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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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停在祁越家门口的那辆车,他拿出了手机,犹豫了几秒钟,他还是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却没人说话,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是我。”柳凌艰难地说出了第一句话,“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小凌。”对面传来暗哑的声音,肯定而又难以置信。
  “是我。”柳凌说,“我没事,你还有那么多事要忙,不用担心我这里。”
  “今天早上,怎么回事?”对面的声音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紧张。
  “是小侠,我出门之前,和小侠通了会儿电话,他……有点……不顺心的事。”
  “是……工程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不是,是他……,他下个月就二十八周岁了,他不想结婚,可又怕俺伯俺妈因为这伤心,就找我商量。”
  对面出现短暂的沉默,然后才说:“幺儿都已经二十八了。”
  “是啊,幺儿,都已经二十八了。”
  他比柳侠大四岁多点,却记得很多柳侠小时候的事,柳侠小时候实在是太皮了,他疼爱喜欢之余,有时候也会偷偷想,啥时候小侠才会长大?如果他不这么天天飞天入地一般地气人,我就不用上着课还要操心他会不会又惹了啥祸,能专心听讲了。
  而现在,柳侠早已经不再闯祸惹事,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而且和自己有了相同的烦恼。
  “小凌,我申请了转业,我爸应该已经知道了,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示,我想,我们应该不会等太久了。”
  “你喜欢军人生活。”
  “是,我们俩一样,但和平年代,在我们都已经为国尽了应尽的义务之后,我们有权利为个人的幸福选择另外一种生活。”
  “是,那,提前祝你顺利办成。”
  “小凌,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记着不要开快车。”
  “我知道,今儿早上是个例外,以后肯定没有了。”
  “我们都是小人物,迟到或早到几分钟对着这个世界没什么影响,但对我们自己……小凌,你,是我的全部。”
  “我知道,我以后会小心。你现在经常在京都和燕城之间来回跑,记着千万不要疲劳驾驶,更不能酒后开车。”
  “你放心,我不会。”
  电话里又出现了几秒钟的沉默,然后柳凌突然问:“镇北,除了吴培元,你以前还见过其他喜欢同性的男人吗?”
  “为什么问这个?”
  “……小侠今天早上问我,他用不喜欢女的、对女的产生不了爱情的感觉应付俺伯俺妈催婚行不行,我心里特别不踏实,我害怕小侠他……”
  “小凌,你希望幺儿幸福吗?”
  “当然,我们全家都希望幺儿一辈子过得无忧无虑。”
  “这就可以了,那你需要想的就是,幺儿只要幸福就好,其他的问题最终都能解决。”
  “我一直在劝自己这么想,但我还是担心,我不想小侠走上我们这条路,我也怕俺伯俺妈承受不了。”
  “小凌,小侠喜欢同性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他应该只是不喜欢结婚,不喜欢他的生活里进入一个陌生人;而且二十八岁之于婚姻在柳家岭以外的世界并不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年龄,关键是,幺儿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很幸福。
  你不要担心,叔叔和阿姨都是极有智慧而且发自内心疼爱你们的人,他们现在所求的,就是你们都能平安幸福,只要你们幸福,我相信叔叔阿姨可以接受一切不违反法律的方式和结果。”
  “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期待,我和小侠都希望能满足他们。”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但是小凌,如果你们满足他们的结果是以自己的幸福为代价,你觉得叔叔阿姨会高兴吗?”
