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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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小凤从窗子里跳进来,坐实了贼毛病,道:“那是知道严兄宽容大量,不会和陆小凤计较。”陆小凤是个自来熟,自斟自饮,喝干了书房的一壶茶水。
  “有事?”严立德开门见山问道,以他和陆小凤的交情,没到深夜拜访的地步。
  “严兄是明眼人,哪能不知陆小凤的处境。今日在春花酒楼,严兄手下人出了好大的风头,陆小凤是受杜桐轩家人委托,想要回他的尸身。”陆小凤无奈摸了摸小胡子。
  “杜桐轩的尸身牵涉命案,现在不能给,等到案子查清楚,自然会返还家属。”严立德拒绝了,朝廷查案自有流程。
  今日在春花酒楼,驮着杜桐轩尸体的白马突然出现,连锦衣卫和东厂都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群被打脸的属下正摩拳擦掌准备找回场子,作为头领的严立德可不能打击下属的积极性。再说,今日发生的可不止杜桐轩尸身突显闹市一事,更重要的是一直神隐的两位剑客终于有一人露面了。白云城主叶孤城,鲜花铺地,妙音开道,如九天神人一般出现,击杀了唐门中人,一举击溃江湖上谣传叶孤城受伤的流言,给押他胜的赌徒添了无数信心。
  叶孤城来得快走得更快,所以不知道后续还有官差来调查,数落酒楼老板破坏环境卫生。酒楼老板辩解这是客人留下的,官差也不信,这年头就是公主出行也不会这么花哨,只能是酒楼老板用来招揽顾客的手段。酒楼被责令整改,把门前大街清扫干净。能在京城开酒楼,多少有些背景,旁人看老板乖乖安排人清扫还很诧异,殊不知朝廷对商铺管理严格,细节多有规定,你不按规矩来就会被清理出去,多的是人想在京城做生意。
  满楼江湖人看着酒楼活计扫花瓣的场景,心中尴尬,这画风怎么这么奇怪。
  所以陆小凤不喜欢和官府中人打交道,总是这样古板无趣。“严兄不能通融一下吗?”
  “我负责京城治安,今日通融陆小凤,明日通融陆大凤,令行不止,如何服众?”严立德的位置不仅有牟斌监视着,还有和他不对盘的谢迁紧密关注,不能有失。不仅自己注意,严立德对手下也是三令五申,谁敢破戒,连累他负“连带责任”,严立德不介意提前大义灭亲。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陆小凤开始打感情牌了。
  “所以,我给你优待了,能进严府不被射成刺猬,还有好茶招待,你感到荣幸吗?”
  陆小凤叹息,太荣幸了。
  严立德飞快几笔,写了一张手令,盖上大印递给陆小凤道:“手令,可以不受禁令随意进出内外城各城门,可与衙门商议,检验杜桐轩尸身,官府会给你一定配合。如何,够朋友了吧?”
