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13.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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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媛是把自家俩孩子送回书院之后才出来摆摊的。白天得在家看着范诚旭兄弟俩读书,又有许多家务,她也实在是忙不过来。也只能等晚上,把俩小的往空间里一送,自己才能出来卖花挣钱养家。
  柴文道和柴伐北见她辛苦,别的帮不上忙,也在书铺里拿了书来抄,一个月也能挣几百文钱。高媛却一文不收,只让他们自己拿着当零花钱,也免得跟同窗们来往,手里头没钱面子上不好看。
  现在她可不把几百文钱放在心上,之所以不制止俩孩子抄书挣钱,也不过是打着让他们两个知道世事艰难的主意罢了。就这俩,上辈子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过得太久了,早就忘记了升斗小民过日子的不易。以前他们年纪小还则罢了,如今年纪大了,也该接触一下这些庶务,哪怕是借以磨砺自身也好。
  一家子各有各的事,日子过得舒心,高媛便也不怎么有压力。这花卖不卖的,也不是太放在心上。今天之所以出来,也纯粹是兴之所至。受贡院的大手笔影响,晋水河边的不少高档酒楼为了附庸风雅,也多多少少订了一些。这些订单一送,今年的菊花也就卖得差不多了。
  高媛见还剩下几十盆寻常品种的,就算是卖不出去,自家摆了看也好,让柴文道叔侄俩带到书院送人也好,都无所谓。今日出来,更多的还是闲逛。
  点墨哪里知道这些,见高媛把车卸了,马栓到一边的大树上。随车带的有撑子,将两根车辕撑起来,就是个现成的摊位。又点起几盏灯来,高高地挂在旁边的灯杆上,自家从车上拿了个凳子下来,安坐了,还有心思跟旁边的摊主聊天说笑。
  看来柴娘子的日子过得甚是不错。点墨见游人不多,摊位前也没有别人,便径直走了过去。
  高媛见顾客上门,站起来招呼道:“这位小哥,可要买花?我家的花开得甚好。”
  旁边卖胭脂水粉的摊主附和道:“可不是怎地,花女家的菊花,在咱们晋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小哥快些下手,她家就剩这些了,别人家的怕还没打苞。”
  高媛卖的菊花大都是含苞待放的模样,只有寥寥几盆正是盛开的时候。菊花的花期长,就算是已经盛开,搬回家也能欣赏多日,还有人专门买这样的,生怕自己不会养活,将那半开不开的买回家去,却再也没有了花开的日子。
  点墨将自己一张脸明明白白地放在柴娘子的眼前,却见对方毫无异状,竟是真的对自己毫无印象了。心里不禁有些失落,想起今日下午老爷便已还家,见他还没把差事办好就一个劲儿地催他出门,便也开门见山道:“柴娘子,可是不记得小的了?”
  高媛一愣,这人是个熟人吗?
  点墨见她仍然没有想起来,便小声提醒道:“小的叫点墨,在北关城见过柴娘子,还搭过柴娘子的柴车。”
  手指头一指,正对着自己划过几道的小洞。
  高媛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看,再抬头看看这位,皱了皱眉头仔细回忆,在北关城搭过她车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这位究竟是谁啊?
  点墨只好把话说得更明了些:“小的主人家姓孙,当年是御史,跟柴娘子的主家是……”
  剩下的话不敢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过也用不着说了,高媛已经想起来了。
  她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眼前这位人高马大的青年,怎么着也跟自己记忆中那个弱小的少年对不上号。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才叹道:“竟然是你?模样变得太大了。”
  点墨哭笑不得,怎么也想不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在对方也不是不懂事的,知道双方的谈话内容不能再让第三个人听见,赶紧转了话题:“那个,我平日便在此处卖花,你若是有事只管来找。”话虽然这么说,但一脸巴不得你不来找我的表情也太明显了些。
  点墨哪里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心知今日若是不把话说到位,怕是以后在这夜市上就再也找不到这位的一丝影子。到时候人海茫茫,让他到哪里找人去?
