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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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肃之见她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身体颤抖得厉害,吓了一跳,忙抱住她,身体一转,把她转到房间内侧,自己背对着门外,腰身一弯,身体后仰,将门外的情形一眼扫过。
  外面有三个人,刚上了楼梯,巧得很,这三个他都认得。
  会宁候世子程翊、蔡阁老独生女儿蔡文蕙、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无名刃。
  她的身体抖成这样,是因为……程翊?难道她和自己一样,是重生的?这可能吗?
  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就在自己怀中,周肃之却顾不上欣喜,他满腹疑团,又心疼她吓成这样,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大手缓缓地抚摸着她纤弱的后背,轻声道:“娇娇,别怕,没事的,有我在。”
  徐幼珈的双臂用力地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慢慢地从痛苦恐惧的情绪中清醒过来,程翊不认得她,她和母亲已经离开徐府,没有人会在婚事上逼迫她,此生,她不会嫁给程翊的,两人再无任何关系。
  周肃之见她的身体不抖了,并不急着放开她,大手在她背上摩挲着,感觉着她骨纤肉丰的身体,一边想着刚才的三个人。
  徐幼珈轻轻挣了一下,周肃之紧紧搂着她的胳膊松开些,徐幼珈抬起手推他,周肃之顺势放开了她。
  “娇娇,你刚才怕成那样,是看见了……什么?”周肃之轻声问道。
  徐幼珈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我看见一个……脸上带疤的人,他的疤好像特别深,好可怕。”
  原来是被无名刃的脸吓到了?她素来胆子小,这倒也不奇怪。
  说起那个疤面男,徐幼珈又想起他的怪异处,“他盯着我看了两眼,还诡异地笑了一下。”
  周肃之眉头一扬,似乎想起什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抬手揉了揉徐幼珈的发顶,“娇娇别怕,他脸上的疤是假的。”
  “假的?”徐幼珈很是惊讶,“肃表哥如何知道?他在脸上弄个吓人的假伤疤做什么?”
  周肃之当然知道,前世,他做刑部侍郎的时候,亲手抓捕了他。此人是个高手,自称无名刃,出门时喜欢在脸上弄个吓人的标记,刀疤、烧伤或者疥疮什么的。他专门替人做些不见光的勾当,尤其是杀人,最是拿手,常常是一刀毙命。他还有个怪癖,行动之前喜欢暗中偷看要下手的人。
  他盯着表妹看了两眼,显然,表妹就是他的目标。想到这里,周肃之暗暗自责,他太大意了,此人定然是从双柳胡同一路跟着他们来瑞记的,可是,他竟然没有察觉到。
  至于花钱请他来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徐府的大老爷。先前的泼皮无赖被长安吓跑了,但是,不把姨母和表妹恐吓到回徐府求庇护,徐府大房就拿不到姨母的嫁妆,所以,这次徐大老爷请了个高手来。当然,不是让他来杀人,只是用什么恐怖的手段来吓唬姨母和表妹。
  不过这些都不能告诉她,周肃之笑道:“你忘了,我是略通医术的,他脸上的伤疤很不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假的。”
  “哦,原来如此。”徐幼珈钦佩地看着周肃之,“肃表哥真厉害。”
  周肃之估摸外面三人都不在了,说道:“娇娇在这里等着,我出门去叫伙计过来。”
  徐幼珈生怕再遇到程翊,连忙点点头。
