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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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震北也笑了,拇指轻轻抚着小家伙的嘴角:“现在跟我笑有什么用?昨天如果跟爸爸笑,他一定会多抱你一会儿,多在这里陪咱们一会儿。”
  “咯咯……”小家伙笑的更欢了。
  陈震北的手轻轻抿过小家伙的眉、眼睛、鼻子、嘴巴:“不知道爸爸昨天满不满意,你好像跟我小时候不太像,爸爸小时候可没你这么胖。”
  “啊……”小家伙含住了陈震北放在他嘴巴上的手指。
  “呵呵,”陈震北笑了,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拿过小家伙的手,放在自己嘴里轻轻咬:“你在这里陪着我,可你哥哥今天就要走了,没人陪爸爸了……爸爸……又剩一个人了。”
  笑容从他的脸上一点点退却,他的眼睛转向那一大片盛开的牡丹。
  我把洛阳牡丹种在了咱们的家里,你却不能在这里看它们开花。
  “呀呀……”
  “嘀嘀嘀……”
  小婴儿欢乐的叫声和传呼机同时响了起来,陈震北伸手拿起传呼机打开看一一眼,然后抱着孩子站起来,他迅速把小家伙放进提篮,又跑回上屋,拿了个包,锁上门跑出来,拎起提篮往外走:“走,回家了。”
  地佑街罗家胡同,陈家大院。
  偌大的院子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如果不是还有两个在打乒乓球的战士,沉闷窒息的感觉也一如既往。
  除了射击,乒乓球是陈仲年唯一爱好的体育运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因此都有一手相当不错的乒乓球技术。
  看到陈震北进来,两个战士停了下来。
  “没事,你们接着打。”陈震北在两个战士开口之前笑着说,“我二姐在家吗?”
  “在,”两个战士的声音和西厢房传出的女声同时回答,陈忆西穿着件睡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怎么回来了?是不是闹的你受不了了?”
  “二姐,你怎么不接电话?我早上到现在给你打了至少五个。”陈震北把小家伙抱起来,一个战士把提篮拿走。
  “手机在外面充电,昨晚上和罗樱他们几个玩到两点多,刚起来冲了个澡。”陈忆西对着小家伙吹了声口哨,“john,想姑姑了吗?”
  “啊……”小婴儿笑。
  陈震北看着陈忆西:“别叫英文名字,老头儿最不待见这个。”
  “刚回来,看着心情不错,”陈忆西瞟了一眼上屋东间,小声说,“把思危给我,你过去吧。”
  陈震北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我带着他过去,你帮我沏壶奶,待会儿万一不对,你装作送奶进去。”他说着就大步往上屋走去。
  陈忆西紧张地连擦了好几下头发。
  和他们的父亲谈判,是需要巨大的勇气的,只要稍微一迟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会泄掉,并且可能你永远都不会积蓄起第二次,就像陈忆沈和陈震疆一样。
  陈忆西为了自己的爱情和父亲做过一次鱼死网破的谈判,得到了一个体贴的爱人和永远不准再踏进陈家一步的命令,如果不是陈震北那次踩在鬼门关上的手术,也许她至今都不能回这个家。
  但陈震北不一样,五年里,在陈忆西屈指可数的在国内的日子,她亲眼看到的陈震北和父亲的谈判就已经两次了,虽然两次的结果都是在父亲的怒吼声中被警卫人员送出家门,但他却一直在不屈不挠地蓄力,待时反击。
  陈忆西返回自己的房间,换上正式的衣服,准备随时冲进上屋救火。
  陈震北站在门口,看着笔直地坐在窗前写字台边背对着他的身影。
  他已经喊了三遍“爸”,那个身影连动都不曾动一下,只管翻着面前的一沓子文件。
  秘书老田站在陈仲年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形同木头。
  “啊,啊啊。”怀里的小家伙踢腾着小腿,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的大拇指。
  陈震北忽然觉得自己托着他小屁股的手有点热,这道热越来越明显,然后,一股特殊的气味弥漫开来……
  “思危,你……”陈震北突然打住声,迈步走向那个陈仲年,“爸,你帮我抱一下,刚把了他半天都不尿,现在拉了。”
  “……”陈仲年的身体嚯地转了过来,但只转了一半,就又僵在那里不动了。
  老田迅速退后几步。
  陈震北过去,不由分说把小家伙塞进陈仲年怀里:“我去给他拿块干净尿布。”一句话没说完,人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等他拿着一块尿布回来,思危还在僵硬地坐着的陈仲年怀里,并且被换了个比较顺当的位置。
  老田正陪着笑脸搓着手解释:“……我,我是真的不会抱孩子,您知道的,我们家那几个,从小到大都是梅子和我妈在操持。”
  陈震北过去,没看陈仲年黑成锅底的脸色,蹲下身子,熟练地拉起尿布给小家伙擦了擦,然后才把尿布抽出来。
  老田趔趄着身体接过尿布就往外走:“我拿出去,让小苏处理。”
  陈震北又用卫生纸仔细地把思危的小屁股擦干净,才慢慢给他垫新尿布。
  小孩子都喜欢被大人来回捯饬,思危也不例外,他一直在咿咿呀呀地自娱自乐,看上去十分的惬意。
  陈震北掖好了尿布,也不站起来,就蹲在那里,戳着思危的脸蛋逗他:“这是爷爷,来,给爷爷笑一个。”
  “呀……”小家伙真的笑了,只不过是对着陈震北的。
  “你不是女人,”陈仲年开口说话了,“拿孩子威胁我没用。”
  陈震北放在小家伙脸上的手骤然握紧,但只是短短一瞬,他马上松开了手,继续戳着小家伙的脸蛋说:“爸,思危是您的孙子,我的儿子,我用他怎么威胁您?如果您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杀了他吗?”
