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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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建勇气得满脸通红,对着那个老头叽里呱啦吼了起来,他说什么柳侠他们一个字也没听懂,但他们知道那肯定是骂人的话,因为他们看到那个老头脸上的不屑现在变成了恼羞成怒。
  毛建勇骂完就跑了过来,跟着怒气冲冲的云健往前走,走出了十几米又回头冲那老头骂,这回柳侠他们都听懂了:“老不死的,活该你穷一辈子,要穷死了才会这么老不要脸。”
  柳侠说:“很多人穷死也做不到这么不要脸!”
  沙永和抹着头上的汗说:“早就听说海都人看不起外地人,还不知道海都人还能这么恶心人,谁能一辈子不出门呢,没见过还有这样的。”
  张福生说:“好像大城市的人都这样。”
  云健的右胳膊一直举着招呼出租车:“不是,京都就不这样,不信咱们放寒假去京都,你们找个人问路,如果不是太远,京都那些退休的老爷子老太太能给你领到地方去,也不会跟你要一毛钱。”
  毛建勇不加入关于这场地域人品的讨论战,他抹着汗说:“咱们先找宾馆住吧,都别跟我别扭啊,我要住有空调的房间,住宾馆的钱我包圆,这是我今年带那一百盒录像带时就计划好了的。”
  柳侠只在学校的实验楼里感受过空调的清凉,他觉得在生活中空调离他们还很远很远,所以脱口而出问道:“那贵不贵啊?”
  云健说:“肯定会贵点,不过就这么决定了,听老五的,不过钱也算我一份。”
  黒德清热的简直要哭了:“还有我,再这么热一会儿我就直接交待在海都了,没空调我在这里没法活。”山西夏天也很凉爽,黒德清和柳侠一样不耐热。
  在海都五天,他们白天看着地图找从电影和书上听说过的海都有名的地方,晚上一身臭汗的回到宾馆,冲个澡,在凉爽的房间吃带回来的各种方便面,除了毛建勇,连詹伟都吃不了海都全部带着甜味的食物。
  去过一次京都,柳侠对海都鳞次栉比的高楼没有太多的感觉,他对海都仅有的向往,其实就是心里某个地方那一点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挽着低低的发髻,穿着碎花旗袍,手拿小包,优雅的从黄包车上下来,走进朱红色大门的窈窕女子。
  他曾经想:那样的女子走进去的地方,该是怎样一处温馨雅致的家呢?
  五天的游玩,柳侠觉得这个人潮涌动、生机勃勃的城市真的有许多让人喜欢的地方,江头风格别样的建筑,清幽雅致的豫园,繁华时尚的陪都路。
  但浑浊的浦江水没有他想象中蔚蓝色的浪奔浪流,和平饭店门口也没有头戴黑色礼帽的翩翩绅士挽着身着素雅旗袍的南国丽人,他梦想中的海都和现实几乎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
  柳侠在海都这几天最满意的一件事是他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变形金刚擎天柱,原装进口的,六十八一个,连毛建勇都觉得太贵了,柳侠却一边肉疼的龇牙咧嘴一边给人家掏钱,回到宾馆后还对着乐呵了半天:“真有意思,我们猫儿肯定喜欢。”
  而柳侠这次感受最深的,不是海都的繁华富裕,而是毛建勇。
  这几天他们在外面游玩时,只是随身背一个小包,还都觉得热的要死,挤公交车十分费力,而毛建勇却一个人带着几大包货物,在海都几次中转轮船。
  通过这几天的体验,柳侠对毛建勇说的“只有背后受罪,才能人前显贵”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他们返程的车票和船票,是黑德清买的,柳侠要给他钱时,黒德清说:“咱一个寝室的兄弟,哪算得了那么清啊,要是你家有钱,我们跟你一起出来,就你那性子,能让我们拿钱吗?”
