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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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这个时候,当林士翎知道戴至德对他的不顺眼又加深了几分时,总是会傲然的透过窗户,面对远处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青山,深沉地说道:我这是在替殿下积累百年基业呢,就跟他老古董如今散播的大唐皇权思想是一样,都是为了我大唐着想,不过是方式方法不同罢了。
  林士翎面对窗户看向皑皑白雪覆盖的青山时,也是其无声的送客之举动,所以每次当两人看到林士翎,拿着他那一双“阴风阵阵”的双眼望向远处时,两人便会识趣的走到林士翎跟前,一个拍左肩膀,一个拍右肩膀以示安慰。
  然后两人便会不约而同的转身,把放在桌上还原封不动,上次请林士翎出山帮忙的酒,再顺手拿回去,留着下次请药阎王用。
  林士翎不喝酒这在土蕃不算是秘密,而且是自当年被太子殿下从长安街上捡回来后,这家伙就无声无息的把酒给戒了。
  权毅与敬辉,甚至是戴至德都曾经问过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能不喝酒呢?这大冷天呢,撒泡尿都得带着棍子敲的地方,不喝酒你不冷吗?不用靠酒暖和暖和身子吗?
  林士翎每次都会是正色的看着三个好奇心奇重的人,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的端起劣质茶水,缓缓的开口解释着:太子殿下因信任我林士翎,所以才让我林士翎来此为大唐积累功业,也是给了我林士翎实现自己最初抱负的一个机会,不论是基于殿下的信任,还是我鄙人的抱负,都不应该因喝酒耽误了殿下的大事儿。
  说完后还会不屑的看着三人,而后高傲的说出《楚辞·渔父》里的那句名言: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一杯清茗赴天山,了却君王天下事。
  “你这……这后面两句不是楚辞里的吧?最后一句好像是殿下当年做过的词吧?”戴至德听着不怎么样的诗赋,每次都要点出来。
  林士翎挠挠头,也不尴尬,理直气壮地回道:“我知道,一杯清茗赴天山是我想的,前两句就是楚辞,最后一句是殿下自己的。但殿下说了,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会抄不会抄了,不是,殿下都没有说什么,你个老古董管我这么多作甚?吟诗作赋这你也看不惯?”
  “我是替楚辞跟殿下感到冤得慌,好好的诗赋被你破坏了意境,降低了格调,失去了品味,就像……就像……土蕃人拿马粪靠肉串,看着就恶心。”戴至德举起杯子喝一口,毫不退让地回道。
  “喝你的酒吧。”
  “喝你的茶吧。”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时,最终的和事佬永远都是敬辉跟权毅,但每次两人劝解老少二人时,最终都会落个面色尴尬的处境来。
  “你们两个叛徒,是不是又把昨日里在我家的宴席上,把我骂他药阎王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他了?”戴至德放下杯子看着从旁劝解的权毅跟敬辉,一点儿好脸色也不给,一点儿也不因年纪大而知自重,吹胡子瞪眼睛的质问着无辜的两人。
  “你们两个叛徒,我帮你们解决问题,你们还去告诉老古董?你们告诉老古董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他骂我的话重复一遍告诉我?是想说这也是你们的心声吗?你们就不能憋着不说?你们就不能不听老古董说?就不能让他憋着!这样说不准那天就能把他憋死呢,下次别告诉我了!”林士翎这时候同样也会向两个劝解之人抱怨。