  柳凌看着夕阳下的落叶,轻轻说:“我知道了。”
  第395章 回家(修)
  夕阳已经退散,黑夜来临,陈震北还坐在车子里,看着柳家大门前那已经空了的车子。
  他怀疑刚刚那通电话是自己的白日梦,时隔五年,他再次听到小凌和他说话,不是因为误接,而是小凌认认真真就是打给他的——因为他失魂落魄地跟了他一天。
  陈震北想起了从前,久别重逢,疯狂的思念让他控制不住地强吻了柳凌,柳凌从错愕中回过神后,把他打得好几颗牙齿都松动了,然后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除了因为工作上最迫不得已的情况,柳凌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绝望之中选择了离开部队,他做不到看着柳凌喜欢别人。
  那是他三十多年人生中最低落的时期,而父亲那时候对他的要求依然苛刻冷酷。
  那天他和陈仲年吵了一架回到部队,当时天已经黑了,他没有吃饭,一个人跑到了桑北河边,那是柳凌最喜欢呆的地方。
  他在初冬的河边躺了大半个小时,然后看到了抱着棉大衣站在远处的柳凌。
  那天的他跟今天一样欣喜若狂,虽然柳凌依然对他十分冷漠,把棉大衣扔给他就转身走了,他却觉得自己的世界一刹那就又活了。
  至今想起来,陈震北都觉得自己很卑鄙,虽然那天他去河边的行为并非处心积虑有意为之,但他知道同性之爱的路多么艰难,却依然利用柳凌的心软,一步一步,牢牢地将他和自己绑在了一起。
  他三岁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他对母亲梁沁碧的全部记忆就是照片上文静美丽的女子。
  但他从大哥和二姐那里知道,母亲活着的时候很幸福,虽然她是被家里人捆绑着放进花轿里抬到陈家的。
  陈仲年对梁沁碧一见钟情,他反对包办婚姻,却用非常强硬甚至是仗势欺人的方法逼迫梁沁碧的父母包办了女儿的婚姻。
  陈仲年相信,哪怕梁沁碧是铁石做的心肠,他也能够把她暖成绕指的红线、冬日的暖心石。
  按照大哥陈震东和二姐陈忆西的说法,陈仲年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他用自己卓越的军事才能为自己和家人挣得了崇高的社会地位和优越的物质生活,首先摆脱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千古困境,让梁沁碧无需为生存而忧心。
  同时,陈仲年给予了看似文静贤淑、实则自由独立的梁沁碧充分的尊重和体贴,陈忆西告诉陈震北,梁沁碧的衣服鞋子包括围巾,大部分都是陈仲年给买的,不是假他人之手,而是陈仲年亲自选购,因为他看不上身边工作人员的眼光。
  梁沁碧被诊断出宫颈癌住院的前一天,还在上班,而和陈仲年地位相当的其他人的妻子,大部分在战争结束、进入京都的五年内,就拿着工资、陆续回归家庭专心相夫教子了。
  陈震北相信,他也可以让柳凌幸福,他也可以让柳凌爱上自己,就像母亲最终爱上陈仲年一样。
  因此,陈震北虽然经常会因为柳凌遭遇的困境而内疚自责,但却从来不后悔自己利用柳凌的善良让他答应了自己。
  今天,他真的是被吓着了,他不敢想象如果柳凌反应慢哪怕一秒钟,被苏超帅那个二货的车给撞翻后的情形——今天,柳凌因为精神恍惚没有系安全带。
  他打电话给苏晋,把苏超帅大骂了一顿后,就把他扔给了陆光明,自己跟了柳凌一整天。
  他看着柳凌和曲春生去食堂,又看着他们折回来去巴蜀人家,看着柳凌坐在阳台上看书,看着他站在讲台上风华沛然一派从容。
  他一步都不敢远离,不想远离。
  老天给了他的执着以最美好的回报,也许更应该说,小凌再次为他的坚持心软了。
  陈震北看着从柳家大院里流淌出的淡淡流光,心地暖成了一滩水。
  他启动车子,把车停在了家门口。
  简姐正抱着思危在院子里转悠,小家伙现在大了点,已经不满足于老呆在房间,尤其是傍晚时候,必须到院子里,要不就一直闹。
  看到陈震北进门,小家伙立刻伸出了两只小手:“啊——”
  陈震北小跑几步赶过去,把他抱了过来:“来了,别叫了。”
  简姐拍拍胳膊拉拉衣服:“老吴早就做好饭了,您去吃吧,思危吃了一小碗鸡蛋甜汤和小半碗青菜肉泥。”