  柳侠想象了一下,不能,但现在不是那种情况,这么占别人的便宜他心里过不去。
  毛建勇在旁边打哈哈:“开学再说开学再说,现在说这个伤兄弟情分。”
  七号下午,柳侠和黑德清、云健,张福生、沙永和上火车前,云健又强调了一遍,谁要是再敢去京都不跟他联想,他就跟谁翻脸。
  柳侠去年暑假去京都时,不知道云健家的地址,所以没去找他,俩人开学坐的车只相差几个小时,云健为这个很是生了柳侠几天闷气,他觉得如果柳侠想,肯定能找到他家。
  这次,他们每个人都记下了其他六个人的地址,说定了暑假有事随时写信联系。
  柳侠他们五个的火车最早,然后是詹伟的船,毛建勇把詹伟送走后自己再坐船走。
  柳侠坐在车窗前看着站台上詹伟和毛建勇,忽然意识到送他们走的两个人此刻也是在异乡的土地上,他又想到了柳凌信里说的那些话,心里忽然难受起来,现在他们分开了,两个月后还会再见,可一年后的分离,再见会是什么时候呢?
  第73章 回家了
  因为不是前几天学生放暑假的高峰期,火车上没那么拥挤,五个同窗好友乘一趟车,前所未有的轻松。
  柳侠上车后整理自己的东西,沙永和看着他那个大盒子笑话他:“四毛钱一份的糖醋排骨不舍得吃,买一个玩具几十块,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柳侠两眼发亮的拍拍那个大盒子:“我晚回去这么多天,我们猫儿肯定不高兴了,这么帅气的玩具我还怕哄不过来他呢,嘿嘿,我家猫儿特聪明,能把魔方两面都转齐。”
  张福生这次买的最多的是衣服,全部是给乔艳芳买的,一路上都在担心乔艳芳会不会嫌弃他的眼光,让几个人对他无比嫌弃,云健说:“知道自己眼光臭还不听别人的意见,活该你!”
  张福生挠着头笑:“我不是那意思,我这不是想表达我自己的心意嘛,都让你们做主,我就觉得好像自己不够诚心。”
  黑德清重重的点头:“嗯,对,老大您挑的那件小孩儿屎黄衬衣,牛粪黄裙子,鸡屎绿裤子,一看就非常诚心,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张氏风格。”
  张福生有点坐不住了,站起来要去行李架上拿他的包:“不会是你说的恁难看吧?我觉得都是可别致、可洋气的颜色呀!”
  和他们邻座的一个三十来岁、挺时髦的女人笑的把刚喝进去的水都喷出来了。
  云健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是觉得没人穿的颜色就是别致洋气吧?那是因为那些颜色太难看了,没人能看得上好不好?”
  张福生看着自己买的那几件颜色奇特的衣服嘟嘟囔囔:“穿的人多不就是俗气吗?就自己一个人穿不就是别致吗?”
  云健这次给他妈买了件半袖衬衣,自己买了两件t恤。
  沙永和给他姐姐买了条花裙子,几个人一致认为一个农村中年妇女穿那个有点太花哨了,他说他姐就喜欢花哨的衣服。
  另外,他还给他一岁多的小外甥买了两套小衣服。
  黒德清是花钱最多的,各种衣服买了一大堆,为了装这些衣服他特地又买了个大皮箱,如果不是云健拦着,柳侠估计他还能再买一皮箱。
  柳侠这次除了给猫儿的这个变形金刚,就给猫儿买了两身夏天的小衣服和一包大白兔奶糖,其他什么都没买。
  他必须开始攒钱了。
  车到徐州,张福生第一个下车,他从这里转车到济城,然后再转两次汽车才能到家。
  张福生临下车,不停的叮嘱柳侠他们几个下车时别忘了东西,路上要小心之类的,最后云健把他推到车门口说:“张大妈,您放心地走吧,再不下车您就跟我去京都得了。”
  第二个下车的是柳侠了,火车正点到达原城本应该是十二点十二分,柳侠还想着抓紧一点时间可以赶得上一点半荣泽到望宁的公共汽车,但火车晚点,到达原城已经一点了。
  柳侠从行李架上把他的包拿下来时,黒德清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给,让你晚回家这么多天,送给猫儿,给他赔罪的。”
  柳侠看着那个盒子惊奇的问到:“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看见?”
