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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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
  “确切的说是一个标本的,泡在特殊的液体里面,是一个人的私藏。”章俟海往前走了一步,靠着秦深的耳朵悄声地说:“和你弟弟的女朋友有几分相似。”
  秦深的眉头拧了起来,“这件事情先别说,我们先出去。”
  “嗯。”
  他们刚才是在通往卫生间的过道那儿,现在走进大堂,秦深一眼看到窗外的天彻底变了,风吹得更大更急更紧,怕是一场大雨要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天的雨连绵,冬天要来了。
  秦深拿了车钥匙抛掷给章俟海,“这个天,你去接一下我爸妈,免得他们赶回客栈的时候被雨下在半路上。”
  章俟海接住了钥匙点点头,还没等他走出客栈,秦静夫妻便骑着电动车到了。
  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雨,秦静顶着风雨冲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满屋子的人,还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茫然无措、失魂落魄的小儿子,连忙去找大儿子,以口型问:“怎么回事?”
  秦深伸出手两只手比了个爱心,然后两只手分开,这个爱心被拆散。无声地说:“鲛人。”
  秦静眉头皱起,视线在场中逡巡了一圈,很快圈定出这群鲛人的头领,看着那人说:“你好,我是林晓宁的妈妈,秦静。”
  “你好。”蓝剑鹰点点头,抱着女儿声音平平的应了一声。
  双方父母第一次见面,并不热络。
  秦静是在客栈里面长大的,以前的客栈比现在热闹的多,她见到的事和人比初出茅庐的秦深也多的多。鲛人性子独,生活在深海里,来客栈的不多,但并不是没有见过。他们无论男女老少,外表看起来哪怕是柔弱无助的,骨子里却都是一样的凶悍残忍,恶劣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们坚实强壮的肉身和冷酷无情的性格。
  鲛珠可治百毒、鲛纱水火不侵、鲛人尸油可燃千年……可以说,鲛人一身宝,也成为了人类争相掠夺的对象。
  千百年前鲛人与地上人还有着联系,随着地上人的贪得无厌、残忍掠夺,鲛人深居海底,很少出没。个体的强悍不是真的强悍,人类经过千百年的历练早就掌握了各种作战的技术和武器,鲛人是打不过的。
  因为此,鲛人非常憎恨人类。
  秦静拉住魂不守舍地小儿子走到空桌边坐下,丈夫也从外面进来了,坐到了她的旁边,作为一家人,秦深和章俟海也落座。
  风雨声中,客栈内落针可闻。
  良久,秦静用力拍了桌面,唤来所有人的注意,说:“我也不同意儿子和你女儿在一起,不说生活习惯、日常喜好等等,这些都可以慢慢磨合,无足轻重,最主要的是外貌,我儿子总不能和个老太太过一辈子。不出意外,我儿子寿长几百,终生容貌变化不大,到死了也是这张丧气的脸。你女儿却不同,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变老,时间长了,审美疲劳,不会幸福。”
  秦深:“……”风太大,他听到了什么?!!!
  林晓宁:“……”啥,一下子不是人了?!
  一脸冷漠的蓝剑鹰、泪眼朦胧的蓝月儿:“……”
  在场所有人的:“……”全脸蒙逼。
  形势倒转,主动权仿佛来到了秦静这边,让鲛人那儿一下子摸不着边际。
  还是长辈经得住事儿,蓝剑鹰在短暂的错愕时候恢复了淡定,他问秦静,“不是人?”
  “我不是。”秦静给大儿子使了个颜色,大儿子还处于懵逼中,使唤不动了,于是自己站了起来走到吧台那边拿起了长刀。
  六娘就站在吧台后头,看到秦静拿着刀,纤纤嫩手撑着下巴,兴味地说:“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说呢。”
  “说肯定要说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是现在。”秦静左手拿刀,右手手指划过刀刃,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大砍刀轻易就在她的手指上划出了一条细细长长的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一米长的大砍刀,刀身黝黑冰寒、刀刃银亮发光,整把刀身上遍布长羽纹刻。羽毛的纹刻栩栩如生,远看就就像是大砍刀覆盖了一层真羽,坚硬的刀身竟然拥有了羽毛轻盈的质感,仿佛下一刻长刀就会腾出翅膀,展翅飞起。
  大砍刀得到了秦静的一滴血液,羽毛纹刻逐渐呈现递进式的开始发光,竖在空中的刀身两侧似出现了翅膀浮影。双翅本来是内收的状态,随着整把刀上的羽毛纹刻全被点亮,浮影也彻底地神展开。
  展开了的双翅浮影构成了一个图案,像是一条腾飞的鱼,就是白天时,秦深在三界交汇处天上看到的嬉戏的鱼。
  浮影的效果出现的时间很短暂,前前后后也就是三十秒左右,带给大家的震撼却是大大的。浮影消失之后,所以人还未从那一刻的美丽与震撼中恢复了过来。
  秦深缓缓吟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她撩起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抿到耳后,笑着说:“我有鲲鹏血脉,不是人。鲲鹏一族出生,自带一块寒铁,会炼制成自己的法器,我的刀便是我的证明。”
  “duang!”受刺激太多,林晓宁摔倒在地。年轻人,身子就是好,摔倒的时候脑袋磕了一下桌边,很疼,就算是这样也没有晕,但是脑袋上鼓起来一个大包。
  秦深也很晕,难道他一下子也不是人了?
