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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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素素乖乖检讨:“是。”
  林老夫人道:“能做到的确实不多。没有情由,哪个读书人中了进士之后肯窝在家学里?”
  米氏与方氏心道,这不跟侄媳妇儿说得……是一个意思吗?再看程素素,却好像没有发现一样,依旧是带点微笑地倾听。
  妯娌俩交换了一个眼色,米氏打了一个只有她们俩才能看得懂的暗号,方氏也悄悄回了一个。这侄媳妇,也是不简单。十余年来,因为大哥大嫂的情份而关照长房遗孤,如今可要调整一下,不能将小两口当成需要人照顾的小可怜了。要给予多一点的尊重。
  妯娌俩心中也很是得意:真是好人有好报!
  越发快活的陪着林老夫人说笑。
  午饭的时候,谢丞相使人传讯回来,道是午饭不回来吃了。一口气到了天色渐暗,才从家学里回来。程素素不免有点担心,旬日一休,还要加班。虽然是必须做的,还是怕谢麟连轴转太累。
  打了照面,果然见他脸上带着疲惫之色。不等程素素开口,林老夫人先心疼上了:“怎么这么晚回来?累着了吧?”又嗔着谢丞相,“你也不早点带他回家!以后日子长着呢,非得逮着一天就让他出这般的力?你怎么做人阿翁的?”
  谢丞相被老妻这般讲,也不发恼。谢麟却牵起一抹安抚的笑来:“阿婆,我不累的。今天是先认人,头半晌忙乱。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只去半天。”
  林老夫人才不再念叨:“快些用了饭去歇着,明天还早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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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谢麟便固定旬日往家学里去半天,在学堂里圈粉。程素素依旧在家,跟着林老夫人接受熏陶。林老夫人开始交代些事务让她去练手,因知道谢麟不久便要外放,交待的事情就十分有针对性了。顶要紧的一样,不是什么算账,而是熟知一些潜规则。譬如收礼,何等样的可以收,何等样的是绝不能沾……
  时间进入六月的时候,谢麟回来告诉程素素:“东宫三日后设宴,你我同去。”
  东宫要设宴的事儿,程素素早就知道了,然而迟迟没有下文,久得她几乎要怀疑太子是不是又病了。此时听了,不由一笑:“太子可算好了。”
  谢麟道:“是啊,可算好了。”
  “那,你要外放的事儿,东宫知道吗?”
  谢麟无所谓地道:“咦?我要外放?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呢?”
  “……”卧槽!你这是要让你爷爷背锅啊!
  谢麟一脸的无赖样,没错啊,就是这样。
  程素素:……
  开宴前,林老夫人针对东宫的宴请,给程素素做了特别的辅导。程素素从来没有出席过正式的宫宴,这里面还是有不少的讲究的。座位的安排、与邻座之间的相处、进退的礼仪、宫中的禁忌……
  讲解的时候,林老夫人说话很委婉:“记得你也进过宫,也学过些礼仪,不过他们教的都是场面上的,还有些东西却不是礼部那些人会教的了。”
  程素素诚实地道:“阿婆,宫是进过,礼仪却是没学过。”
  林老夫人一顿,旋即有点着急:“没学过?没学过就去了?怎么会?”
  程素素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估计是当时时间紧吧……”
  林老夫人便说:“快,将老三叫过来!”
  谢麟的三叔谢涛,原在礼部混到资历,干的就是这个事儿。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差使,每个需要培训礼仪的人,都是即将步入官场的人,刷新手菜鸟的好感度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混得差不多了,再往别的地方一调,办差使都比同僚有效率——熟人多呀。
  谢涛接到林老夫人给予的任务时,也是吃了一惊:“还没学?平日里看她礼仪很周到的呀。”
  林老夫人道:“别说那个啦,快,赶紧的,教!”
  于是,程素素赶鸭子上架,学了两天半的礼仪。谢涛身上有官职,不同于二哥谢源的清闲差,他是真有事忙。只能抽出晚上的时间,在林老夫人的上房教授。教完了,整个白天,程素素就只能在林老夫人、米氏、方氏的监督下练习。
  亏得她记性好,临赴宴前,一整番自觐见开始的礼仪,都硬生生背了下来,全家上下才松了一口气。林老夫人再张罗着给她打扮:“东宫此宴,并不是正旦等朝贺,只要着装郑重,不须着礼服。”又给她科普了好长一串宫中不同场合的穿衣要领。反正,不是所有场合穿得越郑重就越好。
  终于,妆束停当,程素素在车中坐稳,才松了一口气。一旁小青给她打扇子:“娘子,别急。”
  “不急不急,回来到东宫,必能见到大嫂。”这位大嫂,说的是李绾。与李绾共进退,对程素素来说是个好消息。小青听了,也露出放心的表情来。
  程素素道:“到时候,你要在外面等着。大嫂带的或许是玉箫,不管是不是她,都该是你认识的,你去找她们。不要乱逛,别人传给你的消息,也不要轻信。”
  小青用力地点头:“放心,我都懂的!”