  陆小凤赶紧接过,笑道:“多谢,多谢。”
  “不知严兄可有西门吹雪或者叶城主的消息?”陆小凤问道。
  “得寸进尺,嗯?”严立德抬着下巴,瞟了眼陆小凤手上的手令。
  “严兄消息灵通,陆小凤不问你问谁呢?日后严兄若有差遣,陆小凤刀山火海绝不推辞。”陆小凤也是抓瞎,他来京城是为了阻止两位朋友剑锋相对,终折一人。可到京城连人影子都没抓着,就忙着调查以李燕华和杜桐轩为首的赌徒被害事件。叶孤城今日现身一见,可他轻功绝顶,陆小凤没跟上,只能求助严立德。
  “一般来说,我希望上刀山下火海是旁人,而不是我的朋友。”严立德轻声道,一句平淡的话哄道陆小凤眉开眼笑。“所以,你没有为我奔波的可能,我也不必回答你的问题。陆小凤,请吧——”
  严立德一指门口的方向,让他走正门。
  主人送客,即便是陆小凤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赖着不走,严立德可不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陆小凤深怕严立德再用弓弩队招呼他。
  严立德虽知西门吹雪所在,可一心检验燕云十八卫和东厂、锦衣卫的实力,故意没说。最后,燕一和刘瑾同时传来消息,说的发现西门吹雪落脚点。严立德十分自得,在他和刘瑾的合作下,锦衣卫对京城的掌控的确松懈了。
  严立德请了苏少英来,道:“西门吹雪把孙秀青安置在城南糕点铺子合芳斋,那是家百年老店,是万梅山庄的据点。”
  “现在风声鹤唳,西门吹雪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直接过去也不好,不如大哥帮我先问问合适不?”苏少英穿着文士长衫,手拿折扇,一派标准读书人打扮。
  严立德给西门吹雪去信,孙秀青孕中奔波,丈夫又面临生死决战,心情郁结,有亲人开解也好,西门吹雪同意了探望的要求。此时西门吹雪还是个堕入情爱的男人,他修无情剑道,出世入世,不经历,怎堪破?西门吹雪还未封神,他此时还有凡人的柔软心肠。
  休沐日,严立德带着投奔而来的远方表弟苏少卿去合芳斋买糕点。合芳斋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百年老店,糕点味道虽好,但都是大路货色,与京中主营名贵糕点的酒楼不同。不过无论什么铺子,遇到严立德这样的高官,总是要恭敬请到包间休息的。合芳斋只外卖,没有供客人歇息的包间,所以,伙计把人引到了后院。
  合芳斋的后院狭小毗邻暗沟,穿过建在下水道暗沟上的假山,另有天地。
  西门吹雪坐在院中石凳上擦剑,孙秀青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激动迎了上来。
  “师妹,你可还好?”苏少英看着孙秀青迎上来,反而后退两步,想看又觉失礼,想摸又不敢,大肚子女人太脆弱,苏少英不敢离得太近。
  “很好,孩子很乖巧。”孙秀青抚摸着肚子,温柔笑了,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母性光辉,西门吹雪也被这样的笑容所感染,慢慢放下长剑。
  “西门庄主不介意多一个人来探望你吧?”严立德问道。
  西门吹雪把头转向不速之客的方向,一队飞鸟从院中树上振翅飞走,陆小凤像另一只大鸟,从树上跃下,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控制住鸟,让它们禁止不动。
  陆小凤一落地,马上举双手道:“严兄,我真不是故意跟踪你的,今日一出门就发现你和苏兄弟一路到了合芳斋,真的是路上碰巧遇见的。”
  陆小凤只差赌咒发誓,可越说越像撒谎,这是真的好吗?陆小凤要哭了,严立德本来和他就没多深交情,再发现自己跟踪他,官场中人最忌讳这些,还不当场炸了。
  事情没陆小凤想的那么糟,严立德习惯了“主角光环”,陆小凤很多时候破案都有运气的成分,谁叫他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呢?
  “嗯。”严立德颔首示意他听到了,并无反应,然后对西门吹雪道:“君修无情剑?”
  “是。”西门吹雪对他的剑道最为自豪。
  “可你有情,你的剑慢了。”严立德再次毫不留情的指出,一旁孙秀青也白了脸庞。高手相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剑慢了,命就没了。
  “合芳斋不安全,我来是东厂查到的消息,陆小凤也跟来了,这里……”严立德环视一周,这是利用视觉盲点和后街转角修起来的小院,只有三间房屋,一个狭窄小院,从外面只能看到几棵大树,这也是小院存在多年,未被发现的原因。严立德确定:“这里不适合孕妇养胎。”
  “严兄的意思是?”陆小凤问道。
  “可去我府上,有太医,有稳婆,有丫鬟。”严立德推销道。
  西门吹雪把眼光投向孙秀青,他知道严立德说的是正理,可他不确定孙秀青怎么想。
  孙秀青抚着肚子,坚定道:“我要留下来,陪着你。”
  “可你会成为他的弱点和软肋。”严立德毫不留情点明。
  “师妹啊,我们去严府吧,师父也在路上了,估计今明两天就能到,你就当回娘家住两天。”苏少英对孙秀青才是真关心。
  “不,我要留下来,守着他。”孙秀青慢慢走到西门吹雪跟前,握着他的手道:“你胜了,我在这里等你;你败了,我为你收敛尸身,我会保护好自己,我也用剑!”
