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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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雨点头道:“嗯……他是我的同事。”
  地缚灵:“……”
  年轻男人抽了抽嘴角,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最后欲言又止。
  荆雨来到特殊刑侦,发现大家也同样在关注裴澜之退出歌坛的新闻,邵然似乎并不意外,而裴澜之本人则独自霸占了一条沙发,低头默默擦拭着手中的太刀,好像电视新闻中所说的那人不是他一般,刀光从尖刃划过,锋利无比,竟是比荆雨曾在剑谷中所见过的大多数宝剑的光芒更耀眼。
  邵然和林芷在一旁喝茶,与裴澜之没有任何交谈,倒是陆风老往裴澜之身上瞟,眼神怪异得不行。
  裴澜之穿着黑色的卫衣,兜帽里漆黑的长发柔柔地垂落着,当荆雨走到他的面前,他便道:“我给你带了礼物。”说完一顿,又接着补充,“人人都有份。”
  邵然和林芷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微妙,邵然从善如流地揶揄道:“谢谢老板,老板今儿真大方。”
  林芷想笑又不敢。
  裴澜之装作没听见,带着荆雨上楼去拆礼物,荆雨脸皮薄,又是第一次收礼物,耳尖有些微红。
  他还是第一次得到别人出差带回的伴手礼,自然对裴澜之多了一份亲近感,先前的隔阂与害怕逐渐消融。
  裴澜之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几乎需要成年人双臂才能合围的礼盒,淡蓝色彩纸包装,上面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蝴蝶结中心还扎着小鱼形状的纽扣,可爱的礼盒与男人本人冷淡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荆雨惊呆了,裴澜之对他道:“坐,打开看看。”
  荆雨得到房间主人的允许,紧张地坐到皮质沙发上,伸手接过礼盒,原来在人间界送礼物是这么郑重的一件事啊!盒子有些沉,他在裴澜之的示意下小心地拆开蝴蝶结缎带,打开后,只见盒子正中放了一双十分漂亮的球鞋,款式不算花俏,图案是拼接的彩色漫画,鞋底是纯白色的,底下压着大大小小数十套各地的风景明信片。
  “这些年开巡回演唱会,每到一个地方,我就让助理去买一套当地的明信片。”裴澜之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荆雨的脸上,手指轻轻蜷缩成拳,“你……喜欢吗?”
  荆雨捧着这满满的一整盒风景,它们是人间最美的地方,他怎么会不喜欢,眼睛里仿佛夜空般绽放出星光,“谢谢!我很喜欢!”
  裴澜之见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秋水剪影一般的眼眸也微微弯了起来,“喜欢就好,会打球吗?”
  小猫都喜欢玩球,荆雨和猫妖们习性混得久了,应该也会喜欢。
  果不其然,荆雨高兴地点头。
  晚饭后,裴澜之再不需要匆匆忙忙赶回工作室忙碌地筹备演唱会,他带荆雨到公园里打球,荆雨穿了新的球鞋,在他的配合下玩one-on-one,过了一会儿,两人满头大汗地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聊了起来。
  荆雨经过一下午的相处,终于觉得裴澜之是个很好的人,鼓起胆子问他退出娱乐圈的原因,裴澜之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会在我爱的人到来之前一直唱歌,一直留长发,作为等价交换,现在这个契约已经达成,所以我随时可以离开了。”
  “离开?你要去哪里?”荆雨眨巴了下眼睛,和他这种感情上一片空白的剑灵来说,裴澜之的感情生活似乎有些太复杂了,他没听明白,“去找你喜欢的人吗?”
  裴澜之没有否认,双眸凝视着他,“我会用我的余生守在我喜欢的人身边,保护他,再也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荆雨原本还想问一问是谁,结果裴澜之的眼神令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再加上此刻气氛怪异,他就吐了吐舌头,不再打听了,从今往后要做一只好奇心不那么旺盛的剑灵。
  反倒是裴澜之,几次嘴唇微张,最后闭了闭眼,神色又归于平静,他看着远处橙色的晚霞,“总有一天,他会懂的。”
  荆雨非常乐观地跟着嗯了一声,“一定会的!”