  “你知道我的意思。”陈仲年十分冷淡地说,“卓雅生下正正,陈家认了,你有思危,卓正山也得认,所以,如果今天你是打算用孩子来说服我同意你离婚,然后跟柳凌在一起,那你现在就出去吧。”
  ……
  陈震北慢慢抬起头:“爸,如果您希望我在这个有名无实的婚姻里生不如死地过一辈子,您当初何必满世界地找人给我做手术呢?”
  陈仲年脸色如铁:“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就能让你生不如死,是因为你以前过的太顺遂,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规矩,如果被外界知道你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震北,别说我没告诉你,唾沫星子真的能淹死人。”
  “爸,你觉得像我这样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会怕几口唾沫星子吗?”
  “你可以不怕,可我怕,我不只有你一个孩子,所以,你心里怎么想我不会管,但怎么做,由不得你。
  陈家一大家子人,不能让你把名声败了去。小岩在部队,马上也要有孩子了;小龙正在谈朋友,如果你和柳凌的事情传出去,他们在外边怎么做人?以后,还有人家会把闺女嫁给陈家下一辈的男孩子吗?”
  “我只是和小凌性别相同,我们遵纪守法努力工作,我们彼此相爱互相忠诚,我们连任何仪式都不要,只是不妨碍任何人地安安静静在一起,怎么就败坏了家里的名声了?照您这么说,那些家里出了杀人犯强奸犯的家庭是不是从此就要断子绝孙了?”
  “杀人强奸的名声都比同性恋好,在中国,你们这是精神病,你们在一起就是流氓罪,比强奸还让人不齿的名声……”
  ……
  第366章 假期的最后一天
  小思危还在“咿咿呀呀”地叫,房间里却给人以落针可闻的寂静之感,陈震北单方面营造出的父慈子孝祖孙和乐共享天伦的气氛一点点在流逝,父子之间持续了五年之久的僵冷又一点一点回归……
  “爸,”屏息站在门口的陈忆西和老田坚持不住正打算推门而入的时候,陈震北忽然说话了,“抛开世俗的看法,您真的觉得我和小凌,或者说,两个性别相同的人因为相爱而在一起是祸乱人伦罪不可赦吗?”
  “抛开世俗?”陈仲年冷笑,“这世上谁能抛开世俗?你的家人柳凌的家人都生活在世俗中,你们是打算抛开这一切就你们两个去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地过一辈子吗?”
  “我的意思是,所谓世俗最开始就是人根据自己的需要建立起来的一种风气,这种风气形成的时间长了,人们习惯了,就成为了理所当然,就成了世俗,”陈震北盯着父亲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说,“既然是人为建立的风气,那也可以人为地推翻它,建立一种新的风气,一种新的世俗。”
  “谁推翻?谁建立?你吗?”陈仲年居高临下地斜睨着陈震北,“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推翻流传了几千年、存在于几十亿人心中的认知?”