  陈震北说:“不了,您帮我把思危晚上需要的东西准备一下,我要回城一趟,你们几个吃吧。”
  简姐没再多言,马上进屋收拾东西。她是直接被雇佣到这里的,但她知道先生在京都最繁华的地方还有一个家,据说先生家的人还是不小的官呢。
  陈震北看简姐进屋,亲了亲思危的小脸蛋:“今天我见到爸爸了,爸爸还跟爹地说了话。”
  思危咧嘴笑:“啊呀。”
  陈震北又顶了顶他的小鼻子:“你想爸爸没有?爸爸跟我说,让我不要那么拼命的工作,多陪陪你。”
  “呀呀。”小家伙仰着脸流着哈喇子,等着爹地再顶一下鼻子。
  陈震北用自己的下巴使劲揉了揉小家伙的鼻子,把小家伙高兴得吱哇乱叫,他对小家伙说:“爸爸说,岁月不会等人,等你长大了,爹地就再也享受不到你现在这么肉乎可爱的样子了。”
  “呀呀。”小家伙看爹地不再跟自己玩了,主动把脸凑上去乱蹭。
  陈震北无奈地用下巴蹭着小家伙的额头:“你个小饭桶,就知道吃,你小萱哥小时候可比你可爱多了。”
  简姐收拾好一个大包,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先生在教育思危:“你柳岸哥可是打算让你小叔一辈子当吃饱墩儿呢,小萱哥也说要挣钱给爸爸在皇宫边上买个大院子,还要买两个看门的柳小猪,你打算长大了干什么养活爸爸啊?”
  简姐心里摇了几下头,提着包走到陈震北跟前:“我把包给您提出去吧。”
  陈震北伸手提过包:“谢谢不用了,您快吃饭去吧。”
  回到地佑街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警卫战士看到他,赶紧结果包问:“您吃饭了吗?要通知厨房给思危做点吃的吗?”
  陈震北说:“我爸回来了吗?”
  警卫战士说:“回来了,司令员也回来了。”
  陈震北说:“随便弄点什么饭给我送到我爸书房去,思危就不用了,他已经吃过了。”
  十分钟后,陈震北在陈仲年和陈震东的注视下吃稀饭、馒头夹酱和青菜。
  陈仲年面无表情地盯着小儿子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训斥道:“你好歹也是当爹的人了,就顾着自己吃,没看见思危急得流口水吗?”
  陈震北抬起头,十分无辜地说:“啊?哦,真的啊,我快饿死了,您喂他吧。”
  陈仲年恨铁不成钢地转脸,对大儿子说:“你喂思危吃点吧。”
  陈震东司令员笨手笨脚地把思危转个个儿,放在腿上,然后才想起来没工具,就对着外面喊了一嗓子:“拿个小勺子过来。”
  很快,警卫员送了个黄色的塑料小勺子进来,陈震东从陈震北的碗里舀了一勺子稀饭,小心翼翼地,可还是洒在了思危的小兜兜上。
  陈震北视而不见,只管吃自己的。
  思危急得嗷嗷叫,又抓又挠,陈震东手忙脚乱:“等一下等一下,大伯给你擦一下咱再接着吃。”
  好不容易把兜兜上的饭擦干净了,又盛了一小勺,还没送到思危嘴边,就被他抓住,弄得小手上都是,剩下的都洒在了陈震东的裤子上。
  陈震北端起空了菜盘子:“我再去弄点菜吃。”
  他说自己快饿死了并不是夸张,他今天就吃了一顿早饭,其他时间都只顾跟着柳凌看了,根本就没想起来要吃饭。
  陈仲年无奈地伸出手:“来,爷爷抱。”
  思危不理,牢牢地抓着小勺子,香喷喷地舔着手上的饭。
  陈震北端着菜回来,陈仲年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你不是雇的有做饭的还有奶妈吗?怎么把思危给饿成这样?”
  陈震北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说:“没有奶妈,只有一个保姆,闺女都上大学了。”
  “没奶妈就雇一个。”陈仲年拍桌子:“你鼓捣了那么多玩意儿,房地产公司、汽车专卖连锁、煤矿、电厂,连自己儿子都养不住吗?”
  陈震北说:“奶妈和保姆多了,我是怕不可靠,听说有些保姆奶妈为了清闲,偷偷给小孩儿喂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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