  裴澜之被逗笑了,漂亮的眼眸弯弯,“你觉得我留短发好看还是长发好看?”
  “嗯……都……都好看?”
  “……”
  因为玩得尽兴,晚上荆雨没有回家,住在特殊刑侦的别墅内。
  睡前,裴澜之轻轻敲过他的房门,说煮了牛奶,让他去喝一杯,结果荆雨洗完澡后便忘了,当天夜里,他先是被一阵怪声吵醒。
  像是刮风时将窗户砸得猎猎作响,异响声打扰了他的安眠,他死死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坐起床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向窗前看去。
  他完全忘记了邵然曾经提醒过他,让他晚上一定要记得拉上窗帘,结果只这一眼,就把他吓得从床上蹦了起来,失声喊出猫叫——
  “喵——”
  一个和陆风长相酷似的人头竟然飘浮在他的窗外,脖颈以下只连着鲜血淋漓的食管和一条拖了好几米长的肠子。漆黑的夜色下,尸体切面的血色与肠道的颜色却鲜如活人。肠子是黄色的,连着脂肪和血丝,如同趋光的飞蛾般,在他的窗前啪啪地轻拍着,而人头则闭着眼,就像是睡着了。
  第13章 汪汪汪
  “陆风——”他一眼便认出了这人头分明就是陆风本人!
  正当他右手化剑就要破窗出去,却听房门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别墅都为之狠狠一颤,房门禁制被强行冲开的一瞬间,裴澜之穿着黑色的浴衣挡在了他的身前,唰地拉上窗帘!
  这下肠子敲击窗玻璃的声响总算是停止了。
  裴澜之压下手中震颤着的太刀,微微皱起眉,安抚荆雨道:“没事了,晚上睡觉记得把窗帘拉上。”
  荆雨吓得一身白毛汗,指着窗外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思及刚才裴澜之一脚踹开了他的房门禁制,表情更是精彩纷呈,用时下一句流行词总结他的心情就是,“肿么肥似?”
  他哪里还能睡着,裴澜之只好带着他去厨房里温牛奶喝,别墅这么大的一声响动没道理其他人听不见,其间邵然开了房门,他虽然神色诧异,但衣着整齐,似乎中途根本没有睡过,见裴澜之已经陪在荆雨的身边,便又关门进去了。
  “那是什么?”荆雨回想起自己看到的陆风依然心有余悸。
  “陆风是降头师。”
  在东南亚,降头师就是使用巫蛊法术的人,他们自小或经受战乱成为孤儿,或家境贫寒,离开父母,被修习降头的老师傅看中,收做门下弟子,跟随师父到荒山野岭或是坟场修行。
  降头师也分为黑衣降头师,白衣降头师两种。前者以受人钱财给人下降为主,毫无道德可言,后者主要帮人解降等。不同地域方法,其施法过程和种类多不胜数(注)。
  陆风属于白衣降头,只不过因为功法出现差错,他的身体各个部分经常离家出走,而这个时间多半是夜里,他的头颅带着大小肠飞到院子里玩耍,玩得困了,这才想起要回家,它们只记得陆风的房间没有拉上窗帘,所以只会找到没有拉上窗帘的玻璃不停地撞击,所以这也就是邵然提醒荆雨晚上睡觉前记得把帘子拉上的原因。
  荆雨听完裴澜之的解释,只觉得增长了不少见识,他擦了擦额角的白毛汗,毕竟他是一只山里长大的剑灵,没见过世面,第一眼难免吓到,他还以为陆风死了。
  “陆风这样不要紧吗?”
  万一肠子四处转悠的时候刮到尖锐的树梢或是碎石子怎么办?
