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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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是那一下迟疑,导致了现在的诡异状况。楚衍借助那一击之力破开的空间裂隙,一拧身就主动遁往下界,速度飞快又毫不迟疑,着实让人恨得要死。
  有时只差一丈,尚余就能戳穿那人的肉身与神魂,却还是让楚衍逃掉了。一开始只是为了泄愤,尚余劈碎了整个小千世界,成功看到楚衍身形一滞。
  原来他也有犹豫也会心疼,为了那些蝼蚁般的下界凡人,真是可笑而令人惋惜的悲悯之心,几千年过去了,都没变过。
  尚余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这个师兄心肠软的不可思议。
  面对与他针锋相对之人时,楚衍的刀光向来锋利毫不犹豫。可一旦牵扯到其余无辜之人,楚衍就开始踌躇犹豫。
  这秘密其他人都瞧不出来,唯有跟随他最久的尚余方才了解。可惜他刚才故意说出那番话,也不见楚衍心神紊乱大受影响。
  大概他还是难过的,只是不甘心也不情愿,由此才不愿露怯。
  无趣,着实无趣。少年殿主又是一皱眉,剑光荡漾挥斩而下。啪地一声,又是一个琉璃般干净清透的小千世界毁灭了。
  刚开始时尚余还会有点感觉,慢慢地他就越来越迟钝,哪怕再多生灵因他殒灭,尚余都觉得像戳破了一个肥皂泡。
  对自己而言是如此,对那些凡人来说,也是这样吧?他们短暂仓促地结束了一声,无有悲戚也不明缘由,说来也是一种幸福。
  如此一想,自己反倒帮了这些凡人一把,他们倒应该感激自己。
  尚余悠悠荡荡吐出一口起来,他又向一直紧跟从未出手的韩青说:“韩道友,你冷眼旁观了这么久,总该出点力气吧?”
  “不管你夙愿为何,我总能替你达成。”
  沉默不语的女修,嘴唇翕动片刻,终究什么都没说。
  她明知自己的奢望不会成真,倒是宁肯怀抱着满满的期待思念,直到最后一刻都不开口说话。
  白衫绿裙的女修咬了咬嘴唇,她手中紧握的那支笔,虚虚实实画出了一条线来。
  笔触一落到空中,却有了酣畅淋漓的墨迹,瞬息之间化为一堵严实厚密的墙,牢牢挡在了楚衍面前。
  那堵墙刚一成形,韩青的面色就变得惨白无光,是瓷器碎裂已有裂痕的触目惊心。
  十大仙器之一的生花笔,落笔生花由虚变真,只此效用就是非同一般。
  它的作用非凡超乎想象,修为越高,威力越大。灵石功法各类奇珍异宝,修士想象中出现过的各种渴求之物,都能一一化为实体,无有例外之处。
  然而生花笔有个坏处,它动用之时却会抽干主人所有灵气,不管你是练气修士抑或合道大能,都无有例外。
  韩青驾乘的云光,也因她经脉中灵气被抽干,立刻就开始缓缓跌落下坠。
  即便女修已将丹药放入口中,终究还是有些来不及。她将目光投诸在尚余身上,只是那人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尚余脸上有笑容眸中有寒光,他掌中剑气吞吐无坚不摧,短暂瞬间就交织出一张密密剑网,每一道剑光都对准了被阻住去路的楚衍。
  于是女修就缓缓地开始下坠,向着大地向着云下。她的神情都是静悄悄的,没有说话也无有声音,生怕惊动了尚余。
  没有关系,只是他刚才疏忽一刻罢了,韩青在心中拼命劝服自己。
  毕竟尚余也知道,她既是生花笔的主人,就会随身携带能够补充灵气的丹药,根本也不用担心什么。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尚余是这么个冷漠无心肝的人,事事冷漠唯有执念深重。既是如此,也不必觉得悲戚。
  诸多借口都是苍白无力的,可韩青稍微想了一刻之后,她仍能微笑还是淡然以对。
  很快韩青的笑容就凝固在唇角上,被高墙拦住去路的楚衍,一拧身骤然跌落同样下坠。
  他不管暴虐追来犹如凶兽的剑光,而是专心致志地盯着韩青,嘴角扯出冷硬弧度。
  是报复的微笑平静的微笑,算尽了韩青的去路归处。楚衍掌中刀光一闪,轻薄绯红的刀光跳脱而出,刹那间就洞穿了韩青的肉身。
  第二道追来的刀光,搅碎了韩青的神识,也让她的思绪停滞了。
  谁叫她灵气衰竭无有防护,谁叫她全心全意地相信尚余,谁叫她猜错了想差了?
