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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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谈照顾孩子。她不想工作,还是想傍男人,可惜她生育过后身材走样得厉害,很多男人都看不上她了。
  她挑挑拣拣,最后跟了一个开货车的结巴。这个男人很老实,不嫌弃她带着孩子,也不嫌弃她不做家务,像养了尊佛一样将她供奉在家里。
  傅晓丽贤妻良母似的在家里带了几个月的孩子,见这个结巴真的疼她,就开始放心偷吃了。
  每当结巴出门开长途车时,傅晓丽就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她将还不会走路的傅嘉关在小房间里,无论孩子哭得多么声嘶力竭,她都听不到。
  过了两年多,她偷吃的事被结巴发现了。结巴将她打得鲜血直流,揪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巷子里拎到巷子外,用最肮脏的语言辱骂她。邻居都冷眼旁观着,特别是那些妻子们,因为她们知道自家丈夫也和这个女人做过脏事。
  傅嘉已经三岁了,他会走路,会自己换衣服、大小便,还会自己吃饭,但他不会叫妈妈,因为傅晓丽没教过他。
  结巴也把他赶了出来,他走到巷口,看到一个男人朝傅晓丽吐了口唾沫。
  这就是傅嘉人生中最初的记忆,仿佛也是他人生的源头——
  一口唾沫。
  没了结巴,傅晓丽带着傅嘉过了几个月颠沛流离的生活,找到了下一个男人。这次是个做非法买卖的混混,他脾气暴躁,看不惯傅嘉,也不怎么看得惯傅晓丽,每次上她时都会掐着她的脖子虐待她,以至于傅嘉常常能在夜里听到傅晓丽的悲鸣。
  在这个男人身边,傅晓丽不敢偷吃,做家务也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男人为了看牢她,整日将她带在身边,还让她也参与他的非法买卖。两人都很少在家,所以傅嘉早早学会了照顾自己。
  三年后,小混混被判刑了。傅晓丽常年被他虐待,积累了一身伤疤,却在警察来抓人时跪下来为他求情。
  不过,她的眼泪似乎没有白费,男人袒护了她,让她只跟着进去蹲了一个月。
  出来后,另一个混混收留了她。这个男人比前两个还要糟糕,因为他有毒瘾,连带着傅晓丽也染上了这个毛病。
  开始吸毒后,傅晓丽迅速地衰老、憔悴,像具尸体一样窝在房间里吞云吐雾。她没一点精神,哪怕是做爱的时候也没精神,气得男人大骂她“死猪”。
  傅嘉对这一段的记忆很模糊,应该是他成长过程中逼迫自己忘记的。他只记得某一天早上,傅晓丽突然就不见了,他找了她很久,怎么找也找不到。
  他没有难过,一滴眼泪也没掉,迅速习惯了流浪生活,直到林庆将他带回林家。
  从地狱走到牢笼,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但如果他能自由选择,他甘愿选没有傅晓丽的后者。
  “你别再来找我。”
  六中的校门前,傅嘉冷冷地看着傅晓丽,甩开了她的手,“我早就跟你没关系了。”
  傅晓丽捂住被甩开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你别这样,我们谈谈吧,好不好?”
  “我和你没什么要谈的。”傅嘉打心底厌弃她,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更别提和她“谈谈”。
  傅晓丽转了转眼珠,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你……你都不好奇妈妈是出来的吗?还有,妈妈是怎么找到你的,你不想知道吗?你现在,过得很好,你很好,妈妈也……妈妈也有人愿意帮忙……”
  她的话又乱又没逻辑,断断续续地说不清楚,但其中透露出的意思却让傅嘉后背发寒。
  她对他的生活有多了解,才可以断言他“过得很好”?
  傅嘉勉强冷静下来,说:“我可以和你谈谈,但是以后你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傅晓丽摸着泛白的长发,微微笑了。
  傅嘉不想被同学看到他的傅晓丽待在一起,就提出要和她去远离六中的地方交谈。
  傅晓丽对此没意见,在中心街区选了一家高档咖啡厅,娴熟地点单。
  傅晓丽向来如此。无论过着多么穷困潦倒的日子,她也记得好日子该怎么过。
  “你爸爸就爱喝这里的咖啡。”落座后,傅晓丽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林庆的,“我第一次和你爸爸说上话就是在这里,我在酒会上见过他后,就四处托人打听他的喜好,好不容易才在这里跟他说上话……”
  傅嘉盯着桌面,脸色有些发白。
  “你从你爸爸家里搬出来了对吗?”傅晓丽怜惜地望着他,“可怜你受委屈了,一定是那个姓陆的女人欺负了你,你才搬出来的,对不对?”