  黒德清说:“我看你盯着这个眼馋了老半天,趁你上厕所时买的,只有一个猫儿玩起来多没意思啊,送他个小的给那个大的做伴,就当这个大的是你,小的是他吧。”
  黒德清送给猫儿的这个还是个擎天柱,只不过小了好几号。
  当时柳侠也非常喜欢这个小家伙的造型,可这些进口的小玩具着实太贵了,他纠结了半天,还是理智的只给猫儿买了一个大的,没想到让黒德清给补齐了。
  柳侠和三个人告别,冲出火车站,上了一辆已经启动、没有了座位的开往荣泽的车。
  到荣泽的时候已经三点出头了,千鹤山路口新汽车站外面都是等着拉客的三轮车,柳侠问一个看上去面相厚道、年纪比较大的人:“到公安局多少钱?”
  “两毛,拉到门口。”
  柳侠跳上去:“快点啊,我有急事!”
  新修的主干道很宽敞,两边的建筑物还很少,大部分都在建设中,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树还没长大,树荫连不成一片,柏油路被烤的泛着隐隐的扭曲的气体,空气燥热,但柳侠看着哪里都觉得亲切。
  火力发电厂的大烟囱在刺眼的阳光下看着有点倾斜,省电磁电缆线厂的大广告比两层楼还高,从色金厂过来的私营公交车售票员拿着小喇叭在拼命的吆喝,背着编织袋的乘客上了车发现没座位后又跳了下来,泼辣的售票员小姑娘跟着跳下车又把人给拽了回去……
  柳侠擦了把汗,用力深呼吸,泛着黄土味道的空气是这么的舒服。
  他忽然看到路东一个很大的拱门上写着“中原省地质勘探水文一队”的大字,他现在学的跟这个有关,所以对这个比较敏感。
  他好像以前从来不记得荣泽有这个单位,但看那大门却不像最近刚修建起来的,而且那个院子大的有点一眼望不到头的意思,里面树木郁郁葱葱,和外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柳侠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那里面应该挺凉快吧。
  新汽车站离新公安局不远,都在千鹤山路上,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柳侠一跳下三轮车,就看到了马小军正在院子的树荫下用力蹬着一辆摩托车,他蹬一下车子响一下,发动机就是启动不起来,他狠狠的踢了摩托两脚,扭头正好看到柳侠。
  柳侠对马小军笑笑,喊了声:“小军哥。”
  马小军恶狠狠正要咒骂的嘴脸马上换上了笑容:“哎,柳侠啊?回来啦,川哥将还在念叨呢,说你回来就是这两天,怕他万一有事出去,你回来了没人接。”
  “那俺哥现在搁哪儿哩”
  “刚在局长办公室开完防止返乡学生继续闹事哩专项部署会回俺办公室了,走,我领着你过去。”
  柳侠心里吃惊,但他现在顾不上问,他只想快点回家,就跟着马小军往西边一个单独的小院走。
  他们刚进了月亮门没走几步,柳川就从一个屋子里跑了出来,过来就把柳侠抱住了:“你可回来了孩儿!” ,
  柳川的举动让柳侠非常诧异,哥哥们虽然对他都很好,但他们之间是不习惯用这样亲密的方式表达感情的,他没敢乱动,问到:“三哥,咋了,你……不是咱家出啥事了吧?”
  马小军在旁边说:“不是,你前头那封信在路上耽搁时间长了,川哥前些天担心你哩不行,差点请假去看你,后来收到你哩信了,还是一直心里不踏实,今儿可算是见着人了。”
  柳川觉察到自己失态,已经放开了手,有点不好意思:“你给我那上一封信不知道咋回事,半个月才到,俺前一段忙,我跟您三嫂连着两星期都没回家了,我也不知道家里收到你哩信没,那些天吓哩觉都睡不踏实,你回来就好了孩儿,您五哥跟六哥也都没事,过几天就回来了,三哥现在真放心了。”
  柳侠听的有点迷糊:“俺六哥还没回来哩?俺五哥今年也回来?”