  一老一少配合默契,唯独留下权毅跟敬辉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但两人也不长记性,或者就是成心的,每次还都要在一老一少之间当传声筒,然后再被一老一少两人骂。
  土蕃的日子绝对不是人过的日子,更何况是他们四个肩负重担的大唐臣子,即便是戴至德如今已经把家眷都接到了土蕃,但如今年纪不饶人,就算是已经习惯了缺氧的生活方式,此时也只能是老老实实待在土蕃,跟敬辉两人一同掌控土蕃,而不给他人有可乘之机。
  所以四人之间的这种看似不和谐的一幕,却成了他们四人在土蕃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互相打趣、挖苦彼此,已经是他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人老不以筋骨为能,有些时候让着他一些,当年就是我,在朝堂之上跟他争辩时,心里多少也有些害怕的。毕竟是一代大儒,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又岂是我一个半吊子能够辩的过的。现在就给敬辉去信,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自今日起,戴至德每日饮酒不得超过二两……是不是少了点儿?”李弘看着权毅跟林士翎问道。
  林士翎与权毅急忙点头,这个时候能够给老古董多争取一些就争取一些吧,别等回到土蕃后,自己再被没酒可喝的老古董烦死。
  “那就三两吧,至于酒嘛……权毅,以后酒就由你出了,不对,以后戴至德的日常生活所有用度都由你出了,包括林士翎、敬辉的……”李弘丝毫不理会脸上表情开始抽抽的权毅,四十五度仰天沉思着说道:“就以过冬补助的名义吧,每年只要他们三人感到冷了,你们家商队就得免费给他们送去煤炭、衣物、饮食等方方面面,不得收钱,这个你可以告诉你老婆义阳,就说是我说的。”
  权毅有些为难的看着李弘,在林士翎快要憋不住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时,才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地说道:“殿下,末将说句大不敬的话您可别生气啊,末将这皇家驸马可没有您想的那么好当,这……这财政大权一直都是公主殿下说了算,末将给她去信怕是……怕是没有那个说服力啊,恐怕还得麻烦您亲自给她去信。”
  “她现在都一大富婆了,长安城还有比她有钱的人吗?怎么还把钱看的那么重?她财迷啊她!”李弘眼珠子一瞪,像是要吃人似的看着权毅。
  被李弘吓了一跳的权毅,吞了口唾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旁边的林士翎替他解释道:“殿下,您是有所不知,其实义阳公主殿下管他的钱财,是怕他在土蕃找几个小的,您看这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土蕃的大姑娘小媳妇,每天都有不少冲他抛媚眼、卖风情呢,巴不得把权将军骗到自己的床上呢。”
  第825章 先怕后敬
  权毅率领着两千唐人、土蕃混杂的兵马与浮屠营汇合,袁恕己、郭侍奉此时也早就已经待在了浮屠营里待命,唯独无法无天自昨夜其依然是没有见其踪影,想必此刻还在追踪昨夜劫走真腊三个王子的路上。
  李弘在前,杨思俭与林士翎一左一右,如今二人算是正式进入了六诏之地,接下来到底该如何,他们二人还需要听从太子殿下的安排与调遣。
  “浪穹诏早年就与蒙舍诏有过节?是什么过节?你跟浪穹诏认识多久了?”带着两人走到王宫的后花园,清新和煦的微风照拂在脸上,望着头顶那大片大片厚厚的白云,不愧是有彩云之南之称的云南高原。
