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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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王的心情,是怒非喜。又因没有造成太大损伤,他也就没有真的动气。
  但六扇门和旭王之间的矛盾,经此一役,却是结下梁子了。
  那一边,再次登门拜访的六扇门二人,却不知道,他们的意图早已被掌握。
  事实上,二人此刻分心,还在思考着姬清不知是被劫失踪,还是不告而别的事。
  毕竟有焚莲的事情在前,若不是今日凌晨和此人正面做过了一场,确认他还未曾见过姬清,又有诸葛霄断言姬清是自行离开,恐怕就不止是风剑破一人去找寻他的踪迹了。
  然而,很快,顾月息和化名为东方的诸葛霄,就震惊的见到了穿着鸦羽服,站立在旭王身边的姬清本人。
  顾月息还在难以置信,诸葛霄何样的人,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他们早已经被旭王黄雀在后。他拉了顾月息一把,暗示此行作废。
  “顾大人一早守在门口,莫非是得知本王要启程离开,特意来送行的?”
  诸葛霄一直隐于背后,是以,在旭王看来,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只跟盛名在外的顾月息说话。
  顾月息好半天,把目光从姬清的身上抽回来,拱手行礼:“旭王说笑了,六扇门就是再本领通天,也不敢擅自监视揣测王爷行踪,不过是恰好手头上有宗案卷,想要请王爷施以援手罢了。不巧王爷竟然不得空,那在下就另想办法了。恭送王爷,一路顺风。”
  旭王便是再警惕恼怒六扇门,顾月息这样的人物,他也是欣赏的,若是对方能聪明点,弃暗投明,那就更好了。
  “不急,本王因急着回去面见圣上,虽是无法协助顾大人,但留些人手却是足够的。姬清,来,顾大人也是你的旧识,应有几面之缘才是,接下来,你们可要竭诚合作。”
  第44章 武侠世界的阴险小人性冷淡9
  姬清上前两步, 冷淡矜傲的面容上, 从头至尾, 没有丝毫心虚悔愧,拱手行礼:“是,王爷。”
  旭王眼看顾月息脸色冰冷,眼中再端不住清贵出尘的不为所动, 心情更是愉快几分。
  “姬清是本王爱重的心腹之人, 轻易不愿意叫他离开左右,这次托付给顾大人,若他有哪里做的不好,还望顾大人看在他年轻气盛,不懂事的份上, 看在本王面子上,多多宽待他几分。”
  顾月息淡笑:“王爷过谦了, 您的爱将, 自然是极好的,姬大人可谓是人见人爱, 哪里会有什么不妥。”
  “哈哈哈哈哈, 你们能精诚合作,相处愉快,本王就放心了。若是月息你,哪日觉得六扇门待得无趣沉闷,本王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多谢王爷,在下才输志浅, 只想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旭王面色豁达,看不出丝毫不悦来:“正当如此,本王何尝不是。顾大人还年轻,来日方长。”
  马车随从都已准备齐全,你来我往的交锋结束,旭王脸上再无表情。
  察言观色的內侍立刻唱和:“一切准备就绪,恭请王爷起驾。”
  那奢华规制的马车,便是太子用,都足够了。但旭王便用的理所当然,连圣上都不会有二话,谁人敢多说半个字?
  內侍落后几步,到旭王听不见的距离,对姬清笑容满面道:“鸦首大人,这忙中出错,杂家才看到,王爷上马缺个服侍的人。王爷这几日兢兢业业,休息的不好,其他人杂家都不觉妥当,鸦首大人最得王爷爱重,想必由您亲自来,王爷怕是极为高兴的。”
  黑羽卫的人站在身后不远处,不明白什么意思,还以为他们鸦首真是多了不得的王爷亲近之人,正为自己搭上大人物而暗自激动。
  顾月息他们却立刻就听明白了,颇感不可思议。
  事态中心的姬清并没有多少反应。
  这事原主也有过,他攀附上旭王的过程,得罪了旭王的內侍黄大人,就是面前这个白面无须的中年太监,被恶整了几次。其中就有,当着六扇门几人的面,叫他给旭王当了几次人凳。
  人凳,顾名思义,就是跪下来,让旭王踩在他的背上,上马或者马车。
  旭王好似全不知情,后来认得原主了,也只是轻飘飘责备了內侍几句:好歹是个统领,怎么叫他做小太监的事?