  柳川拍拍他的手:“一会儿路上再跟你说,我知道你急着回家,走吧,现在我就送你,不过把你送到望宁我就得回来,局里刚布置了新任务,我晚上还得值班。”
  他扭头对马小军说:“军儿,你先别出去了,守着办公室,外出的人回来后让他们都在办公室等着,我回来后咱们再把值班表统一排一下,郑局说领导随时查岗,让他们都操点心。”
  马小军应着腔,柳侠和柳川一起出来。
  从荣泽到望宁的公路已经全线贯通,路比以前加宽了一倍,柳侠看到沿路的农田边有不少房子,明显不是居家住的民房。
  柳川一上车就先给他解释了柳凌和柳海的事:“您五哥放假前他们学校接到一个命令,让他们学校挑选两个最优秀的学员参与接待一个国外的军事考察团,时间大概就是这几天,命令是京都军区下的,人是他们校长亲自选的,您五哥被选上了,他说任务结束后,可能会给他们两个参与的学员半个月假期;
  您六哥是因为曾大伯从国外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他七月八号回国,让您六哥等他几天,他给咱伯带了几件东西,您六哥就决定干脆等您五哥任务结束了一起回来。”
  柳侠听到这个消息特别高兴,柳凌不在家的暑假他总觉得不够完美。
  汽车转上了山路,柳侠他看着道路两旁熟悉的景色越来越心急:“三哥,猫儿咋样?孩儿生我哩气没?”
  柳川笑到:“他哪儿舍得生你哩气,就是想你想哩不行,咱大哥说,看完你那封信,孩儿半天都没吭声,大哥逗了他半天,他才说话,问咱大哥:海都离咱家多远?俺小叔独个儿去恁远哩地方,要是丢了咋办?
  呵呵呵,你真是养孩儿见了功了幺儿,就是亲孩儿我也没见过几个跟咱猫儿这样惦记爹娘哩,孩儿一心二心的都是你。”
  柳侠的心软成了一汪水。
  加宽了的路跑起来很快,一个小时多一点,他们就翻过了千鹤山顶,望宁遥遥在望。
  柳侠看到了一辆辆装满煤的大卡车,看到了从罗各庄煤矿通向望宁的那段尘土飞扬的路,他兴奋的恨不得直接飞过去。
  从千鹤山最高处的槐树顶往下走,柳川开的非常小心缓慢,连续的急转弯,大块原石铺成的路,陡峭的坡度,每个路过的司机都万分小心。
  柳侠看着外面熟悉的山山岭岭和路边的泡桐、白杨树,觉得特别舒心。
  急切的张望中,一个人慢慢地进入了他的视线,虽然只见过一面,那一面还只是在拥挤的望宁大街年前集市上短暂的几分钟,但柳侠却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女人的样子:刘冬菊。
  刘冬菊坐在路边一棵大槐树的树荫里,正低头逗着怀里一个很小的小孩儿。
  柳侠带过猫儿,这几年又见过柳莘、柳雲和柳雷小时候的样子,知道那个小孩儿最多不超过两个月。
  他扭头轻轻的喊了一声“三哥”,就把自己的身体紧靠在座椅上,让柳川从他前面看刘冬菊。
  柳川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专心的开车:“他们生了个男孩儿,前天刚满月,叫柳登科,呵呵,因为起这个名字,刘冬菊又跟您二哥大闹了一通,您二哥第二次打她,好像打得比第一次还厉害,不但打,还破口大骂了她一通,最后还把她的东西都给扔了出去,让她滚。
  可刘冬菊脸皮也真够厚,平时动不动就回娘家,这次月子里被您二哥当着那么多人骂,又抽了好几巴掌,撒泼打滚儿人都丢尽了,居然硬是不走。
  估计她那德行,在娘家也不招人待见,平时她妈厉害,护着她,可这次她还没出月子,不兴进别人家的门,娘家也不行,她如果回去,她嫂子们要真是不让她进门,她妈也不一定拦得住。
  不过我有点想不通,二哥那脾气,在咱家兄弟里算是最好的了,刘冬菊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他在刘冬菊坐月子的时候下那么狠的手打她?”
  柳侠轻轻的哼了一声说:“有什么用,那孩子不还是跟着别人家起的名字?咱伯跟咱叔得多生气?柳茂……没种哩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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