  秦静看向两个儿子所在的方向,解释地说:“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说。”
  “妈……”这个事儿真不小,秦深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问:“我们全家不是人?”
  秦静看着秦深,眼中流露出抱歉,“对不起大儿,这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你爷爷和奶奶捡来的鲲鹏一族的弃婴,我和你亲爸爸没有血缘关系。”
  秦深的身子晃了晃,他好晕,好想“duang”一下。章俟海在身后扶住了他,依靠着章俟海,秦深才不觉得那么晃悠了。
  抚养自己的妈妈,十几年如一日地相处着,秦深从未如今天这般认真地看过她,这才发现了许许多多不同寻常却被自己忽视掉的东西。
  比如,妈妈不老的容颜。
  参加小姑继子的婚礼时,小姑曾经惊叹过妈妈的皮肤和二十来岁的姑娘家没啥两样,何止是皮肤,她的容貌仿佛停留在二三十岁从未变过。只是平时穿着往五六十的样子靠拢,也不精心打理自己,语气神态也是这个年龄段的样子,所以并不违和。
  “爸。”秦深失声地喊了一声,“你知不知道?”
  “知道。”林高峰看着妻子,脸上始终带笑,“我一直都知道。”
  林高峰的容貌不年轻了,这就是岁月的残忍,妻子还风华正茂,丈夫却白发皱纹,他们两个在一起时也考虑过种种,分分合合,终究是抵不过爱情的力量,组合成了家庭,相濡以沫几十载。
  秦深看着爸爸两鬓的白发、眼角的细纹,心中泛起了苦涩,“那、那以后……”
  “你妈妈是我的执念,我还会留在这里。”作为望乡客栈的女婿,林高峰知道的要比普通人多的多,“哈哈,等我死了,就在客栈当个小工,大儿你可别嫌弃我。”
  秦深忍不住按住酸涩的眼角,“怎么会,哪里有儿子嫌弃爸爸的。”
  现在可不是秦深一家子培养感情的时候,满大堂有这么多鲛人坐着呢,蓝剑鹰听到了林晓宁的身世眉头未展开,反而收敛地更多,“你说了这么多,哪怕是这样,他们没有了年龄的限制,我依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我也是。”秦静说。
  双方家长依然态度坚决。
  “为什么?”刚刚得知自己不全是人的林晓宁按着脑袋上的大包站了起来,激动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了年龄百年的跨度,他们依然不可以在一起?
  秦静眼锋一扫,梗着脖子的林晓宁顿时缩了脑袋,他看看老妈举在手上的大砍刀,好似变得邦邦硬、少了润滑油的脖子“咔咔咔”转动,视线落在了未来老丈人拍在桌面上的三叉戟上,顿时觉得后背凉飕飕。
  有被两大、boss夹击的生命危垂之感。
  秦深看弟弟太可怜,不忍心拉了一把他到自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下吧,你别说话。”
  情绪激动,想为了自己争取,也要看看场合,而不是出来瞎掺和。
  也不看看,现在是两大家长之间的较量啊。
  林晓宁只是看到了妈妈的不断拒绝,却没有看到妈妈在还没有了解前因后果之下就做出来的决断,妈妈以退为进、以攻为守,在帮助儿子呢。
  不然,为什么要挑在这个场合公布自己鲲鹏弃婴的历史,反正都是在拆散儿子,直接说人鲛有别,不就行了,不需要费这么多周章。
  秦静刀子嘴豆腐心,比谁都护短、比谁都要维护自己的家人。
  自己的儿子,自己可以嫌弃、可以打,却绝对不可以任由其他人指摘。
  见儿子不甘不愿却畏惧于家长权威,满心不情愿地坐了下来,秦静收回了视线,看向蓝剑鹰,像是在对蓝剑鹰说话,又像是说给两个孩子听,至于其他人默默当个吃瓜群众就好。“用现在的话说,鲲鹏一族的基因强大,和其他种族结合生下来的孩子,出现畸形儿的可能性非常大。我是鲲鹏与人类的孩子,虽然继承了鲲鹏一族的长寿和力量,但一辈子无法化形,被族人淘汰,我这情况已经是最好的。”
  鲲鹏是洪荒时代就存在于世的古老种族,是妖中的大能,纯血的寿命悠长,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如此古老的生物,基因强悍程度可见一斑,与其他种族结合很难孕育子嗣,可以称之为种族隔离。
  有了孩子,双方基因在融合的过程中也会产生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再此就不一一细说,总之就是生下的孩子畸形儿的可能性很大。
  在鲲鹏一族中看来,出生后保持了人类的形态、无法化形的秦静就是个畸形的,哪怕她非常健康,于他们而言依然是劣质的产品,应该被自然淘汰。
  所以秦静尚在襁褓中就被抛弃在虚度原靠近客栈的地方,被秦深的亲爷爷奶奶抱了回家,抚养长大。冰天雪地中,她身上只是裹着一条单被,还有一把大砍刀,她的亲生父母抛弃她时还不忘将出生时自带的寒铁炼成兵器。
  秦静被秦家人抚养长大,她又抚养了秦深,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我能够生下小宁,他还是个健康的,已经是上天垂怜。但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不能够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上。孩子……”秦静看着林晓宁和蓝月儿,“我反对你们,是希望你们以后不会痛苦。你们的人生还很长,需要面对的事情还很多,不需要急于一时、定下一切,可以慢慢来不是吗?”