  周肃之出了门,左右看看,他刚才清楚地听到,蔡文蕙和程翊是进了他们左手第二个房间,而无名刃则是进了右手紧挨着的房间。此时,两个房间的门都是半开着的。
  周肃之朝着侍立在附近的小伙计招手,小伙计快步过来,跟着周肃之进了门。
  周肃之指了指自己试过的两件衣服,“把这两件包好。”
  小伙计也知道这是东家的姑娘和表少爷,手脚麻利地将月白色锦袍和竹青色锦袍包了起来。
  周肃之拿到手里,看着徐幼珈道:“咱们走吧。”
  徐幼珈起身过来。他们要下楼梯,必然出门左转,经过程翊待的房间,周肃之特意走在徐幼珈左边,和她并排走,将她的身子挡住。
  程翊不知为何,心中一直想着刚才的小姑娘,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他不由自主地朝门外看去,只见一道月白的身影,后面隐约露出一角樱草色的披风。
  即便只是披风的一角,他却十分确定,那就是她,可惜,被人挡住了。
  “表哥在看什么?”蔡文蕙本来正在跟他说衣服的样式,见他的眼睛盯着门外,根本没听自己说话,不由得问道。
  “没什么。”程翊回过头,随意指了件蓝色的,“就这件吧。”
  因为意外遇到了程翊,徐幼珈完全没了心情,和周肃之直接回了双柳胡同。
  十五的月亮很亮,并不适合杀人越货,却有人根本不在乎。子时,一道灰色的身影轻巧地翻进了高高的院墙,他静静地停在那里,紧靠着墙壁,观察着院中的情形,足足站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慢慢地离开院墙,借着树木的遮挡,一边走,一边观察着。
  “唰唰唰”三道人影极快地出现,围在了他的周围。
  他看了看四周,月光下,他的脸上纵横交错,有好几道伤疤,如果徐幼珈在场的话,一定会认出来,此人就是她白天看到的疤面男,只不过,伤疤多了几道罢了,当然,周肃之说过,都是假的。无名刃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意,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朝着最近的长安扑了上去。
  四个人迅速地战成了一团。
  月光下,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但是,却没有任何声音。
  无名刃自然不会发出声音引来更多的人,长安等人却是周肃之叮嘱的,因为无名刃并不是从前院翻进来的,而是进了隔壁人家的前院,又摸到后院,然后翻过院墙,直接进了自家这边的后院。
  周肃之前世抓捕过此人,深知其做事方法,前院后院都安排了人。他怕吓到姨母和表妹,没有跟她们说起此事,只叮嘱了守在后院的长安等人,不要喧哗,悄悄地把他抓住,免得惊动了舒雅院和凝玉院。
  四个人战在一起,周肃之负手站在旁边,无名刃眼见打不过,想要逃脱,手中的短剑被长安挑飞,撞到旁边的石头上,发出“叮”的一声,在寂静的深夜中传出老远。
  “该死!”周肃之皱眉,随即,舒雅院的门口传来了守门婆子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后院。
  长安三人都愣了一下,无名刃眼见大好机会,也不想着逃了,直接奔周肃之而去,想要挟持他。无名刃失了短剑,伸手去扼周肃之的咽喉,却见周肃之的手轻轻抬起,握住了他的双肩,无名刃只觉得双肩一阵剧痛,骨头似乎要被他捏碎了,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猛地咬了下舌尖,才堪堪没晕过去。
  长安三人一拥而上,看了眼周肃之,都面带惭色。
  周肃之吩咐道:“把他带到前院去。”舒雅院和凝玉院已经亮起了灯笼,显然姨母和表妹已经被吵醒了,他要先去安抚她们。
  他先经过凝玉院的门口,对吓得面无人色的守门婆子道:“去告诉你们姑娘,没事了,不用怕,我先去舒雅院看看,等会儿再过来。”
  那婆子慌忙点头应是。周肃之快步去了舒雅院,守门婆子就是刚才惊叫的人,眼见周肃之过来,朝院子里的兰香喊道:“没事了,贼人已经制服了,表少爷过来了。”
  顾氏已经起身,正站在廊下,唤道:“肃之,怎么回事?”