  “所有的事情都有个开始,我们现在所享受到的每一个公平的权利,都有一个曾经的先驱者,我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一个?”陈震北分毫不让地反问道。
  “在在几千年文明历史中被认为是变态、在现行的法律规定里是流氓罪的事情上当一个先驱者?震北,你现在的脑子是清醒的吗?你确定自己能够承受做为这样一个先驱者可能付出的代价吗?”陈仲年也反问,他的脸上真的出现了一丝担忧。
  “爸,关于中国古代历史知识,您比我懂的多得多,同性相恋在中国已经过去的有文字记载的文明史中,是罪恶吗?它曾经在哪一朝哪一代被当做犯罪写进律法之中吗?它被当做罪恶写进法律是什么年代?那个特殊的年代我们国家是什么状况?那个本身就可以称之为犯罪的年代它所定义的犯罪会是正确的吗?”陈震北的语气在陈仲年担忧的目光中软化,但他的目光依然咄咄逼人。
  “这……”陈仲年哑然。
  和历史上其他开国王朝的军事将领一样,中国当代的高级军事将领也大多出身贫寒,受教育程度很低,但陈仲年和其父是个例外。
  陈家祖上虽则也算不上大富大贵,却是诗书传家无衣食之虞,陈仲年十七岁随其父投笔从戎之前,是金陵国立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和同龄人相比,他算得上饱读诗书博古通今。
  陈震北为今天准备了很多,他知道,从汉代开始到民国之前,中国几乎所有的朝代都有男风之说,男男之恋在过去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甚至在几个强大而稳定的王朝,男风一度成为风流雅事在上流社会盛行。
  同时,陈仲年许多在战争年代结下深厚友谊的战友在三十年前陈震北口中那个特殊的年代被罗织各种罪名受到残酷迫害,陈仲年对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至今无法释怀,所以,陈震北今天敢有此一问。
  陈仲年垂着眼帘抓着小婴儿的手逗弄,明显是故作镇定,陈震北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小家伙有点急了,“啊啊”地叫起来,陈仲年才说:“过去的风俗对男人之间是什么态度不重要,你和柳凌是活在当下的,现在,中国的法律规定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是犯罪,而民间更是视同性之情为洪水猛兽,甚至这句话都不足以形容他们对同性感情的抵触,在我的人生经历中,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种罪名比这个更恶劣,更让人忌讳,人们说起强奸还能津津乐道,但说起两个男人之间的事,甚至都只需要意会,而不肯说出口,他们觉得说出来那种话都……脏了自己的嘴。”
  陈震北拉过小思危一只手,捂在了自己的额头,轻轻说:“我知道,但……我不会因此放弃小凌。”
  “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出去吧。”陈仲年说。
  思危正好“咔咔”地哭起来,陈震北抱起他,转身走了出去。
  ——
  假期的最后一天,柳家过的有点兵荒马乱。
  因为马上要和爸爸分开,平日里总是乐乐呵呵的小萱蔫了,似乎永远冷静自持的柳凌心疼得乱了分寸,让柳侠帮忙问一下严校长,外地户口的孩子如果在他们那里上学,要多少借读费。
  胖虫儿听到了,马上跑去闹腾曾广同,非要让他给柳若虹找个幼儿园,让妹妹以后就在京都上学,平时就跟他住在小柳巷。
  林洁洁和冬燕一起带了柳若虹几天,非常喜欢小丫头,她在旁边跟着胖虫儿一起吹小风。
  林洁洁是个情商相当高的女孩子,小风娓娓道来,不急不缓有理有据,把柳若虹二十年后的前程和婚姻家庭幸福都给计算进去了,曾广同真给说动了心。
  结果,柳侠正和严文玲校长探讨借读费的问题时,小雲和小雷的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电话是胖虫儿接的,曾鉴柳小朋友心花怒放之下忘记了两个小阎王对乖小萱和小厉害妮儿的喜欢一点不比他少,张口就嘚瑟,小萱和虹虹以后就在京都落户了,他要让爸爸做个超级大的床,从今以后,晚上就由他带着小萱和乖虹虹睡觉了。
  俩小阎王一听,立马炸毛,两个人轮番上阵,恶狠狠地抨击了一顿京都各种恶劣的现状,比如:
  人太坏:乖小萱剜棵小野树都被泼妇找上门讹诈;
  拐子太多:地铁口赖着过往行人要饭的小孩都是被拐子拐来的,你打算让乖小萱也被拐走吗?
  环境太脏:仁义路那一堆接一堆的垃圾山和臭气熏天的污水坑,让猪打滚恐怕猪都会嫌弃,你居然打算让乖小萱天天搁那儿过两趟?
  连条像样的河都没有:乖弟弟和妹妹热了想赤麻肚儿去河里耍一会儿都没地方。啥?公园里有游泳池?那是耍的地方吗?那根本就是澡堂子或者煮饺子的大锅,只要想想那种地方,他们就想,呕……
  等等等等,直说得胖虫儿觉得自己想把小萱和虹虹留在京都的做法简直就是用心险恶罪该万死。
  俩小阎王这么一闹腾,曾广同和柳凌、柳侠也冷静了下来。
  他们都很清楚,柳家岭确实偏僻不发达,但对于小萱和柳若虹这样的小孩子而言,那里才是最适合成长的地方,这个适合,不仅仅是指柳家温馨和睦的氛围和凤戏山良好的自然环境,还包括被外面人认为不像个正经学校的柳家岭小学。
  柳家岭的小学校现在依然只有语文和数学两门课,柳川和晓慧曾经找了些《思想品德》和《生物》课本,不过他们最终没把这些书交给柳成宾。
  原因很简单,柳家岭的人文环境根本不需要《思想品德》书上那些生硬死板的美德要求;《生物》则根本没用,柳家岭的孩子从会走路就跟着家人下地劳作,对于春种秋收和各种病虫害的知识再熟悉不过,无需知道麦子分蘖的原理和蝗虫的生理结构。
  所以,柳家的孩子虽然见识少了些,但他们却可以有一个比城里孩子更加轻松快乐的童年。
  柳凌不安地问小萱的意见。
  小家伙快纠结成一团麻了,他刚才听到两个小阎王哥哥的声音,就想起来的时候自己的承诺,他让哥哥在荣泽等着他,他要给他们带一大包烤鸭回去,让哥哥吃个痛快。
  而且,他其实也很想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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