  “别说了。”傅嘉皱着眉头,说,“你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傅晓丽快活地笑了笑:“可是妈妈想先让你知道我这十年受了多少苦,怎么办啊?”
  傅嘉沉默地握紧手,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里。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当年妈妈不是故意抛下你的。如果我要抛弃你,为什么还要带着你过那么多年苦日子?”傅晓丽说着,不停用手摸着自己的头发,频率快得有些神经质,“是陆婉卿,是她把我抓走的……她把我抓到一个偏僻的山区,关在黑房间里不让我出来。有人看管我,还有人每天都用仪器电我,电得我好痛啊,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要死了。我吵着闹着要报警,那人就告诉我,是陆婉卿出钱让我来这里治毒瘾的……哈,治毒瘾……”
  傅晓丽发起抖来,表情似笑似哭,透露出一股不正常的病态。
  傅嘉看着她,情不自禁地跟着发起抖来。他不同情傅晓丽,只觉得她可怕。
  “你能想象吗?妈妈被关在一个不足六平米的地方整整十年,我下跪求看守,给他舔鞋,他才肯放我出去一次,还像拴狗狗一样用链子栓着我。那些护士每天都电我,电得我晕过去后,就用水把我泼醒,我好想自杀,可他们不准我自杀,如果我敢动手,他们能有一万种方法救活我,也有一万种方法折磨我……”傅晓丽的眼中盈满了泪,却没有一丝哀怨,反而充满了狠意,不知准备着咬碎谁的脖子。
  “不过……”她擦了一把眼泪,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和缓下来,“陆婉卿也吃过我的苦头。”
  她流着泪笑了,“你在你爸爸家里肯定被也她虐待了吧?她能这样报复我,肯定也会去报复你,毕竟……她儿子是因为我才早产的。”
  傅嘉的身体僵住了。
  她在说什么?
  “那个时候我还跟着……你可能不记得了,他害我进过看守所。我听朋友说你爸爸娶了陆家的千金,爱她爱得不行,不仅公司给她管,还和以前的情人断了联系。那女人怀了孩子后,全家人都拿她和她的肚子当宝……”傅晓丽咬着牙说,“你叫我怎么忍?我咽不下这口气,每天夜里都恨得睡不着觉。我也给林庆生过孩子啊,为什么我什么都得不到?”
  “你做了什么?”傅嘉的声音在颤抖。
  “我去找她了。”她的语气轻松,“我抱着你去了她公司,当着她职员的面大闹了一场。她也是活该,挺着快八个月的肚子还要上班,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没受过什么委屈,被我气得当场晕倒,送进医院后就早产了。”
  傅晓丽沉浸在回忆里,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傅嘉毛骨悚然地看着她,脸色惨白。
  他没想到当年的真相会会如此残酷,如此恶心。
  他一直以为,他不欠林家别墅里的任何一个人,但现在傅晓丽却告诉他,陆婉卿母子多年前曾是可怜的受害者,林枫寻本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是他和傅晓丽毁了他一生。
  犹如天地倒置,傅嘉的世界崩塌了。
  “嘉嘉,你还好吧?”傅晓丽关切地问,“妈妈知道你难过,但是你不用害怕,以后有人会保护我们的。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找到你吗?是你叔叔告诉我的,把我救出来的也是你叔叔。”
  叔叔……?