  “哎呀,孙夫人既然想留,那就留下吧。陆小凤别的本事没有,总能护住个人吧,西门,你信不信我?”陆小凤打断这肃穆气氛,夸张的挤眉弄眼。事实上,陆小凤有些担心,在人人都打探西门吹雪、叶孤城行踪的风口浪尖上,严立德突然要接西门吹雪家眷入府,怎么看怎么奇怪,严立德以前对孙秀青可是不假辞色的啊。陆小凤接触的阴谋太多了,虽无害人之心,但防人之心必不可少,他习惯性多想了想。
  严立德若是知道,铁定嘲笑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严立德突然和善起来,不过补偿罢了,为自己误会孙秀青怎么久做的补偿。
  苏少英虽关心师妹,到底是男子,能说的关心话也只有那么几句,见孙秀青主意定了,也不勉强,只道:“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不用。”西门吹雪断然拒绝,没给大舅哥一点儿面子。
  “形势紧张,你住在严府,没有江湖中人关注,也有朝廷人盯着,别给他们带来更多眼睛,就当不知道吧,今日我们只是来买糕点而已。”严立德却明白了西门吹雪的意思。
  该说的都说了,严立德起身道:“既如此,我们就告辞了,不送。”
  “等等……”孙秀青叫住他们,愧疚道:“师父不日上京,我却不能承欢膝下,实在不孝,我给师父做了几套衣裳,师兄帮我带回去吧。”
  “我陪你进去收拾。”苏少英看了看院中三人,觉得自己还是躲开些吧。
  小院中一片沉默,西门吹雪继续擦他的剑,最爱活跃气氛的陆小凤也有一搭没一搭喝着酒,严立德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入定老僧的模样,静待苏少英回来。
  严立德对决战的态度和一般朝廷中人没多大区别,这次来示好,一是感谢西门吹雪在定亲时送的宝剑,二是对孙秀青的补偿,这二人都拒绝了,严立德也没有冷脸贴热屁股的爱好。
  ………………………………
  苏少英拿着一块桂花糕津津有味的品尝着,道:“现在就有桂花了?做糕饼也这般用心,不愧是百年老店。”
  严立德拿出一块尝了一口,道:“去年腌制的桂花酱。再说,桂花里有中叫月月桂的品种,每月都开花。”
  “大哥你懂得真多。”苏少英谄媚道。
  “有事儿说事儿,别在给我灌**汤。”严立德笑斥,苏少英一回来就赖在他书房不走了。
  “大哥,师父明日就来,你说我应该做点什么不?师父会住在严府吧?”苏少英支支吾吾开口道。
  “独孤掌门不会住在官宦之家,他早已抛弃过去一切,他是峨眉掌门。至于你?做错事就去赔罪,让我敲边鼓是没用的。”
  “大哥,别这么无情嘛,我也不算做错事,就是瞒着孙师妹,说师父已经穿了她做的衣裳,已经原谅她了。”
  “苏少英!你到底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严立德拍桌子,他都被耍了,还以为独孤一鹤真的原谅孙秀青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严立德怒吼。
  怎么回事儿?就是两头和稀泥呗。在独孤一鹤面前说孙秀青新婚多幸福,就是想念师父,愧疚不已。在孙秀青面前说独孤一鹤嘴硬心软,其实早就原谅她了。但看着严立德怒火中烧的脸,苏少英这话说不出口呢。
  “我不是看孙师妹有孕吗?事且从权,从权!”苏少英尴尬站起来,准备着严立德若是发难,他马上逃跑,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不知又盘算什么。
  突然苏少英看见桌上的玉佩,大叫道;“大哥,你怎么有这枚玉佩?”