  他便在脸上堆出笑容来:“不瞒柴娘子说,我家老爷确实是有话要找柴娘子问的。今日恰好老爷有空,要不就请柴娘子跟在下走一趟?”
  高媛不愿意去。她不是没想过遇到范俊丰的熟人的可能,可范诚旭和范诚阳这俩孩子,既然已经被她从北关救了出来,又养了这么多日子,早就有了感情。俩孩子既叫她一声娘,她也得担起当娘的责任来。
  眼前这位小厮的主人,她记得是个当官的来着。北关城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连柴文道和柴伐北那俩重生的都不说什么,里面肯定有很多涉及朝堂大员的机密。那些官员随便拿出一个来,一个手指头就碾死了她这样的小老百姓。她还胆大包天地把范俊丰的俩遗孤救了、养了,这里面的风险可想而知。
  若是夏竹说的陆家也就算了,那是陆夫人的娘家,天生的血缘关系管着,接触起来风险小。可这位的主人家,说是范俊丰的好友,可又不是一家子。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家族,自家的事情怕都要做不了主,更何况范俊丰的身上已经被打上了叛国贼的标签?连肃国公府都没了,这位故友要打什么坏主意,岂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高媛不是土著,没有办法理解一人犯法,全族株连那一套。别说范俊丰极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了,就算他真的是个叛国贼,在她的思想里,也跟范诚旭兄弟俩没关系。对于他们俩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摆脱父辈的阴影,好好地过好自己的人生。
  高媛觉得这个做起来并不困难。一心要为范俊丰平反的夏竹杳无音信,范诚阳年纪小,把过去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范诚旭也一门心思地读书上进,多好啊。她觉得自己这一大家子的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谁喜欢不可控的因素出现呢?高媛下意识地就拒绝了点墨的提议,借口是现成的,她还得卖花呢。
  点墨这些年跟着自家老爷走南闯北的去过不少地方,更直接跟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脑子里只一转,就明白了高媛的顾虑。略劝了几句,见高媛坚持不往,便叹了口气离开了。
  等高媛不注意自己了,却立刻进了一家酒楼的门,到二楼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了,要了酒菜点心慢慢地吃,顺便盯梢。
  高媛哪里想到点墨嘴上说着过两天再来,实际上却是远远地盯着自己呢。本着最基本的戒备之心,在回家的路上她还不住地观察四周呢,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人跟着她。
  她却不知道,对于点墨来说,他根本就用不着紧跟着她,只要知道她大约住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作为一省学政,孙成斌的权力大得很。根本不用这种笨办法,只要派个幕僚出面,直接可以通过衙门里的户册找人。
  在听到柴娘子拒绝和自己见面的消息之后,孙成斌冷笑一声:“这妇人定有故事,你可瞧准了?”
  点墨信誓旦旦地道:“瞧准了,小的还打着买花的名义特意走访了周围的商户。那些商户有识得她的,确认了她便是在甜水胡同居住。”
  “既然光明正大地住着,定是有户籍的。拿本官的帖子,去县衙找户曹问问,查查户籍便知。”孙成斌道。
  点墨应声去了,果然拿了自家老爷的帖子去了晋中府的县衙。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在晋中这个省城当县令的,上头好几层的上司压着,一点儿父母官的威风都摆不起来不说,还得应付无尽的上令,无不是夹着尾巴做人,也就比附郭京城强上那么一点点罢了。知县尚如此,还在知县下头的户曹更是如此。见学政家来了人要查看户籍,急忙搬了来铺了一桌子。
  宰相门房七品官,孙成斌虽然不是宰相,点墨却足以在这个户曹面前抬头做人。也不要人家帮忙,自己亲自去翻,很快就翻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一页。一看甜水胡同住的这家居然还带着两个男孩,一颗心立刻扑通扑通剧烈地跳了起来。
  诚然,这俩孩子的姓名年龄都对不上号,可也差不太多不是?小的时候能看出来,等大了,谁还能看出来?再说,平常谁还管你户籍上的年纪如何?还不都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点墨默默地把户籍上的信息背了下来,在户曹的低头哈腰中走了出去,片刻不停地回去汇报了。
  自家老爷的调令快下来了,还不知道能在这里待多久,这事儿越快办完越好。
  孙成斌一直和范俊丰保持着通信,自然是知道范家有两个小儿的,就连名字也知道。一听点墨汇报,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范俊丰家的俩孩子。再想想高媛死活不愿意前来拜见,这不是明显的有鬼吗?