  合道大能天道无法毁灭,唯有自相残杀方能性命全无。韩青的神识碎裂前,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都没传进尚余耳朵里。
  唯有她手上那根生花笔,熠熠生光完好无损,静静地悬浮在空气之中。
  楚衍在向着云下坠落,他背后剑光灼灼逼迫而来,凝聚成黑蓝深紫的一道电光,已然化为一条须发皆怒的巨龙,意欲将他一口吞下。
  第125章
  躲不过了,必定躲不过了。也怪楚衍太记仇而无大局观,他拼死一下杀了韩青又有什么用,反倒把自己推入绝境之中,都无转折余地。
  尚余眼中光芒跳动。
  他没有片刻停歇,掌中长剑翻转,剑尖直直向外划去,又是好一波剑光狂乱袭来,锐不可当瞬息万变,倒让那条巨龙更加威猛非凡。
  如此一来,事情就结束了。过去的嫉妒不甘艳羡,现在的冷然愤怒沉寂,全都结束了。
  尚余淡淡叹息了一声,竟有些惆怅难言。他不知是因为自己,还是为楚衍。
  快要坠落云端之下的楚衍,仍是面无表情。明明那条巨龙已经触到了他的衣角,也不见他有何惊惶不安。
  恰恰相反,楚衍眸光沉静冷凝得可怕,无有忧虑更无畏惧。他轻轻抛出手中刀刃,绯红刀光亮得刺目亮得灼眼,划出一道曲折蜿蜒的弧线。
  看似柔弱无力的一击,却将剑气所化的巨龙拦腰截断。好似已经注定的结局,无有意外也不能更改。
  刹那间,躁动不安的灵气平静如初。天色澄净碧蓝如洗,没有云朵只有月光,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场幻梦,一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见了。
  尚余真有些吃惊了,他眼睛倏地睁大了一圈,还来不及反应,又一道空间裂隙悄然绽开,无声无息地吞没了楚衍。
  好心机好忍耐,他倒要看看,楚衍还能逃到哪去。尚余鼻翼翕动,终于将心中微弱的恼怒熄灭了。
  少年殿主并不犹豫,他闪电般紧随着楚衍钻入了裂隙之中,步步紧追不肯放松。
  可尚余刚从空间裂隙中钻出半个身子,就觉得浑身上下猛然一沉,让他一颗心也跟着狠狠坠落在地。
  坠落过程是猝不及防的,好似忽有一把冰冷锁链游鱼般钻进了尚余的经脉之中,封锁了他的仙窍他的灵气,严密合拢无有缝隙。
  任凭尚余神识挣扎再竭力呼唤,都无唤醒那些沉睡的灵气一丝一毫。他被困锁在这具躯壳之中,举手投足中都觉得自己笨重而无能。
  原来自己没有了一身修为,就成了蝼蚁般的凡人,孱弱无力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凡人。
  尚余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慌的神色,些微一点却火一般迅速蔓延,让他的瞳孔中也是火焰般的惶恐惊惧。
  他看到自己在向下坠落,从云端坠落。这处躯壳太沉重,区区凡人并无灵气支撑,如何能驾驭云气?