  傅嘉的胃里翻腾,浑身冒冷汗,思维也变得迟钝起来。
  他已经不想再从傅晓丽这里听到更多事情了。
  他想逃走。
  “你爸爸有个弟弟,他叫林恒,你还记得他吗?这些年他也来找过你,想把你从陆婉卿手里带出来,但你爸爸不肯。”傅晓丽脸上泛起了红晕,情绪莫名地亢奋,“你爸爸不要你,心里只有陆婉卿,公司也拱手让给她,但你叔叔一直不赞成你爸爸的做法。他告诉我,你爸爸不要你没关系,他这个做叔叔的要你,他要把你接回林家,从陆婉卿手里把属于你的东西抢回来。”
  傅晓丽眼里满是赤裸裸的贪欲。
  傅嘉想逃走。
  他是傅晓丽的儿子,他懂得她的偏执。他也和她一样,想要什么就日思夜想,窥伺着,纠缠着,在得手前绝不放弃。
  打她也好,骂她也好,只要她还剩一口气,就会用枯瘦的手抓住目标的脚踝,死死将他拖进她的领地。
  第49章
  傅嘉咬了咬牙,说:“我没有叔叔,也对林家没兴趣。如果你只是为了这种事来找我,我们就没必要再见面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因为腿软而扶了扶桌子,发抖的手打翻了热咖啡,深色的水迹肆意地溅在他浅色的校服上。
  傅晓丽笑了笑,伸手想帮他擦拭:“你看你,真是个孩子。”
  傅嘉打开了她的手。
  傅晓丽没有生气,还是笑眯眯的,似乎很享受看到傅嘉狼狈失措的样子。
  “妈妈明天会再来学校找你的,嘉嘉。”她说,“后天也会,大后天也会。”
  傅嘉逃离了咖啡厅。
  他不停地跑,像是被什么追赶一样,拼尽全力向前跑,哪怕被台阶狠狠绊倒在地,也马上站起来继续跑。天已经黑了,六中已经到了上晚自习的时间,但他没有跑向学校,也没有回到六中家属区的那个家。
  他跑出一身汗,脸色惨白。校服上有大片咖啡的深色印记,还有摔倒在地时沾上的灰尘。路人们用带着异样的目光打量他,还对着他指指点点。
  傅嘉以前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现在却觉得如芒在背,惴惴不安。
  跑着跑着,他终于到了一个没有行人的小路,这才敢停在路边,虚脱地靠着路灯蹲下来。
  为什么?
  傅嘉不甘地想。为什么傅晓丽会突然来找他?为什么分离了十年,她还能找到他?
  是因为林恒吗?如果是,那和林家、陆家有没有关系?和陆齐安有没有关系?
  傅嘉头疼欲裂,忍不住用手抱住脑袋。他从没这么害怕过,不仅仅是因为得知了当年的真相,更是因为他有了一种现在的生活即将倾覆的预感。
  如果他怀中空无一物,他不会害怕,但现在的他已经得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如果失去了,他也活不下去了。
  夜色包围着傅嘉,他依靠着背后那盏并不明亮的路灯,不知待了多久才找出一点勇气,挺直背站起来,一步步走回家。
  第二天上课时,班主任将他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因为他昨晚无故缺席晚自习,班主任对他很失望:“我知道你考a大勉强了点,但你一直很努力,所以我也相信你的努力会有回报,可是如果你松懈了,a大怎么会对你敞开大门呢?如果你觉得考a大太辛苦,最好早日换个目标,国内还有不少好大学可以选择。”
  傅嘉没为自己辩解,低头道歉。
  班主任深深叹口气,放他走了。
  回到教室后,大头也凑上来问他:“你不像是会旷课的人啊,昨天干嘛去了?”
  “突然有急事。”傅嘉回答得含糊。
  大头仔细琢磨他的话,又见他一脸疲态,就说:“我猜猜啊……你是太累了撑不住了吧?我看是。哪有人像你这样学习的,完全是在透支生命,劳逸结合听过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听过没?”
  “我不怎么累。”傅嘉说,“毕竟要考a大。”
  大头不满地啧了一声:“考a大也要要适当休息啊,a大的学生就不是人了吗?你听我说,凭我多年的读书经验我可以跟你打包票,你一定能考上a大,你考不上还有谁能考上?天道酬勤嘛。”
  傅嘉忍不住笑了,说:“谢谢。”
  傍晚,傅晓丽果然又来了。消瘦的女人打扮得比第一天体面,穿着一身色彩亮丽的裙子,画了浓妆,但再浓的妆也遮不住那张曾经被毒品摧残过的脸。
  傅嘉比昨天冷静多了。他事先找班主任请了晚自习的假,站在靠进校门的教学楼上观察到傅晓丽,注意到她附近没有别人在监视,这才走出去,径直到了她面前。
  “我有事要和你说,去附近的餐馆吧,咖啡店就免了,我消费不起那种地方。”傅嘉说。
  看他主动走过来,傅晓丽很是开心:“没关系的,妈妈有钱,都是你叔叔给我的。昨天我见过你之后,他又给了我好多钱,所以妈妈今天才打扮得这么好看……”说着,她爱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裙摆。
  “我不会花林家一分钱。”傅嘉坚持昨天的说法,“我也没有叔叔。”
  “你……”傅晓丽慢慢收回了笑容,瞪着眼睛看他。她的眼窝深陷,泛白的粉底遮不住青色的眼圈,反而透出死气沉沉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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