  周肃之不慌不忙,先行礼,“惊扰了姨母安眠,肃之惭愧。”
  “娘,肃表哥,怎么回事啊。”徐幼珈听说没事了,也跑到舒雅院来了。
  周肃之看她的神色,见她虽然是睡梦中惊醒,头发还披着,不过脸色还正常,没有吓坏,说道:“姨母、表妹,还是进屋吧,免得着凉了。”
  正是半夜最冷的时候,顾氏见徐幼珈连披风都没有,忙招手,“娇娇快来,肃之也进来。”拉着徐幼珈进了屋。
  屋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暖烘烘的,周肃之将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徐大老爷为了姨母的嫁妆,想吓唬她们回徐府去求庇护,请人半夜来吓唬她们。
  “哦。”顾氏恍然大悟,“我说他们为什么要分家呢,原来在这等着我们呢。肃之,今晚多亏了你,不然,我和娇娇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一想到那贼人不知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来折磨她们母女,顾氏不寒而栗,看周肃之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徐幼珈起身,对周肃之深深一个褔礼,“肃表哥,谢谢你。”若是没有周肃之,自己和母亲今晚肯定不能安然度过,她看着他,眼里是满满的感激和信赖。
  周肃之起身还了一礼,“咱们是一家人,表妹无需如此客气。”
  一家人?徐幼珈眼睛一亮。
  顾氏道:“那贼人捉住了,肃之去看看吧,我们这里没事的。娇娇别走了,就睡在娘这里。”
  徐幼珈点点头,她还有些惊魂未定,估计母亲也是,两个人睡一起还胆子大些。
  周肃之起身,“那我回前院去了,姨母放心,不会再有人来了。”徐大老爷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至于这个无名刃,倒是可以送给刑部做个人情,不过,姨母和表妹的名字不能出现在刑部的卷宗上,徐大老爷雇凶之事只能抹掉,反正,光是贪腐一桩就够他受的了。
  第44章
  无名刃被捉住之后, 徐幼珈连续做了几晚的恶梦,有时候是刀疤男要来杀她和母亲, 有时候是程翊掐着她的脖子给她灌了一杯毒酒,有时候是梦见母亲一人孤零零地住在徐府二房的院子,财产已经被大房夺走,梦中的母亲才刚刚三十几岁, 却已经是头发半白, 瘦骨伶仃,每日呆呆地看着她的一副画像流泪。
  梦到这样的母亲, 徐幼珈总会哭醒, 她很是怀疑,那就是前世的母亲,在她死在会宁侯府之后,母亲也痛苦绝望, 心如枯槁。
  顾氏见徐幼珈几日来都精神不佳, 神色恹恹,很是心疼, 想着娇女儿自幼就胆小,定然是被那晚的事吓坏了。
  周肃之听说了,也匆匆来到舒雅院, 见徐幼珈靠在顾氏身边,小脸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一看就是没有睡好, 他心疼得要死,当着顾氏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尽量平静地说道:“表妹是不是被那晚的事吓到了?没事的,再不会有人来了。徐府的大老爷因为贪腐,被御史弹劾,已经革职,他现在自顾不暇,不会再有能力来害人了。”
  “啊,大伯父被革职了?”徐幼珈惊讶地抬起头来,上次徐瑛来的时候还没事,这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周肃之点点头,“他贪的数额不是很大,若是能补回去,最后可能不会定罪,但是官位是肯定不保了。”若是再加上渎职买凶等其他罪名,严办起来可能会连累族人,表妹又很在乎那个大房嫡女,所以,周肃之只让御史知道了徐大老爷贪腐一事。
  “补回去?”顾氏顿时警惕起来:“那徐府现在是不是很需要银子?”
  周肃之知道她担心什么:“无名刃被抓住,徐大老爷再缺银子也不敢买凶了。以我的估计,徐府倾全府之力是能补上的,若是老太太问姨母要钱,姨母可想好了要如何应对?”
  “分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二房一个子都没有分到,老太太以后也不会要二房的一个子,娘,咱们不出银子。”徐幼珈想到自己做的梦就难受,前世自己死后,母亲悲痛绝望之下,还不知道被他们怎么欺负呢。就算是今世,大房屡次算计她的亲事,大伯父觊觎母亲,老太太逼着她们过继璋哥儿,让她们一天之内搬离徐府,大老爷买凶来吓唬她们,桩桩件件,都让人心寒。
  顾氏对徐府也没有一点好感,“好,娇娇说不出,咱们就不出!”
  见姨母和表么都这么坚定,周肃之很是满意,大房屡屡算计表妹,他早就想收拾大房了,就因为顾忌着姨母和表妹也算是徐府的人,才一直忍到她们分家之后动手。
  “姨母,前阵子我写了信回苏州,让裕哥儿来京都,估计明日就能到。”师兄有了他送去的大笔财宝助力,实力大增,想把那孩子早日接到京都来。
  顾氏又惊又喜,“那你母亲也来吗?”
