?你大半生担惊受怕,女婿是卸甲归田了,难道还要到老都为儿子担足了心事?”
  果然内宅深浮大半生的女人很擅长软刀子,开口就捅到了周夫人的软肋,倒让她摇摆不定,犹豫不决。
  东南沿海自上次肃清以张九山为首的倭寇之后,便海河晏清,周滨驻守沿海也还算安定,但安北局势惊险万分,前线传回来的消息很不好,让周夫人为长子心惊不已,很怕某一天接到周鸿阵亡的战报,恨不得若有能力尽快将长子从安北调回来。
  虞老夫人再接再励:“你当我不疼琪姐儿?都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凭心而论,女儿难道能在你身边陪你一辈子?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嫁的近与远还不是都是过自己的日子,与婆婆丈夫子女一起生活,难道还真指望着女儿能够在你老了以后,日日床前尽孝?既如此,何不为她找个更好的前程?寻常人家的儿媳妇尚且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应付难缠的小姑子,但宫里却另有不同。自新帝登基之后,我倒是也入宫两三回,观朱皇后就是个和气人,听说做王妃之时就宽悯怜下,做了皇后更是慈悲,从不曾对宫妃处罚,便是深受陛下宠爱的皇贵妃仗着帝宠不去中宫请安,朱皇后也安之若素,根本不会追究,更何况咱们琪姐儿进宫,只有得皇后礼遇的,哪会苛责她一个小姑娘?还能为鸿哥儿滨哥儿添一份助力,难道不好吗?”
  人的心大约都是偏的。
  周夫人疼爱女儿不假,可是大事当前,在她的心里儿女到底分出了个高下。女儿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再疼也是别人家的人,儿子却是她这辈子的倚靠,在能力范围之内,她当然对亲生女儿也很疼爱,但事关儿子生死,她心中到底有所偏颇。
  先是试探周琪:“……你觉得宫里如何?”
  周琪很是生气:“宫里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干系?再好也不是我去的地儿!”
  周夫人转而去吹枕头风:“……我想着咱们鸿哥儿与滨哥儿的前程,若是能调到地方上,宫里再有人扶持,想来前程也更好!”结果被周震骂了个狗血淋头。
  大半夜的周大帅爬起来连觉也不睡了,赤脚跳下床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昏了头了吧?被你娘家说的动了歪心思!我周家门里从来没有送女入宫的先例,所有功勋全是靠家中儿郎用命搏来的,没得老了还要靠女儿搏富贵!”
  周夫人枕头风宣告失败!
  第二百三十六章
  枕头风的威力,非是只有后宅妇人了解,便是如童文议这般的朝中重臣,也深谙其理。
  虞阁老自新帝登基入朝之后,以他多年伴驾的经验,很快就取得了新帝的倚重。他门生故旧颇多,近来在朝中上窜下跳向萧烨谏言,极力鼓动他为皇室血脉继,纳新人入宫,开枝散叶。
  其实萧烨后宫人数着实不少,连正宫皇后都育有两名嫡子,其余宫妃也有所出,完全不必朝臣们忧心皇室后嗣无继。
  但先帝别有用心,当初为萧烨挑的朱氏门第就算不得高,其后下赐美人,皆以美貌为要,门第上自然就差的更多了;更有萧烨自己在外面寻花觅柳纳回来的美人儿,门第当真不堪一提。
  新帝宠爱皇贵妃,让她随君伴驾,长居乾坤殿,人尽皆知。有心人也很想与皇贵妃建立亲密的关系,奈何这位皇贵妃深居简出,外面奉上的礼物也一概不收,也有重臣女眷想要请安,但她居于承亁宫,寻常官眷根本进不来。综合来下,新帝后宫的女人们与臣子们竟都无甚干系,倒让急于与新朝建立更为稳固关系的朝臣们想到了往宫里送人的老招。
  童文议见这里面蹦跶最凶的便是虞阁老的门生,很是警惕,率先想到的便是枕头风,以遏制虞阁老试图向新帝后宫伸进去的爪子。
  他不比别人,与叶芷青本来就极熟,还曾因为她而为周鸿在新帝面前说过话,有此一节,有时候萧烨见童文议的时候便也让叶芷青伴在身旁。
  叶芷青虽日常有事,却也不想做个瞎子聋子,不知朝中局势,故而对于光明正大听他们君臣议论朝政很感兴趣,有时候也会惜字如金的点评一句,童文议见她的次数竟是比后宫嫔妃们见她的次数多。
  这日君臣正在御花园闲逛,叶芷青也随侍在侧,宫人来报,虞阁老求见。
  叶芷青对虞阁老向无好感,嫌弃他太过钻营,当负初对亲外孙置之不理,现在又想要将周琪送进宫,满脑子算计,当下皱眉。
  萧烨如今多少对她的脾气也有所了解,有时候被她挤兑的吐血,当下笑道:“你与童卿在此稍坐,朕去打发了他就来。”
  “耿直”人士童文议甚得皇帝信任,又与皇贵妃有旧,留下来与皇贵妃叙话,新帝带着胡衍去接见虞阁老,周围随侍的宫人都在几步开外,童文议便道:“娘娘最近过的可好?”