  蓝剑鹰掀起眼皮看了秦静一眼,这是缓兵之计,她实际的意图是不赞成却也不坚决反对两个孩子在一起,想让他们两个继续谈恋爱,看是否能够经受得起时间的考验。
  成了,皆大欢喜;不成,也没有遗憾。
  蓝剑鹰抱着女儿,大手在女儿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心中思绪百转,面上却无任何表现,他说:“我妹妹在五十年前恋上了人类男子,不顾家人反对,离开族群跟着那人去了岸上。我最后一次见她,她过的并不好,说会了断一切,随我离开。我在原处等了三天,不见她的踪影,于是上岸寻找,只在那座海边别墅找到她的尾鳍,自此之后了无音信。”
  秦深和章俟海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都想起了他们在过道时说的,章俟海见过那个标本,应当就是蓝剑鹰的妹妹、蓝月儿的亲姑姑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这不是发生在几百几千年前的仿佛传说故事中的人鱼恋,而是近在眼前的真实事件。蓝剑鹰送族人上岸学习地上人的知识,每一个都会仔细叮嘱,不仅仅是自己的女儿。
  但凡有族人与人类产生感情,他都会是那个棒打鸳鸯的人。
  蓝剑鹰的意思很明确,他连缓兵之计也不接受。林晓宁不是纯人类又如何,他依然生活在地上。
  此题暂时无解,得不到家人的祝福,林晓宁和蓝月儿的未来还能不能继续?
  天色已晚,风雨中客栈外灯杆上的灯笼亮了起来。
  灯笼燃烧时,一般人根本就闻不到味道,但鲛人可以,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臭让鲛人们坐立难安,蓝剑鹰脸色十分难看,眼神锐利如箭地扎向秦深,“你们用鲛人尸油点灯!”
  秦深看了一眼外面,“别误会,客栈爱好和平,不兴杀戮。外面那盏灯用的鲛人鱼油是曾经来过客栈的鲛人付的房租,不是杀人来的。”
  第58章 吃货之痛
  客栈的晚饭一如既往地好吃, 仇宝成做的鱼丸汤得到了包括鲛人在内所有人的喜欢。
  地上人的固有思维,看“鱼”吃鱼, 还是蛮震惊的。
  外面风雨大作, 清河水浪花滚滚, 鲛人不畏大水,但在这种天气出门也要冒着风险, 于是暂时在客栈住下。
  这下正合林晓宁之意,女朋友不会立刻被她爸爸妈妈带走, 他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被多重打击的他内心舒服了很多。
  “别高兴太早,鲛人对地上人芥蒂很深,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心, 以后不准给我去海边, 在城里面找一份好工作,踏踏实实工作。再不济,就继承你爸爸的木器店, 把老手艺学过来,也有口饭吃。”秦静戳着小儿子的脑门,开启了嘲讽模式, 恨不得立刻将大砍刀怼在林晓宁的脖子上,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碗口大的疤。
  林晓宁被妈妈的“一指禅”按在沙发上, 一动都不敢动,缩着肩膀、低着头,像是小时候每每做错事那样姿态上认错的态度非常认真, 好让妈妈不那么生气。但又有不同,那时候内心是不服输、带着顽劣的,而现在,内心充满了对不确定未来的忐忑、对既成事实的懊悔、对父母兄长的愧疚等等。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现在就很想伤心,红了眼眶,很想抱着妈妈大哭一场。
  “丧丧丧,丧气死了,你要是敢哭,以后出门就别说是我儿子。”
  “妈。”林晓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不!准!哭!”秦静吼。
  眼泪“哗哗哗”,林晓宁抱住妈妈的腰,大哭。
  秦静嫌弃死了,用力地去推儿子的肩膀,将这块人形狗皮膏药从自己的身上撕下来,“我说过,除非有事情实在是不能解决,不然,不准哭!不!准!哭!”
  “妈……”林晓宁打了个哭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老妈推着肩膀,差一点儿一口气上不来,要厥过去了。
  秦静从茶几上胡乱抽了几张面子糊在儿子的脸上,嫌恶地甩着手,“眼泪鼻涕沾了我一手,恶心死了你。”却倒底没有真的将儿子推走,拍打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这个女人啊,总在儿女看不见的地方柔弱。
  林晓宁擦着脸,不敢有丝毫的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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