  裴澜之第一次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不会吧。”
  结果第二天凌晨,裴澜之惨遭打脸,陆风是被救护车拉走的,走前哭爹喊娘,原因是他的肠子昨晚不小心蹭到了一块碎玻璃,这块碎玻璃还是先时裴澜之暴力恐吓邵然留下的。
  陆风直到自己的脑袋和肠子委委屈屈回来,才察觉身体剧痛,只恨不得能把肚子里那条肠子重新摘出去。
  邵然无语道:“让你打扫院子用点儿心。”
  陆风悔恨得嗷嗷哭。
  荆雨担心道:“不要紧吧。”
  跟上救护车的林芷安抚道:“放心,他已经习惯了。”
  荆雨:“……”
  裴澜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帮荆雨重新修好了房门,清晨细微的阳光碎屑落在他微红的脸颊上,衬得皮肤像白瓷一样,他挽着袖子,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小臂,指尖抚过房门口放置着有荆雨签名的卡片,神色出人意料地柔和。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他邀请荆雨一同去晨跑。
  荆雨是一个性格随和的剑灵,非常乐意,他不爱争斗,也不爱杀戮,反倒对人类的一切活动感到兴味盎然。
  春夏交际,公园里的草木翠色欲滴,因为月底要举行一个国际会议,郊外的工厂都停工许些日子了,难得首都有这么蓝的天,微风吹过湖面,像是吹皱了花瓣,带来爽朗的树叶的清香。他们沿着湖岸,裴澜之不远不近地在前面领跑,发尾轻轻摇晃,但始终不会离他三步远。
  他们都是非人类,几公里跑下来也并不觉得累。
  裴澜之带着荆雨沿着湖岸跑了半圈,又穿过一条小巷,从郊外向着市区的方向,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直到转进一条陌生的胡同里。
  这里的院墙颜色老旧,看样子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周围几乎没有人烟,裴澜之最后停在一处搭着布帘的院门前。
  “来人了。”裴澜之敲了敲门栏。
  荆雨跟着他往院门里跨,看见院里四处搭着长长的晾衣绳,绳上晒着被子,还有一条大红色的粗布内裤。
  不一会儿,晒着的棉被后,一个瘦小的老头儿钻了出来,“东西在架子上呢,自个儿拿。”
  裴澜之在堆积得乱七八糟的物架上找到了一个破漆盒子。
  在这期间,老头儿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荆雨身上,那浑浊的眼珠竟然还泛起猩红来,荆雨赶忙往裴澜之身后缩了缩,总觉得那瞬间蒸腾的妖气凶暴极了,裴澜之立即道:“你别吓他。”
  老头儿嗤了一声,“没发现你还护短。”他撤掉周身气场,意味不明道:“是小邵和你谈的条件?”
  裴澜之淡淡地笑了笑,“我很愿意。”
  之后回去的路上,裴澜之告诉荆雨,那老头儿是只上千岁的老鼠精,扎根在皇城下好几百年了,这地界再没有比他更熟的,是个非常有才的手工匠人,就是脾气臭了点,但出品的东西真不错,还可定制,不然也不能活到现在。
  之后特殊刑侦例会,裴澜之运动完,回房间洗了一个澡,再到客厅来时,他的脖颈上就比先前多了一条棕色项圈,纯牛皮质,穿刺着浅金材料制成的细针,其实仔细一瞧,那细针分明是一道篆刻满咒印的锁。
  他的脖颈纤细,紧紧地卡上项圈后,越发有一种荒诞脆弱的美感,衬得颈间皮肤白皙,锁骨玲珑精致,在垂顺的黑发间若隐若现。
  除了陆风因病缺席,客厅里几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脖颈上转了转,尤其荆雨,看得都呆住了。
  邵然微微笑道:“这几份资料,大家看看。”
  荆雨拿到资料后,这才将注意力转移了回来,不禁心想:裴先生戴的装饰物怎么那么像狗狗的项圈呢?
