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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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定格在对她笑得温润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冬青半梦半醒间,听闻木门传来咯吱声,有人推门而入,带进来一股冷风。
  冬青被冷风一激,一瞬清醒过来,刚欠起身子,就见一高大身影走到床边。
  下意识的想大声呼叫,却被一双带着凉意的大手捂住了嘴巴。
  “嘘,是我,吓到你了吧,大哥大嫂在睡觉,不要吵醒他们。”
  瑾瑜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塞在冬青手里,“这是从底座里拿出来的银子,一共十七两又三钱,尽数都在这里。”
  不怪冬青很笃定,明心寺正殿里大大小小有五六个佛像,他们有冬青确切的指点,都差点没找着这些银子。
  最后还是他趁没人时,告过罪,把冬青说的那尊陶塑佛像砸开,这些银子才从底座里露出来。
  因为成年人的手,根本没办法从那个洞里伸进去,上次冬青从佛像里往外拿东西,还是她十一岁那年。
  冬青把布袋塞到枕头里侧,“现在什么时辰?为何现在才回来?山路陡峭,若是天黑看不着路,再摔一跤该如何是好?”
  瑾瑜闷笑几声,“冬青,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你,你笑什么?”冬青恼羞成怒,背过身去不理瑾瑜。
  “高兴,所以就笑。”瑾瑜三下两下褪去外衣,带着寒气钻进被子里,偏头附耳轻语,“因为……我想早些见到你。”
  微热的气息喷吐于耳廓,浑厚低沉的声音震荡耳膜,冬青只觉身子麻了一瞬,忙不迭往墙边挪了挪,“天晚了,快些睡吧。”
  “好。”
  黑暗掩盖了瑾瑜得逞的笑意,却躺平认真睡觉。
  瑾瑜为了砸开那尊佛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差点被乞丐追杀,不过砸开的佛像里,除了银子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一方看上去质量不错的方巾,一把做工精致的长命锁,锁身上刻有“素”一字。
  既然无人知道冬青藏东西的地方,这些东西便是冬青藏进去的,瑾瑜全都带了回来。
  冬青拿着银锁,思绪飘远,这是老乞丐临死前交给她的。
  老乞丐在草丛里捡到她时,她身上仅裹一条方巾,脖子上挂着这把银锁。
  按老乞丐的说法,他本是看中银锁,才把冬青捡了起来,几度想把银锁拿去换钱,又怕丢了孩子的人家以锁为证寻找。
  倒不是说老乞丐有什么慈悲心肠,老乞丐觉得这银锁至多换二两银子,而看方巾和银锁的做工,应该是富贵人家才有的。
  老乞丐打算到时候带上小叫花子和银锁,去跟小叫花子的父母换一大笔好处。
  没成想过去了四年,也没听哪个权势人家丢了孩子,反倒是自己跟小叫花子有了几分亲情。
  弥留之际,老乞丐把银锁和方巾一同交给小叫花子,让她好好收着,以防什么时候亲生父母寻来。
  冬青把银锁和方巾藏进佛像里,吃了那二两,之后又当如何?
  她甚至不敢把锁拿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叫花子,让别人撞见,根本就留不住。
  两年过去,关于生身父母毫无音讯,冬青倒在了廊洲知府柳振宁的宅子前面,被柳家二姑娘柳飘云带进府里,取名冬青,留作贴身丫鬟。
  “我看到就一并带了回来,应该是你的东西。”
  冬青收回思绪,“是我的,刚好一会儿去集市卖野鸡,一并拿去换作银子罢。”
  瑾瑜看了看冬青清冷的眉眼,“不过换得二两银子而已,为何不留下?这也许有机会寻到你的亲生父母。”
  冬青当年差点饿死,都没有将这个银锁拿去换吃的,留了这么多年,按理现在不应该拿去换钱才是。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捡到的婴儿身上有家族信物,不管出什么变故,都不会把信物拿去换钱。
  无一例外,最后会找到亲生父母,而亲生父母非富即贵,甚至是王孙贵胄,说不定冬青是黎国公主。
  瑾瑜摇了摇头,甩开那滑稽的想法。
  冬青将银锁放在桌上,淡淡看了一眼,“我们现在正缺钱,只管拿去换了便是。”
  若是她的父母有心寻她,何须等上十多个年头渺无音讯?如今她能够自食其力,不会冷死饿死,要那空有名头的父母何用?
  这么多年的执念,也是时候放下了。
  冬青把十七两银子拿出来,数了四两拿给王氏。
  李家花三两白银把冬青从刘婆子手买过来,且不说伊始翠枝给她喂饭洗脚,冬青觉得自己又在李家吃了这么些天白食,多给一两在情理之中。
  王氏和翠枝推脱一下,只肯收三两,想当初她们咄咄逼人,质疑冬青的用意,如今又怎么好意思多收别人一两?