  但原主怎么敢不说,自己是心甘情愿,感恩戴德,非常乐意为旭王效劳的?
  旭王又怎么可能不是故意当着六扇门人的面,折辱原主?
  他正是看穿了原主的自尊自大的性格,知道,这样一来,原主会更为嫉恨、憎恶六扇门,咬起人来会更疯。这才睁只眼闭只眼。
  只不过,他算错了一点,狗疯起来,是连主人也会一起咬的。
  姬清只是看了黄內侍一眼,就走了上去。
  姬清并不觉得,他跪下来,叫人在背上踩他一脚,会怎么样?
  他接这个任务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是个怎样的人,会有怎样的境遇。
  他本就是来当小人物的。若不是要做一回这么个小人,他都不会接。
  但他此刻的状态,似乎却不该这么坦然平静。
  难道不该是不甘不愿,阴冷,屈辱,还有恼怒,不悦?
  毕竟,姬清投靠旭王,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是为了得到旭王的庇护。旭王却把他留在这里,而不是带回京城。这对被焚莲的阴影笼罩的姬清来说,本该是当务之急。
  另一面,黑羽卫被留在外面,而不是跟在旭王面前,两者之间的差别,江湖草莽不懂,官宦子弟怎么会不清楚亲疏远近?
  姬清走到黄內侍面前,目光却转而看向旭王的方向。
  他声音和黄內侍对他说话时候一样大小,并不刻意:“黄大人要在下服侍王爷上马,却不知道,是怎么个服侍法子?”
  那內侍皮笑肉不笑,他本人对姬清并无特别恶感,为得是揣摩逢迎上意:“还请鸦首大人俯身,充当一下门前的石墩子。难道,你不愿意?”
  姬清这才扬眉,斜了他一眼,阴狠张狂的眼神,刺得那面白微虚的內侍打了个寒颤。
  “既是王爷的意思,姬清怎会不从?”
  姬清便顶着众人的目光,一步步走过去。
  那些目光里的人,他在他们面前,不是轻狂傲慢,就是目中无人。不是张扬放肆,就是骄矜狠厉,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眼下,却要在这些人面前,像一条狗一样跪下去,跟最低贱的毫无地位的小太监一样,叫人踩着他的肩背过去。
  且不说脸面,当着他一众新人下属的面,更何况还是一众江湖草莽,他以后还有何面目自立?又有何威信?
  姬清的脸上只有从始至终的冷淡平静,唯有眉眼,一直压抑着某种浓稠的阴鸷凌厉。
  他脸上,甚至还带出一点无所谓的笑。
  为什么要在意?
  对睚眦必报的阴险小人来说,屈膝算什么?今天敢叫他低头,明天他就能叫你掉头!
  看着旭王的背影,慢慢的,似是恭顺甘愿的,撩起衣摆,屈下右膝。
  顾月息他们,乃至于黑羽卫的两个左右使,脸色都难看起来。
  不忍看他被人如此折辱。难以置信他竟毫无反抗?
  原本沾沾自喜的黑羽卫众人,都不知所措起来,流露出复杂,疑惑的表情来。
  旭王,方才在聆听几个管事回话,似乎一直未曾留意到这方情景。此时正携着一个娇怯袅娜的美人交谈,本不该察觉到,也不会察觉到。
  但,他似乎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情不自禁的回头了。
  人的气场,是个捉摸不定,但极其具备感染力的东西,人跟人也都是不同的。
  就像有些人,似乎格外拥有一种吸引犯罪分子下手的气质;
  有些人,明明温和斯文,从不发脾气,却叫人不敢放肆,生怕惹他生气;
  有些人,对人和颜悦色,亲切随和,反而叫人坐立难安,比被人打了一耳光还难受。
  姬清,本就是个奇怪的存在,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不介意像个趋炎媚上的小人那样跪下去被人踩踏,却不代表别人不会介意。
  谁能有这个心理素质,把脚踩在这个人的背上?