  “你在哪儿见过?”严立德严肃问道,这是钱则羽送过来的传家玉佩,若是有另一块,那就是她大曾祖父一支的后裔。
  苏少英原本是随意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没想到严立德额这么重视,细心想了想道:“就今日,在孙师妹那儿。”苏少英接过仔细看了看,道:“没错,是一样的,我陪她进屋收拾东西时候,在妆台上看见的。”
  果真?难道孙秀青是那位大曾祖父的后人,她怎么流落到中原来了,对,对,孙秀青是孤儿,肯定不知身世。
  “你有问她玉佩是哪儿来的吗?”
  苏少英不好意思道:“没有。”他进屋主要是怕孕妇一个人出事都没人搭把手,这么大年纪的师兄妹,苏少英也是读书中举的人,很注意男女大妨,进屋根本没仔细看好吗?
  “行了,你去吧,我知道了。”严立德挥手道。
  “那师父那边……”苏少英也察觉到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立功了。
  “我会给你说好话的。”严立德点头。
  入夜,严立德随手拿了一盒红参,往合芳斋而去。
  西门吹雪披散着头发推门而出,在十三日晚上的月光下,反射着冷光。
  “有事?”
  “找孙夫人。”
  不用担心吵醒孕妇,孙秀青浅眠,已经起身,点亮了油灯。
  小院子没有客厅,只有三间卧房,严立德不方便进屋,只能在院中石凳上坐了。夏夜冷风吹着,石凳有些冰凉。
  过了半响,孙秀青才慢慢收拾妥当,踱步而出。
  严立德看西门吹雪没反应,脱下自己的披风折了两折铺在石凳上,然后飞身取下小院树下晾着的薄披风,轻轻覆在孙秀青身上,殷勤万分。西门吹雪眼角不自然抽搐,严立德是被脏东西附身了吗?
  “这是西域传来的红参,性情温和,滋补益气,比人参更温和,更适合孕妇进补。”严立德把自己手中的锦盒推了出去,西门吹雪当场打开,里面是一支已经成人型的人参。
  “有事?”西门吹雪今夜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有关孙师妹身世,迫不及待,必须要问。”严立德严肃道,若是孙秀青真与他有亲,他是不是要不着痕迹的帮一帮西门吹雪,他知道叶孤城原本会落败,不是他的武功不好,而是他一心求死。白云城主叶孤城难道要因为谋反而被判斩首吗?那还不如死在命定的对手手中,流传千古。
  “严师兄请问。”孙秀青从善如流改了称呼,苏少英已经告诉她峨眉派和珠光宝气阁颇有渊源,还说出了若有性命之忧,可找他保命的话来。孙秀青相信自己,更相信她的师兄和师父。
  “这种玉佩,你有一个同样的,对吗?”严立德从怀中掏出钱则羽送来的玉佩。
  孙秀青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点头道:“对。”
  “我能看看吗?”孙秀青颔首,道:“在房中妆台上。”这话是对西门吹雪说的,示意他去拿。
  严立德接过玉佩比对,果然一模一样,严立德叹息一声,问道:“你记得自己的身世吗?”
  “我是青衣江畔渔家女,因父母早亡,被遗弃在江边,被路过的师父所救,带回峨眉抚养长大,授业学艺。”孙秀青说的都是实话。
  “玉佩有何渊源?”一向话少的西门吹雪主动问道。
  “两块一样的玉佩,是两兄弟的玉佩,手持这块玉佩的人,是我妻子的表妹。孙师妹……”
  严立德还没说完,西门吹雪就淡定接话道:“玉佩是我的。”
  严立德愣了愣,仔细观察两人的确没有说谎的痕迹,心叹自己大意了。多亏西门吹雪和孙秀青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不然利用他这种急迫心理,不知生出多少祸端。
  “我能听一听你的身世吗?”严立德问道。
  “无父无母,管家抚养长大,继承万梅山庄。”西门吹雪所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外界知道的那么多。
  “我记得万梅山庄崛起时间并不久,未曾听闻令尊名讳。”严立德仔细研究过江湖势力,万梅山庄出现的十分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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