  点墨阴谋论了:“老爷,会不会那人想拿捏着范家的两个小公子,去举报得个赏什么的?”
  孙成斌皱着眉头:“把家里的精壮都带上,一刻钟后就走。”
  点墨立刻跑出去喊人了,不到一刻钟,就将家里所有的精壮家丁汇集在书房之外,数一数,有二十多人之众,连马房里的车夫都没落下。因为高媛是个女子,还特意点了八个粗使婆子,个个臂粗腰圆,和成年壮汉也没有太大区别。
  孙成斌很满意,在见到车夫赶了辆大车之后更是满意了。若高媛那里真的有好友的两个遗孤,自己定是要带回来的。不管出于何种考虑,这俩孩子的身份都不能显露于人前,有辆大车,倒是方便多了。
  一行人便这么声势浩荡地直奔甜水胡同,路人见了纷纷避让,等车过去之后忍不住议论两句。
  “这般阵仗,不知哪家要倒霉了?”
  “好像是冲着东边去的。”
  “东边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吗?烟花巷不是在河那边的?”
  “这个怎么做的准。再说你哪只眼睛瞧着是去烟花巷了?”
  “这么多人,还都穿着一家子的衣裳,还赶着辆大车,定是哪家的河东狮出去抓人的。”
  “这话有理,不过人家敞开门做生意,这般打上门去可不好。”
  “谁说一定是去烟花巷的?我看啊,倒像是去捆外室的。”
  “对,对,前头那个胡同里就住着一家,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隔三差五的就有马车上门,有时候还坐着轿子。那轿子是雇来的,一看就知道是瞒着家里的。”
  “哈哈哈,你怎知道得这般清楚?”
  “那是自然,我家表哥的大舅子的连襟就在附近住。”
  “小可猜着,这婆子是进门捆人的,那些精壮是搬东西的。”
  “有理,有理。”
  “甚是,甚是。”
  “走,瞧瞧热闹去。”
  “同去,同去。”
  很快,孙成斌一行人后面就多了几个跟着去看热闹的,而且人越来越多,大有看不到热闹誓不罢休之势。
  点墨往后看了看,忍不住擦了擦冷汗:“老爷,这些人怎么办?”
  孙成斌冷哼一声:“留两个人下来,把这些人轰走。”
  点墨急忙从车辕跳下去,叫住走在最后的两个,低声吩咐了。
  那两个人便在马车拐弯之后停下了脚步,一边一个拦住了人,沉着脸道:“官家办事,闲人避开。”
  看热闹的一伙人不得不遗憾地停下了,官家办事啊,这热闹看不成了。
  却也舍不得离开,想想这个地方应该是这一行人回来时的必经之地,就有那闲极无聊的,在附近饭铺里也好,茶馆里也罢,随意叫了些酒菜茶水,呼朋唤友地闲聊着静等。一边吃喝,一边展望,猜一猜赌一赌这一行人回来的时候会搬着什么家伙什儿,有没有人身上带着彩,甚至还有人猜一会儿会不会再来急匆匆的一拨人赶过去救援的。
  晴朗凉爽的日子,不坐在一起看个热闹,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大好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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