  东宫在宫城里面,她们的车都停在外面。果不其然,就遇到了李绾。姑嫂见面,又是一番欢喜。李绾握着她的手,将她上下一打量,笑道:“长高了。”旁边一位妇人听了,噗哧一笑:“这话儿像是在说小孩儿,该说出落得好看了。”
  程素素拧脸一看,灯火之中,一位中年妇人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们俩。
  不认识。
  李绾却是认识这个人的,对程素素道:“这是富平侯夫人!”
  程素素忙先行礼,无论是年龄、品级还是别的什么,这一礼,这位夫人都当得。
  富平侯夫人张氏,邺阳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张起与太子妃的亲姑妈,皇帝的亲表妹,也是……呃,订了婚被齐王退婚的……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的一位奇女子。
  她的儿子,当年也随大军南下剿匪的,当然,也被搞丢了。后来去拣人的,是齐王。别人家都好往齐王那里讨情,请多留意一二,她骂了齐王夫妇二十几年,如何讨情?央了吴太后的人情,心里仍是打鼓。
  这鼓是打得很对,最后是逃回京来报信的几人再次请缨,一同南下才多拣了些人回来。齐王殿下?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保姆,拣孩子与剿匪冲突,他一定是先去剿匪。
  即便如此,富平侯夫人还是挺了过来,真是难得极了。
  或许是光线的原因,程素素总觉得这位夫人比起赵氏来年轻鲜活了许多。这位夫人是个妙人,以往哪怕李绾携她交际,却不知为何,总也遇不到这位夫人。随林老夫人交际的时间尚短,也不曾见过她。
  不想第一面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李绾与富平侯夫人也不算十分熟悉,富平侯夫人却有一股亲切劲儿:“今儿数你们俩年轻,靠着你们,我先把自己的年纪给忘一忘。别笑,什么叫近朱者赤呀?这个就是。”
  李绾与程素素不大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大家都跟东宫扯上不浅的关系,亲近亲近也是应该的。李绾便指着程素素道:“那我也得多跟她靠一靠。”
  陆续又有人到,富平侯夫人是熟面孔,不时给她们俩介绍一二。有些人程素素认识,有些就真的不知道了,还有一些是连李绾都觉得陌生的。因富平侯夫人在,便省了不少试探询问的功夫,不久便打成一片了。
  不多时,大家便被引到了东宫。程素素照着这两天突击学习的知识,很容易就分辨出自己的位置,东宫的小宦官也恰将她引到那一处,位置与李绾相邻。
  东宫的属官数目比起朝臣来要少许多,殿中将这些官员及其家眷盛下是绰绰有余。上面坐着太子与太子妃,太子妃的样子与富平侯夫人并不太像,脸上带着的那股劲儿却十分相似。
  程素素很喜欢这样的人。
  太子大病一场,灯光下看起来却不显十分虚弱,只有一点点娇惯的贵气才能让人觉得他大概是只弱鸡。比起他爹,太子的长相要讨人喜欢得多。这是一个比皇帝更有亲和力的人。
  诸臣上寿,齐贺太子痊愈。太子举杯,哽咽着说:“数月以来,诸位辛苦,一切都在孤的心里。”
  东宫诸人想起当初的惊魂,也是一脸的后怕,跟着抽噎:“万幸太子有天地庇佑。”
  在这个朝廷上有一件好处,别人家朝廷过份夸太子,会引起父子猜疑,这家朝皇帝只有一个儿子,怎么夸都行。
  这一场宴,夸的人可以放心的夸,听的人也不需要惶恐,真是舒服极了。期间,太子与太子妃亲自离席,给各人劝酒道谢,将整个气氛带到了高潮。程素素也颇觉开心,东宫好好的,她全家的危险就降低了很多。
  太子妃张氏与她打照面的时候,也是愣一下。程素素的年纪,是这殿里最小的,太子妃原想好了,以耳闻过的程素素的表现来判断,程素素可能会十分从容,自己就要多与她说两句话。若是她有点紧张,自己要好好安抚。
  不想却看到一张喜悦的笑脸,发自内心的喜欢,没有诚惶诚恐,没有兴奋激动紧张,也不是从容,只是喜欢。看得太子妃也开心了起来,自从做了太子妃,就很少看到命妇们有这样的表情了。
  “这么开心?”张氏笑着问。
  “看到大家都好好的,当然开心。”程素素也笑着回答。
  都生出一股亲近的感觉来。
  到宴散时,各人都领了东宫的赏赐,男子是锦袍、笔墨等物,女子是锦缎一类。一场宴,程素素认识了不少命妇女眷,也记住了东宫许多属官的脸,与名字一一对号入座。
  然而心中还有一些疑问,比如富平侯夫人的态度,比如太子妃的态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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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宫坐到车上,谢麟也钻了进来,他身上的酒气不太重,程素素还是取了漱口水给他:“快,漱口。”又翻出鸡舌香让他含着。
  谢麟一面擦脸,一面含糊地道:“怎么样?”