  “臣在被殿下调入土蕃后没多久,浪穹诏就率先找到了臣,土蕃一些旧势力的残余,好多都是他提供给臣的,他一直希望能够把细奴逻从陛下赐封的云南王的爵位上拉下来,所以就与臣不谋而合。至于两人之间的过节……”林士翎阴测测的笑了笑,继续说道:“盛逻炎的生母,也就是细奴逻的王妃,其实早年是浪穹诏的老婆,被细奴逻抢了过来,所以臣分化他们自然就是轻而易举之事儿了。”
  “那不会盛逻炎的父亲其实是浪穹诏吧?”李弘立刻八卦的问道。
  “殿下您说笑了,细奴逻确实是盛逻炎的生父,但也就是因为盛逻炎的母亲一事儿,让浪穹诏跟盛逻炎二人向来不和,但自从陛下赐封了细奴逻云南王后,浪穹诏对细奴逻的敌意就收敛了几分,这一次在大致知道了殿下您来此的目的后,浪穹诏已经准备跟细奴逻撕破脸皮了。”林士翎与杨思俭在李弘坐在亭台中后,才分两侧坐下。
  “浪穹诏是想借我之手帮他除掉细奴逻,而后角逐云南王吧?你同意了?”李弘看了一眼在旁边还稍微有些拘谨的杨思俭,只好示意杨思俭先安顿他带过来的那几十个文人士子,这里便只留下了林士翎与他谈话。
  “没有,臣又不傻,怎么会同意他这个提议,就臣现在对浪穹诏的了解来看,六诏之中蒙舍诏最强,其次是施浪诏、越析诏,而后才是他浪穹诏,相信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就算是殿下您重新赐封云南王,也不会有他浪穹诏什么事儿。他对臣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无论如何,细奴逻不能再是六诏之首,至于接下来朝廷该如何整治六诏,他都会遵从的。”林士翎胸有成竹地说道,如今甚至可以说,浪穹诏此时已经是一个可以被他随意指使的诏王了,根本不会有什么违背大唐王朝的心思。
  “那么你认为接下来该怎么做?”李弘不动声色的问道。
  林士翎能够在进入土蕃以后,就开始有目的的与浪穹诏交好,能够继续分化六诏的内部、从而使浪穹诏与细奴逻继续对彼此充满敌意,这足以说明,林士翎在被自己调往土蕃时,已经猜到了自己下一步会对六诏进行整治了。
  “臣如果所料不错,今夜就应该会见分晓了,而且……不过因臣不知殿下这段时间的计划,所以无法准确的猜测今夜会不会见血。细奴逻生性多疑、阴险狡诈,但在臣看来,此人狡诈、冷酷、多疑是一方面,但其内心深处,其本性上更多的是害怕与自卑!他越是表现的强势,则就越说明他心虚不安。最为重要的是,人们谈论细奴逻是从来不提及他嚣张狂妄,而他身上也从来没有表露出这个特性,所以臣一直认为,细奴逻应该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枭雄,是一个遇事沉稳老练之人,所以他会作出任何决定都不为过,除非是真起兵反唐自立。”林士翎皱着眉头,斟酌着用词,缓缓地说道。
  “那这么说,细奴逻有很大可能会选择无条件的投降,不太可能会起兵了?”李弘的脸上依然是看不出什么波动,继续淡淡的问道。
  “差不多吧,臣认为需要提防的反而是他的儿子盛逻炎,其中的缘由……臣不说想必殿下您也明白。”林士翎本来阴测测的眼神里,看着李弘时莫名的多了一丝惧怕。
  李弘仰头看着亭台上方雕梁画栋的顶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林士翎说的不错,自始至终人们都是被细奴逻的阴险狡诈、多疑冷酷蒙蔽了双眼,却从来没有人发现,在他这些鲜明的特性之下,向来被人们进而叙述出来的嚣张狂妄,却从来不曾在细奴逻身上出现过。
  细奴逻当年逼迫舍龙传位给他,如今林士翎提醒自己小心盛逻炎,实则是想说,盛逻炎有可能会在太和城形势越来越严峻的情况下,逼迫细奴逻传位给他,而后自己再起兵反唐自立。
  之所以林士翎不敢面对自己明说出来缘由,怕是因为逼迫禅位这样的“优良传统”,在大唐立国后就在发生着呢,如今南诏不过是效仿大唐而已罢了。
  如果从他嘴里说出来,会觉得让自己跟皇室颜面难堪吧。
  “既然如此,盛逻炎就交给你了。”李弘看了一眼林士翎,而后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殿下,臣保证与权毅将军看死盛逻炎,绝不会让他破坏您的大计。”林士翎起身恭谨的行礼说道。