  一切变化都来得太邪门,快到尚余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仔细思索。他就这般坠落,与楚衍擦肩而过。
  瞬息之间,尚余看清了楚衍的表情是淡定的平静的。他还好端端地站在云霄之上,任由尚余跌落尘埃都没有丝毫反应。
  怎会如此,究竟是什么古怪的术法,又或是阵法?尚余脑中有千百个念头一涌而来,又被他自己极快否定。
  最不可能的一个结果,鲜明地跳动到他思绪之中,瞬间压下了所有想法。
  不对,是这处小千世界有古怪。自己修为被封无法感知到灵气,全因他身处这处古怪的小千世界之中。
  困锁在他神魂躯壳之中的,并非是什么术法符箓,而是一个人的执念与意志,胁迫着裹挟着整个世界,视他为异端。
  哪怕是最微弱的一丝灵气,都主动避开了尚余,对他视而不见不听他的命令。
  最不可能的事实,也是最接近真实的答案。楚衍就是这处小千世界的主人,天地万物灵气造化,自然全都听从他的命令。
  难怪楚衍一路逃窜,不硬拼也不死扛,他只为了把尚余引到自己的主场,就势干脆利落地解决自己。
  真是没想到啊,尚余在上界琢磨了千百年思索了无数次,想要彻底炼化一个小千世界而不可得,他就下意识地以为都是天道残缺的缘故。
  自然自己不行,想来其他人也并不无例外。谁想刚刚复活几百年的楚衍,又有此等能为,还是一样的惊才艳绝不给他人活路。
  任凭自己花尽心思手段,比不过还是比不过。楚衍已然成了时刻笼罩在他心上的阴影,消磨不去夜半入梦,就势活生生的梦魇。
  尚余嘿然一笑,倒有几分认命顺从的意味。
  他再也握不住那把长剑,无有灵气灌注,仙器也不肯听他使唤,悠悠荡荡悬浮在空气之中,都不肯随着尚余一同跌落地面。
  好吧,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摔个粉身碎骨,倒比落在楚衍手上要好得多。
  毕竟他们之间结了仇,谁知楚衍会用怎样阴损可怕的手段折磨自己。干脆就这样摔得血肉模糊,什么都不剩,也许真是最好的结局。
  少年殿主忍不住闭上眼睛,风声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就像他当初第一次驾驭云气时的感觉一般。
  而后尚余听到有人接近了自己,楚衍衣袍当风气度凛然,从空中伸出一只手来,缓缓拽住了尚余的衣襟。
  力度不大,却刚巧掐得尚余心口紧涩差点喘不过气来。心肺都似铁铸得一般,每一下喘气呼吸都要用尽浑身上下的力气。
  纵是如此,他也不愿眨眼不移开视线。败了就败了,他总要好好记住仇人的模样,铭刻在心绝不肯忘。
  “尚师弟。”
  轻轻的一声呼唤,顿时让尚余呆住了。他好似亲眼见到时光逆流的情景,一切宛如当初无有变更。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秀美清丽没有瑕疵,映着薄薄的金色日光,漂亮璀璨无可比拟。
  还是当初的模样,还是当初那个人。他微微抬眉嘴角上扬,就是风华万瞬间绽放。
  尚余也记得,他第一次驾驭云光的时候,不通窍门动作笨拙,刚起飞十丈就从空中跌落地面,也是师兄险而又险拉住了他。
  回忆潮水般席卷而来,顷刻让尚余声音沙哑轻轻地叫了一声,“师兄。”
  那两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尚余立时清醒了。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挣开,又被楚衍牢牢掐住衣襟,动弹不得十分难过。
  怎么能认输,为何要认输。从始至终,尚余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甚至为自己的漠然果决而感到骄傲。
  他人动情尚余嗤笑,别人难过尚余无感。天底下哪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也没什么念念不忘记挂在心的情。
  可到了现在,尚余才发现他也是区区一个普通修士,俗念未绝无有侥幸。
  看似永无止境的坠落,也有结束的时候。尚余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哪怕他浑身上下都是尘土,也没有反应。
  楚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就是胜者模样令人厌恶。尚余索性闭上眼不看他,任凭那人在他身边走动踱步,都无反应。
  唯有尚余才明白,他有多不甘多懊恼。密密麻麻的恶念咕嘟咕嘟冒泡,无法消除更不能抹去。
  纵然尊严要告诫自己,哪怕死也要死得大义凛然。可真当所有手段后路都全然无用之后,对死亡本能的畏惧又重新占据上风。
  他不愿啊,他不想啊。处心积虑修炼了几千年,没有闲暇休息也不肯停歇片刻。
  偏偏就要抵达山巅之时,忽如其来的巨力迫使尚余骨骼尽碎,再也无法继续向上。
  他只能像条有气无力的狗般趴在原地,纵然眼中还有光芒,心中亦有野心未能扑灭,也都于事无补。
  尚余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由此才不让眼泪落了下来。
  不,其他人看到都好,尚余独独不想在楚衍面前哭泣。
  若是他哭了,恰巧证明了他的无能。从始至终他从来就没追的上楚衍,那人永远遥遥在前只剩背影,从来不肯因为谁的呼唤而稍稍停下脚步。
  他狠命地咬了咬牙,一股脑从地上坐了起来,阴狠地毫不掩饰地瞪着楚衍,想将他生吞活剥狠狠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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