  甚至,只是叫他在自己的面前,姿态卑微的跪伏下去?
  “姬清这是做什么?”旭王几乎是下意识就快走两步制止了。
  他的惊讶不似伪装,但他本不该惊讶的。
  黄內侍何尝不是揣摩他的心意,才要给姬清难堪折辱?
  旭王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这种无礼的要求,姬清若是不愿意,完全可以自己拒绝。顶多就是黄內侍哭诉几句自己一心为了旭王,上两句眼药,叫人觉得是姬清不识大体,对旭王不够忠心。
  这是不高明的阳谋,但恶心起人来很有效。进退之间,都叫你苦矣。
  旭王可以假装没发现踩上去,也可以发现了,到时候再扶他起来,假意斥责內侍几句。
  但本该无知无觉的旭王,却回头了,甚至下意识便亲手制止了。
  姬清甚至没有真的跪地:“王爷如此厚爱,属下为王爷当一回人凳,也算不得什么。”
  旭王自然也能假作动容,顺着他的意思,任他跪下去。全在他一念之间。
  但他看着这人,心底却一阵抗拒。沉默几息,转头去怒斥黄內侍:“这点事都办不好,竟然劳动本王的鸦首,你若是自己不能做,干脆滚回去养老,换个人来顶替差事。”
  “王爷息怒,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一心惦记王爷身体,一时没想太多。想到鸦首大人得您爱重,一定办得妥帖漂亮。都是奴才的错,哎哟,奴才一定是猪油蒙了心,还请姬大人不要怪罪。”
  姬清一眼都没有看跪在地上唱念俱佳的人,嘴角微微翘起来,那张凶狠矜傲,此刻故作平静淡然的脸上,露出看似诚恳真挚,却又并无温度的笑容。
  姬清看着旭王,身体姿势谦逊而挺拔:“怎么会?黄大人也是一心为了王爷。”
  旭王又安抚赞扬了姬清几句,这才重新上马车,这一次,作人凳的是黄內侍。
  旭王的眉头一直皱着,他是确实不知道黄內侍会这么做。在理智思考之前,他的身体下意识就阻止了此事发生。但是,平心而论,就是真的叫他当人凳了,又能怎么样?
  旭王不能理解,自己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直到他转念想到对面未走远的顾月息。
  是了,他才说了姬清是自己的爱重下属,膈应讽刺了他们六扇门几句,还特意留了这么个软钉子给他们。转眼自己的奴才却踩着姬清,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若是他不把姬清当一回事,六扇门的人何必给他面子,大可也不理会,姬清诸人留下还有何用?
  便是合情合理的想明白了,自己当时下意识的举动,未免也太主动了些。
  旭王眼前,浮现的不是今早穿着鸦首服饰,威势淡然的姬清,而是昨夜,那个单膝跪地,抬头看他时,目光冷厉平静,一副谦逊恭敬,骨子里却最是矜傲张狂的青年。
  他是真的并不想看见,这人姿态卑微的样子。
  就像不想看,骄傲者卑怯,强势者软弱,高高在上被踩进泥泞,美好被人摔碎。
  但,也并不是如此而已。
  是一种,对方不该是这种人,不该用来做这种事的,不适的违和感,惋惜遗憾。
  明明,也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说着做着卑劣小人的事,分明该鄙夷不屑,随意处置的,却不可接近。
  不过是个小人而已,他身边这样的人,从来不缺,从来不少。
  旭阳仰着头,靠在安静柔顺的美人的怀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把那种烦闷不适的古怪杂念,摒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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