  “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格,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没有任何私心杂念的作为,如今为何因为何事反而还迟疑了?”李弘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看着站在对面不动的林士翎问道。
  “臣……臣有一事儿不知当讲不当讲,但不说出来,臣却是如鲠在喉,也失去了作为一名忠贞臣子的本分,所以臣还是说吧。臣以为以杨思俭为首的几十名文人士子,怕是在六诏之地,难以担当戴至德在土蕃的作用,如果一个弄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此话怎讲?”李弘挑眉问道。
  “殿下您应该知道长安城前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吧?英王、殷王、太平公主三人联手在朝堂逼疯国子监祭酒孔志约,此事儿如今在大唐各个角落都在流传,臣不排除其中有文人士子故意散步谣言之意,以此来破坏朝廷在文人士子心中的形象,杨思俭又曾被殿下罢免,再加上他女儿当年对太子妃殿下不敬之事儿,如今重用杨思俭以及这些文人士子,臣怕起不到如戴至德在土蕃的效果,反而会……”
  “此事儿不必说了,杨思俭来此其中还有其他隐情啊。但话说回来,要是把这么一个把儒家思想已经刻在骨子里的文人放置长安不用,也是极为可惜的一件事情。如今我手里缺人手你很清楚,所以迫不得已下,也只能先是将就着用了。”李弘伸手示意林士翎坐下。
  而后继续慢吞吞地说道:“当年让你与敬辉、权毅前往土蕃,而不是把你放到剑南道成都府,想必你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何吧?你今日此番进言,虽说是站在朝廷的角度为朝廷着想,但心中是不是还是很困惑?为何是狄仁杰晚了几年前往剑南道,而不是你林士翎提前几年进入剑南道打铁趁热?”
  “殿下英明,臣确实如是想,只是殿下不说,臣也不敢问,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想必是殿下如此安排必然是有殿下的用意。”林士翎这一次并未起身,至于他自己的心思被李弘说中,对于他来讲,实在是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面对太子李弘,林士翎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任何情绪,或者是他的一些想法,他心中比任何的官员都清楚,自己的这一切既然殿下能给,也就能够收回。
  而且自己想要实现自己高官厚禄、成为治理一方的封疆大吏,就必须在太子殿下跟前,表现的比别人更加的忠诚跟坦诚。
  “无论是裴行俭还是狄仁杰,他们都属于一种人,如果派遣狄仁杰入土蕃,那跟继续把裴行俭放在土蕃没有什么两样儿。剑南道乃是我大唐王土,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自古以来都以华夏子民自居,以你的性格与城府,包括你的做事手段,是能够在短时间内解决剑南道那些余孽纷争,但带来的后续影响力,可就不是我们谁能把握的了,说不准十年以后,朝廷就真的派遣大量的军队入蜀镇压叛军了。”
  “所以狄仁杰前往成都府整治吏治,以温和、圆润的方式处置,哪怕是把整个剑南道的官员都革职,百姓也不会对我大唐朝廷产生什么隔阂,只会拍手称快。但如果臣入蜀,以雷霆万钧之力扫之,势必会造成更大的动静,甚至动摇百姓的利益、大唐的根基,从而为您带来不明确的隐患。但……殿下却让臣入土蕃,难道就不怕臣的作风会让裴行俭大人等人的努力付诸东流?”