  会后,邵然道:“荆雨,到我房间里一趟。”
  林芷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极认真地在研读材料,裴澜之则闲适地阖着眼,靠在沙发上小憩。
  荆雨跟着邵然上楼,他还从未踏入过头儿的房间,原来房间里铺陈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但是本该放置床铺的地方却用了两个褐色蒲团替代,蒲团上有皱痕,邵然大概是从不睡觉的,晚上跪在蒲团上诵经,他是一个法力高深的佛修。
  他坐在会客的组合沙发上,邵然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十分眼熟的破漆盒子,将里面的钥匙连同盒子递到茶几上,“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也许会占用你日常的一些私人时间。”
  他的神情很严肃,“今天起,裴澜之就是你的搭档,虽然他在司里挂职,但他的身份非常复杂,我们特殊刑侦对他有监管的义务。希望你从今天起能随时随地监控他的行踪,登记他的去处,但也不用太过担心,他已经戴上了禁枷,魔修实力封住一半,大不如前,我和他也谈过,往后他会尽量配合你,不会让你为难。”
  “这是禁枷的钥匙,交给你保管,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
  “什么?这个我做不来的!”这下荆雨脑子里乱糟糟的,本来剑灵都是靠本能行事的生物,一直都不太擅长思考,他在人际交往方面更是一页白纸,这下邵然将他推到了裴澜之面前,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澜之。
  他一直把他当做好同事,好朋友的!
  邵然安抚道:“别怕荆雨,他不会责怪你,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契约,你可能不太了解,这几年人间界诚信崩塌得厉害,我们这些修炼的人,如果某些时候互相之间需要进行利益交换,会签订一份契约,我和他在一百年前就定过契,该是他尝还的时间了。”
  邵然不提契约还好,一提荆雨表情就更是微妙了,他之前才听裴澜之说过自己的感情生活,这下无端与邵然对上,他心想,裴澜之喜欢的人该不会是邵然吧……
  他握着盒子从邵然的房间出来,只觉得自己的猜测是非常有道理了,当他看到裴澜之慵懒地倚靠在楼梯的栏杆上,就更是为裴澜之的感情之路允悲,邵然可是佛修,佛修禁欲,难怪网络上的女孩子老说情歌天王裴澜之爱情不顺……
  相比他的迟疑,裴澜之望向他的神情却恬淡平和,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甚至有那么一刻,荆雨觉得自己似乎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欢喜,一定是他看错了!
  “我饿了,给我煮碗面吧。”
  “好。”荆雨本着关爱困难群众的心情给他煮了一碗鸡丝面,裴澜之应该是很饿了,虽然吃相优雅,但进食的速度却很快,最后连汤都不剩一口。
  之后,裴澜之果真有像邵然说的那样,开始配合荆雨的工作,去自己的娱乐工作室,去处理关于魔修这个族群的工作,还是只是单纯地健身或者打球,他都会事前向荆雨报备,或者带着荆雨一起去,美其名曰监督,实际就是玩耍。
  他带着荆雨到自己的星途娱乐公司转了一圈,在公司的最高层,是他赚钱的领域,有一间独属于他的办公室,陈设布置极尽华贵,荆雨双手扶着巨大的落地窗往下望去,稀薄的云层,几乎能将东城区的市貌尽收眼底。
  这样看来,万物皆渺小如蝼蚁,哪怕是不停交互往返的地铁,鳞次栉比的高楼,不同角度都是美景。
  裴澜之大概听见了他不小心发出的惊叹声,轻轻笑着问道:“是不是特别漂亮?近几年来经常有沙尘天气,十米外就看不清了,你运气很好。”
  “那这里能看到我的房子吗?”荆雨天真道,裴澜之从未因他是乡下剑灵而嘲笑过他,对他的十万个为什么应对的十分耐心。
  “太远了,不过能看到我的公寓,下次有机会带你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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