  “没能跟大哥说上话。”
  谢麟手一顿:“唔,他看到富平侯夫人与你们在一起,就没去打扰。”
  就等这一句呢!程素素道:“富平侯夫人今天好热情,我自打入京,就没见过她,今天一见就这样,总觉得有点儿不太对。还有太子妃,也很亲切,可总觉得她们待我比对旁人更好一些。我是不讨人厌吧,可也没有这么人见人爱到这样呐!”
  “噗——”谢麟差点把鸡舌香给吐出来。
  “干嘛?难道不是吗?难道你很喜欢我呀?”卧槽,程素素整个人都傻了,尼玛和谢先生太熟了,居然开起这种玩笑来了!赶紧补救,“不说这个,快说,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谢麟一双魔爪盘到她的头上,一通乱揉。程素素原本尴尬着,这一下尴尬也飞了,改生气了:“别挠了!回家下车要当疯婆子被打出来了!!!”
  “嗯,泥苏一苏嘛!”
  “你舌头都大了!一定醉了!”程素素抱着脑袋说,“什么都不清楚了,我什么时候自己梳过头啊?不会!”
  “笨!”这个字谢麟倒说得特别清楚。
  “难道你会呀?”
  谢麟呆呆地眨眨眼睛,伸手撩开车帘:“小青姐,来给娘子梳头!”说完,贱兮兮地对程素素道,“我干嘛要自己会?”
  妈的!好贱!难道我用自己会吗?程素素老羞成怒,很想打他。
  小青却十分听话地从车辕上转回了车厢里,从小柜子里取出梳子镜子,将烛芯剪一剪亮,麻利地给程素素梳起头来。谢麟倚着车壁,看她们梳头,还在慢悠悠地说:“不急,梳不好不下车。”
  程素素斜了他一眼:“酒醒了?”
  “没醉。”
  “刚才舌头都大了。”
  “含着东西。”
  “现在没含吗?”
  谢麟得意地笑道:“又不难,说两句话就知道怎么含着东西吐字清晰了。”
  死学霸!
  程素素气呼呼地别过脸去。
  回到谢府的时候,两人又是一副模范夫妻的样子了。谢麟先下车,亲自把程素素给扶了出来。程素素也一脸的贤良温婉,微低着头。两个人要多假有多假,偏还有谢府的仆妇们大吹法螺:“真是恩爱般配呀!”
  “恩爱般配”二人组回来,先向长辈汇报,再回自己房里时,就都露出了真面目。
  程素素一点停顿也不打地进了东厢,颇有气势地道:“谢先生,你还没回答我呢。”
  谢先生一副“我忘了”的无赖样子:“回答哪个问题呀?”
  程素素眨眨眼,然后,退了一步,再然后,开始卷袖子。
  “太子刚病,张少安找到我。我只是告诉他,齐王看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他只有喜怒,没有恩仇。喜欢的就要,不会管别人的目光,不喜的就扔,也不会管别人的死活。既不会仇视,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蝼蚁不值得记仇,有仇抬手就报了。也不会记恩,他是先帝之子,今上之弟,何事不可自取?谁能给他恩情?”
  程素素倒吸一口凉气:“谢先生,你这是要搞事情呀。”
  这是掐断了太子妃一脉万不得已之时对齐王府“市恩”的念头!
  “小姐姐,怕不怕?”
  md!程素素一昂头:“我怕过谁?”
  “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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