  “土蕃现在已经不需要温和、圆润了,想要他们对我大唐有向心力,有敬意,就得先让他们怕我们才行,所以你比狄仁杰合适土蕃,却不合适剑南道。”
  “先怕后敬?”林士翎有些想不通缘由。
  第826章 车同轨,书同文
  无论是小到一个人、一个个体、一个民族还是一个国家,敬意从来都不是凭空而来的,更不是依靠礼与德的施舍就能得来的。
  最为显著的例子莫过于新罗、百济,特别是倭国,向来就是只对强国表现出自己的尊敬,对于弱者从来都是棍棒刀枪的野蛮行径。
  而在中华民族的美德之中,向来却是讲究以德服人、以礼待之,而在所谓的美德之中,我们民族却又给这种礼与德加上了一道枷锁,那便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样的枷锁。
  所以无论是小到一个人,还是一个民族,在帮助一个人或者是一个民族时,我们在展现出我们强大的文化优势跟礼与德时,却总是期望着受到自己帮助的人,能够时时刻刻的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甚至在有些时候,当被你帮助的人在某一件事情上,违背了你的意志,变得偏离了你既定的轨道时,我们便会认为此人乃是忘恩负义之徒。
  上升到一个民族的高度,无论是大唐还是强汉,当我们以武力驱除外来的入侵,当我们以为善之民意帮助其他民族时,往往也会把感恩戴德四个字,一同免费送给人家。
  这种桎梏了民族本义,只求回报的行径,从来就不会是本身惠利的外交手段,但这却是华夏先祖给予了文化强行的一道枷锁,把我们的概念只是放在中原范围内,却把被我们征服了民族当成了蛮族异己对待。
  异族异己在向往憧憬,甚至想要融合进这个华夏民族的大圈子时,往往需要在脑袋上顶着乞怜、悲戚的救助者身份,而我们却忘了,无论是哪一个民族,他都有他最基本的尊严。
  无论是土蕃还是其他牧族,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对于李弘来说,都是难解的难题。
  甚至是上一世,同样在大批大批的优惠政策奉上时,我们就开始急不可待的,希望人家为我们立刻大唱赞歌,立刻给予我们同等价值的感激不尽。
  “所以……土蕃需要戴至德这样的老古董帮助他们学习我们的文化,但却又需要我这样的人来当恶人,让他们在适应了我大唐对他们无偿的奉献后,给予他们一种威慑与惧怕,从而让他们念及我们从前的好,也就是念及皇权的恩德?这是一种发自肺腑的,而不是因为老古董传授给了他们,是他们在对比之后,主动做出的选择。”林士翎一向自诩聪明过人,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善于阴谋诡计之人,但现在面对太子殿下的解惑,他觉得自己一直被殿下玩弄于股掌之间,连殿下为何派遣自己前往土蕃的最终目的都没有揣摩明白。
  “可以这么说,循序渐进而已,当年秦始皇横扫六国,而后以车同轨、行同伦、书同文造就了如今中原大一统,楚、韩、燕、齐、赵、魏之地,如今依然居住着那时的国民。但经过这近千年的磨合与融合,谁还会记得自己是楚国人?是齐国人?不都是以唐人自居,以华夏百姓自居?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们不再反朝廷复国了?那些千年前的国度在历史的尘埃中烟消云散,但大片大片的土地为何却在无声无息的时间河流中,融为了一体呢?”李弘站在亭台处望向远方的洱海,平静的湖面在金光闪闪中显得安逸而平和。
  “同根同源,我们有着相通的文化,相连的血脉,哪怕是五胡乱华之时,哪怕是隋统中原,哪怕是我大唐坐拥盛世江山,我们在共通的前提下,足以用华夏文化凝聚民族的力量,所以谁也拆不散我们?”林士翎感觉自己好像琢磨对了方向,两眼有些放光地说道。
  “不错,但中原圈子是不是禁锢住了我们的儒家大贤了?是不是让他们开始变得不思进取,只知守着让他们崛起的沃土,抱着皇权的大腿,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享受百姓对他们的赞誉了,却从来不知道他们应该抱着他们的经史子集,继续扩充这一个华夏圈子!所以就不如让我帮帮他们,全给赶到蛮荒之地去,我倒要看看是他们被蛮夷吞噬,还是蛮夷被他们融合!如果说他们被蛮夷吞噬的尸骨不剩,那么我们身为华夏民族的传承,就不如集体自杀算了,如果蛮夷被他们融合,为什么就不能继续扩大范围,寻找同根同源的民族与血脉呢?”李弘微笑着继续看着洱海,声音在林士翎听起来,仿佛如同滚滚雷声般,炸入脑海。
  林士翎同样望着洱海,金光灿灿的水面连同着太子殿下的话语,就像是为林士翎开启了一副盛世画卷,让他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那种华夏民族圈的状态之中不可自拔。