  几人推来推去,看冬青坚持,两人就收下了四两银子,没有人会嫌钱多。
  而且翠枝和王氏认为,冬青是李家的媳妇儿,理应为这个家考虑,家里的东西都有冬青一份,这多收的一两银子,以后终归会回到冬青身上。
  王氏没有问冬青一共拿了多少银子,冬青也闭口不谈。
  虽然一般来说,没有分家时,所有财产都应该交公放在明处。
  但因为这钱跟李家没有一个铜仔的关系,冬青又以退为进,除非脸皮厚如城墙,否则是不会好意思开口让冬青把所有钱都上交。
  冬青暗自观察李家所有人的神色,除了瑾瑜确实打心底不觊觎她的钱财,另外四人对她的银钱都是有些想法的,只是想法不大而已。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十余两银子对深山沟里的人来说,吸引力不小。
  毕竟一般人家举家收入不过二十余两,还是在不闹灾荒的情况下,除去日常开销,一年下来能存二三两就顶天。
  冬青在准备让瑾瑜去拿这些银子时,就打算到了这一步,如果李老汉一家不要脸皮,硬要把她所有银钱据为己有,那她毫无反抗之力。
  事实上,李老汉一家算得上老好人,不是穷凶极恶的无赖之辈,在她这些天循序渐进的示好行为中,李家一众人对她心怀愧疚。
  如今她还钱再多一两,李家于她的亏欠感更甚,便不会好意思问她的银钱。
  不可否认,李老汉一家真心把她当做家人,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一家人也存在利益关系。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存在竞争与利益。
  世上本就没有不求回报一味付出的善人,无情无欲之人,只存在于话本里,因为有人性,道德底线高低的不同,从而造就人的善恶不一。
  在王氏和翠枝跟前,称呼瑾瑜为瑾郎,闭门不出将鞋子赶工做完,把绣花赚的钱分给翠枝。
  所有的事都一举两得,还了李家一份情,同时把自己推向弱势一方。
  若是换做面对大伯一家,或是银钱再多几个倍,冬青都不会透露一丝真相,而示弱这个法子,对大伯一家没有任何作用。
  一个人势利不势利,从言行举止中便能看出来,大伯一家明显比李老汉家势利得多,对她这些天的行为,大伯一家只会觉得她软弱可欺,理所当然变本加厉的压榨她。
  冬青敲打过形形色色的刁奴,知道面对不同的人要摆不同的态度。
  更知道,不要试图试探人性的底线,无论多么善良的人,当诱惑足够时,那根线都会脆弱得一碰就断。
  瑾瑜一直注意着冬青的面色,明白两波人在想什么。
  他没有告诉冬青,在拿到这十七两银子时,李老汉曾向他提议把银子私藏,然后回家告诉冬青银子没了。
  他终于知道,李老汉对冬青说万一白跑一趟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开始,李老汉就对冬青的银子动了心思。
  只不过李老汉虽然动心思,但动的良心不安,絮絮叨叨跟他说,如果有了这十七两银子,家里的情况会好上许多,家里情况好了,对冬青也好。
  李老汉在说服他的同时,何尝不是企图说服自己的良心?
  如果当时他稍一附和,就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压倒李老汉心里那些不安,把冬青存了十年的家当私藏。
  很不巧,人心都是偏的,而瑾瑜的心,偏向了冬青这边。
  他不能看着自己的父亲,打着为冬青好的幌子不劳而获,私藏一个苦命丫头十年的积蓄。
  于情,于理,于私,都不能。
  第21章 牵扯
  冬青用四两银子,从王氏手里换回半张卖身契,将两半卖身契重合,直直看了半晌。
  从今往后,她便是自由身。
  冬青转向一旁认真抄书的瑾瑜,“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瑾瑜抬眼,“嗯?你说就是。”
  冬青把卖身契推到瑾瑜跟前,“你在后面写上,契约所载之人付讫银钱赎身,故,契约由所载本人持有。”
  “还有什么要写么?”瑾瑜按照冬青所述,在卖身契上写完这段话,他以为冬青把卖身契拿回来是要撕毁的,没想到又拼了回去。
  冬青摇头,“这就够了,只需你在这个后面摁上手印。”
  有了李二狗的手印,就表示她为自己赎了身,再没人能归置她的去处,以防旁人钻空子作文章。
  不过她依然还是奴籍,待凑齐银钱入了农籍,可以把卖身契彻底销毁,她就真真正正是个人,而非一个货物。
  解决了卖身契归属的事,冬青的心宽了一些,她再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就被转手卖出去,而下家是好是恶她一无所知。
  坐在床边拿出剩下的银子算了算,十七两又三钱银子,四两赎身,还剩十三两又三钱,加上这些天接的几份活,是十三两又四钱银子。
  冬青按照自己说的,把长命锁拿去镇上的当铺当了二两银,加起来一共十五两又四钱。
  回程的路上花了四钱买布料和丝线,现在手里剩下十五两整,还差一两就够付她欠缺的税银了。
  买回来的布料丝线,冬青准备绣荷包做鞋,拿去集市出售,比就坐在家里揽活客源广上许多。
  这个镇子只有只有两个村天灾严重,清水沟就在其中,其余数个村子本不如清水沟,两年下来已经赶超了清水沟,集市上定会有不少人愿意购买荷包绣鞋。
  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存够缴税的钱,再存一些给县太爷的好处。
  坐在桌边的瑾瑜见冬青看着那一小堆银子发呆,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冬青旁边,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约摸六钱左右,是他这些天卖野鸡野猪,买了蜡烛还剩下的。
  瑾瑜把小半块银子放到冬青手里,“这个给你。”
  或是因为现代平民百姓都不用交税,瑾瑜觉得黎国赋税徭役都挺重的,好在比较人性化,闹了灾荒的地方,依情况轻重减免赋税。
  “给我作甚?我不要你的。”冬青把银子推回去,她的银钱不交公旁人已经有轻微看法,若瑾瑜再把自己的钱给了她,那些看法就该扩大了。
  听了冬青的顾虑,瑾瑜寻思一下觉得有几分道理。
  但他和冬青白日里都跟着下地干活,夜里点上蜡烛,他在冬青的指点下抄书学习,冬青指点他之余还要做女红。
  他们白日里做的事不比家里任何人少,地里的收入,除了吃饭以外他们根本不染指。
  冬青和他的钱,都是在干活之余努力赚的外快。
  而且食盐和肉是瑾瑜用外快赚的钱买的,家里人没有道理惦记他们的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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