  作为当初将叶芷青引进宫里,导致她与周鸿分开之事,童文议心中还是颇有几分歉疚。
  “多谢大人关心,谈不上好不好。大人在此稍坐,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之时,童文议忽道:“有件事情,不知道娘娘知道不?可能事关周迁客。”
  叶芷青一怔:“不知大人所指何事?”
  童文议见她有谈下去的意愿,便道:“最近虞阁老手底下的门生再三追着陛下纳新人进宫,娘娘对此有何看法?”
  “看法?大人是指望我与新人争宠?”叶芷青缓缓坐了回去,讽笑道。
  多么可笑!
  “不不娘娘误会微臣的意思了!”童文议对她也有几分了解,若是论行医救人,眼前这位义不容辞,但是若论宫中争宠的心机与手段,恐怕这位还得多修炼几十年。
  “娘娘可能有所不知,微臣最近听到风声,虞阁老有意送孙女入宫,近来他手下门生造势,似乎虞阁老挑中的是周家大姑娘,但听说周震不同意。周震赋闲在家,插手不了朝中之中,若是虞阁老有意为难周迁客呢?娘娘打算袖手旁观?”
  童文议当初亲眼见识过周迁客与叶芷青之间的恩爱,再比对她与萧烨的相处模样,有理由相信她对周迁客旧情难忘,更何况两人还育有一子,周家兴衰荣辱关乎她的亲生儿子,重情重义的她不可能不管。
  “莫非童大人的意思是,虞阁老会因为周家拒绝送女儿入宫,而以安北军需粮草做要挟?”
  “娘娘聪慧!”
  在叶芷青心里,虞阁老就是一名资深政客,对于政客来说,边疆百姓的死活与他何干,反倒是一场战争完全可以成为他想要达到政治目地的筹码。周家两名儿子,周滨份量不够,根本拿捏不到,唯独周鸿主掌安北战事,若是后续军备难以为继,很容易影响战事胜负。
  童文议对虞阁老也很是看不上,更厌恶他野心勃勃的政治企图,却苦于单打独斗惯了,身边帮手太少,这才想到了利用皇贵妃给新帝吹吹枕头风,说不定能见奇效。
  皇贵妃的软肋便是她身在周府的唯一儿子。
  他一旦打定主意,便着人关注周虞两家的动静,还派人细打听,又邀请了刘侍郎喝酒。
  童文议诗酒风流,刘侍郎与他在酒桌上交情不浅。酒过数巡,不及童文议套话,刘侍郎就忍不住将不满尽数倾倒:“……我那岳父位高权重,得罪不起,当真将老子当狗一般使唤,妹夫又倔的要命,比茅坑里的死头还硬。不就是送个闺女入宫吗?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我若是有出色的闺女,早让岳父送进宫去了,也省得我跑腿!”他家中庶女不少,但在刘夫人的之下,皆是唯唯诺诺,气度上就差了一筹,又无甚主见,上不得台面,送到宫里不但帮不了家中,说不定还会拖累家族。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解了心中疑惑,对症下药起来也很有效果,果然叶芷青对他所说的情况足够重视,重新坐了下来:“童大人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何用意?”
  童文议也不想再跟她绕圈子:“周家之事,娘娘不会坐视不理。微臣不想看虞阁老在朝中到了无人撼动的地步,想来娘娘也不愿意看到有那样一天。微臣与娘娘在这一点上,想来能达成共识,因此想请求娘娘在必要的时候,在陛下耳边吹吹风。”
  叶芷青黛眉微挑:“我帮大人在陛下耳边说几句话,不费什么功夫,但大人能为我做些什么?”半年的宫廷生活,对她不是没有影响的,至少抛却了感性的想法,她变的更为理智。
  童文议深深看她一眼:“微臣能够尽力保证关注安北战局,后方粮草军需的统筹不会出现大的漏子,免得延误战机。”
  “成交!”
  叶芷青起身而去,唇边带着点淡淡笑意。
  有时候,别人想着要利用她的时候,她也不妨顺势而为。人生困厄如落泥潭,是拍拍一身泥泞挣扎着爬起来继续行走呢,还是索性躺倒在地,全凭自己选择。
  她沿着绿树鲜花的青石小径往回走的时候,迎面遇到了后宫妃嫔,她不认得对方,但对方认得她,见到她蹲伏行礼:“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自上次荣嫔拦过她之后,宫中关于皇贵妃的传言就沸沸扬扬,还有些妃嫔们虽然心里恨的痒痒,但却巴不得能攀上皇贵妃,也算是条路子,便纷纷效仿荣嫔的行径,派人打探消息,大致摸清了皇贵妃在文思楼出现的时间,便“偶然相遇”上前去请安,有意攀谈,她却半点面子不给,只冷淡的点点头就走了,似乎不屑于与交谈,那一幅高不可攀的模样,着实可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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