  “是啊,只要我们能够做到,即便是朝代更迭又有何妨?华夏民族的血脉却已经渗入到了人们的骨子里,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无论是谁来统治江山,无论是有多少诸侯揭竿而起,但因为我们有着同根同源的血脉,早晚有一天还会如始皇帝统六国一般……臣罪该万死!请殿下治罪!”沉浸在幻想中突然间清醒过来的林士翎,看着一脸微笑望着他的太子,瞬间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瞬间意识到自己人头落地不过就是刹那间而已。
  “这些话自己憋在心里就好,如今天下这形势,想要亡我大唐还早着呢,再过个两百年再说吧。”李弘拍了拍林士翎惊魂未定的肩膀,而后转身准备往回走。
  “殿下难道就不想建立一个百年、千年、万年的不衰帝国吗?如果按照殿下您的提议……”
  “别做梦了,那是违背历史规律的,历史的长河里只有时间是永恒不变的,其他的没必要想太多,做好当下就足矣,对得起你的民族就足矣,至于后来事儿……我们都死了还操那么多心干嘛?青史留名的事情别人愿意,就让别人留名,到时候我就效仿母后……”说着说着李弘就摇头不语了。
  感慨万千的差点儿说错话,把上一世龙妈立无字碑的,留给后人评的事迹差点儿给剧透了。
  不过如今在李弘看来,这一世龙妈估计是没有那个机会了,那就不如留给自己好了。
  夜色渐渐再次笼罩住了点苍山与五指山,就连太和城外远处的洱海,此时也呈现出一片褐色模样,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偶有点点渔火的小舟荡漾在其中,倒也有些像是点点繁星落入到了水面之上,点缀、亮丽着彩云之南。
  细奴逻与老舍龙二人则是第一个来到了他们自己的王宫,相比较于往日,今夜再次走到王宫门口时,无论是细奴逻还是老舍龙,都不由自主的对这座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王宫,竟然在心底生出了丝丝陌生感。
  那些向来不曾注意过的灯笼,那些向来不被自己看上一眼的侍女,那些当年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建造起来的宫殿,在今夜昏黄的烛光照耀下,都透露着丝丝的冰冷跟陌生。
  也同时让他们的心里在与这座王宫生出距离感的同时,产生了一丝丝的懊悔跟对王宫的不舍情怀。
  这一夜注定会成为六诏命运的转折点,无论是被逼退位的老舍龙,还是意气风发,但隐隐已经感到自己儿子势大力强,开始威胁到自己王位的细奴逻。
  二人走在侍女、家仆恭敬的态度下,心里却没有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沉重的情绪下,让他们第一次觉得这熟悉的王宫,在今夜看来就像是自己行走在长安的皇宫一样,没有安全感,只有臣服感跟有些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
  王宫的正殿,正该是他们最为熟悉,最为经常活动的地方,虽然并没有任何的景物变化,但现在看来好像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了。
  大唐臣子杨思俭站在正殿的门口,身后跟着侍女与其他几个大唐的臣子,正含笑望着他们父子二人。
  “在下杨思俭,蒙舍诏、云南王请,殿下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杨思俭温文尔雅、自在从容风范,看起来更像是这王宫的主人。
  相反细奴逻与老舍龙,更像是客人一样,被邀请至此。
  “有劳了,不知道其他几个诏王可已经到达?”老舍龙向杨思俭回礼问道。
  “还不曾有人比您二位先到达,请。”杨思俭再次作出请的手势,让二人立刻进入正殿。
  细奴逻脸上努力的挤出和善的笑意,冲着杨思俭点点头:“如此多谢杨大人在此等候了。”
  说完后便与杨思俭相视一笑,而后才与老舍龙在侍女的带领下,往正殿里走去。
  “盛逻炎你可叮嘱过了?千万别让他干出什么混蛋事儿来,可不能出什么岔子才是。”老舍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含笑而立,如沐浴在春风中的杨思俭沉声说道。
  细奴逻沉着脸在正殿门口一顿,而后继续跟着老舍龙面无表情的往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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