  周肃之摇摇头,“只有裕哥儿来,母亲不来。”
  顾氏很是失望,又问道:“裕哥儿才两岁,这一路舟车劳顿,谁陪着他?”
  周肃之道:“除了裕哥儿,还有庞先生,和两个小厮,到时候,他们都住到隔壁的后院。”隔壁后院里反正也没有女眷,裕哥儿住到后院,那两个小厮其实是师兄派的内侍,贴身照顾裕哥儿的,到时候自然也住到一起,只有一个庞先生,干脆也住到后院,反正前院也没有修整好。
  “庞先生?是裕哥儿的师傅吗?”徐幼珈问道,在她的记忆中,她和母亲今年回苏州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庞先生呢。
  周肃之点点头,“姨母和表妹离开苏州之后,庞先生才来的,所以表妹没有见到。明日,我打算到城外的十里亭去接他们,表妹想不想去散散心?”
  散心?徐幼珈颇为心动,又有些怕冷。
  “娇娇去吧,把马车里弄暖和,再多带些炭,不会冷的。”顾氏心疼她睡不好,希望散散心能让她舒服些。
  “好,那我和肃表哥一起去。”徐幼珈笑道:“这么冷,正好让裕哥儿坐我的马车回来。”
  次日,徐幼珈穿得厚厚的,抱着小梨花,去了明和院,周肃之一看见她,就轻笑了一声,实在是她裹得太圆了,小袄和斗篷都鼓鼓的,小梨花最近也长胖了,两个都圆滚滚的。
  徐幼珈怕冷,又是到城外去,只求暖和,也不在意他是不是笑自己了,“肃表哥,我想带小梨花一起去。”
  小梨花很像她,乖巧又可爱。周肃之笑道:“它胆子小,在外面得抱着,进了马车再放下来。我来抱它吧,它最近长胖了,娇娇抱着要累了。” 他的手伸到徐幼珈的胳膊边,小梨花自觉地跳到他的怀里,似乎还认得他这个旧主人。
  徐幼珈有些不乐意,“它没胖,就是冬天的毛长得密实些,看起来胖罢了。”
  周肃之的唇角一弯,露出一丝明了的笑意,煞有其事地说道:“娇娇说的对,小梨花只是毛厚,不是长胖,就像娇娇,只是袄裙和斗篷太厚,看起来圆润罢了,其实娇娇一点都不胖。”他说完,还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一副很认真点评的样子。
  徐幼珈瞪大眼睛,怒也不是,笑也不是,跟在他身后,趁着他没注意,朝他挥了挥小拳头。
  周肃之眼角的余光看见地上的影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倒是很希望那小拳头落到自己的身上,想想就让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已经是腊月二十了,要离开京都返乡的人早就走了,要回到京都的游子也早就回来了,十里亭附近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马车里暖烘烘的,车门一打开,外面清冽的凉气袭来,徐幼珈精神一振,倒是真想到外面走走了。
  一只修长的大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徐幼珈愣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周肃之握着她的小手,细嫩柔腻,他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轻轻摩挲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握很久,等她下了马车,稳稳地站到地上,就主动地松开了。
  徐幼珈举目四望,前些天的大雪还没有化掉,原野上一片白茫茫,大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周肃之在十里亭的石凳上放上软垫,“娇娇,来这里坐,冷不冷?”
  徐幼珈摇摇头,出来看看这茫茫原野,让她感觉很舒服。“肃表哥,裕哥儿那么小,长途跋涉,受得了吗?”还是在这么冷的天,他又是苏州长大的,乍然来到京都,会不会冻坏了?
  “裕哥儿……得来的艰难,师傅担心他身体底子不好,自生下来就用各种珍稀药材熬的汤给他泡身体,我把他带回家后,依旧如此。所以,别看他小,身体却不弱。”师傅到江浙一带游玩,收了他做徒弟,结果,京都里的师兄被人暗害,身体受损,师傅精心给他调理了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裕哥儿。不过,师傅这些年太过劳心,照看裕哥儿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让他带回周府养着。
  周肃之极目远眺,指着远处的几个小黑点道:“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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